第54章 锋芒

如果把烧了一个厨房看作惊，把一盘焦黄，看不出原本是什么的东西看作喜，燕染的确收到了燕棣口中所谓的惊喜。

        燕棣兴高采烈的，早没了之前的阴鸷：“猜猜，这是什么？”

        从材质上看出是面点，从成品上看出经过油煎，燕染想起她前去落云锦和之前说的话，试探性的问道：“莫非，这就是煎包子？”

        燕染答应董如薇后以后帮她过账本后，燕棣也提了一样的要求，可燕染不堪其累，只想自由自在的过活，她没推拒董如薇是因为人情，拒绝燕棣十分的得心应手。

        奈何燕棣缠人哄人的本事实在太强，燕染只能换了说辞。

        “我梦里出现过一种包子，皮薄馅嫩，咬一口汁水四溢，底子一片金黄。现在想不出是如何做的，若三哥能找出来，我便答应你的要求。”

        无论燕京还是云州，吃过的包子都与饺子类似，肉陷即使有汁水，也是薄薄一点，流不出来。有些地方有煎饺，可从没听说过煎包。

        燕染想出搪塞人的话，就是燕棣也能看出，可她没想到燕棣忙了一天，放着银楼的生意不做，就为了这黑黑一团。

        燕棣眉头上调：“快尝尝。”

        燕染十分不信，在燕棣期待的目光中，还是浅咬一口。

        她的嘴角长长的拉着，一股说不上来的味道，让她想吐，又碍着面子极慢的咽下了。

        如果非要给这种味道下定义，那就是一个“怪”字，酸甜苦辣咸从舌尖到喉咙滑了一遍，燕染伸着手，燕棣把旁边的茶盏递给她。

        “怎么样？可还好吃？”

        燕染看着他，诚挚发问：“三哥自己尝过吗？”

        燕棣脸色些许不自然，许久道：“尝过，前几次的都不成功，这次，我觉得可以。”

        不可以！非常不可以！

        若是燕棣开个自己掌厨的馆子，他能把飞鱼令下的积蓄全部赔进去。

        大概这是燕棣第一次下厨，他的心意燕染收到了，便没再打击他：“三哥是怎么想到这个做法的？”

        虽然难吃，但也有梦里初步的样子，里面的汁水也十分丰满。

        “这就多亏我见多识广。”燕棣显摆道，“这个做法用煎，寻常的皮太薄，肯定行不通。我试着用汤灌，但煎的时候不等成形就破了，厨房有肉冻，遇热化汤，我便拿来试试，果然能成。”

        厨房的每样东西都有用，也没人舍得浪费，就算取材容易，燕染也知道没人试过，只有燕棣这种，有想法并敢于行动的人，才能在短短一天，作出她想要的食物。

        尽管，依旧难以下咽。

        燕染：“既然你想象出来，为何不交给下人去做？”

        “心诚则灵。我想打动你，怎能交给别人？”

        一丝暖流滑过，焦糊的煎包子，似乎也没那么难以忍受，刚这样想，燕染不小心闻了一口，——她收回自己的话。

        “好了，你做的煎包子我也尝了，让厨房准备晚饭吧，我饿了。”

        燕棣把一碟煎包子，继续往燕染身边推：“做不了，厨房没法用，下人正忙着收拾。”

        是哦，某人为了一碟焦黑，不小心炸了个厨房。

        燕染：“那怎么办？”

        “只能饿肚……”

        “公子，食邑馆的掌柜已到，是否准备摆膳？”

        谎言当场被拆穿，燕染忍不住笑起来，燕棣一脸常色，毫不觉得难堪：“嗯，摆膳。”

        走时，他甚至毫无愧色，望着桌上的焦黑问：“你不再尝一口？这可是万分难得。”

        再难得也是小命要紧，燕染不吭声，头也不回的走了。

        这是燕染第二次来到银楼，不同于上次路过，这次她多了个身份。

        帐中执事。

        燕染问过燕棣，她需不需要像柳芷卉一样，男装示人，掩人耳目。被燕棣以男装示人也是看佛面，有他在，别人不敢说什么，至少明面上不敢而拒绝了。

        因此这天，燕染依旧寻常打扮，纸扇给她梳了单螺双尾髻，两侧下垂的头发分别辫了四个小辫子，以防晃动影响她识文看账。衣衫素白飞线勾丝，粉色的暗纹与络子相映成趣。

        这幅装扮，只有皮肤极为白皙才压得住，燕染竟还能增色。与平时的柔和不同，多了娇俏和利落。

        不得不说，纸扇虽然胆小怕事，不能贴心，但她的手艺极好，能与董如薇媲美。

        燕染到时，被燕棣扶着缓缓下车，她白色裙裾滑过马镫，银楼里人人都在看她。

        燕染以为是自己太过招摇，直到有人跑来小声道：“公子，这般是否不合适？银楼闲杂人不得靠近，何况一介女流……”

        倒是她多想。

        不过这个问题燕棣由燕棣烦去吧，她不在意。

        果然，燕棣勉强解释道：“无妨，我有自己的用意，你们尽管做好份内之事。”

        那人还要说什么，燕棣冷下脸道：“柳掌柜，分秒必争之时，你确定要与我在这件事上浪费口舌？”

        燕染想，虽然柳掌柜说着“不敢不敢”，但马掌柜、杨掌柜、丁掌柜肯定不服，有燕棣头疼的时候。

        她明目张胆的幸灾乐祸，以为燕棣反唇相讥，没想到他和和气气的：“你只管做我给你的事，他们闹不到你面前。”

        这是安慰她？燕染一愣，老老实实道：“我本来也不在乎。”

        最先做的账本已核算完毕，燕染只需用她绘的图，一一标识出来，不难。不过出于习惯，燕染在做的时候也算了小账，与所得结果毫无二致，看来银楼内人的本事，还是信的过的。

        这样过了一日，第二日送来的账本参差不齐，有些需要她核算，燕染想着不能食言而肥，叹口气继续做下去。

        越往下，账目越复杂，甚至有些无头无尾的账本都拿给她看，如果只是这样，燕染努努力也做了，但她没想到，到后来他们商议的例会，都要拉上她。

        燕棣趴在案几上，几分讨好：“既然你说帮我，这也算一部分，你不能做不到！”

        手中的笔在纸上有停顿，她是想画在燕棣脸色的：“我不想见他们！”

        闲言碎语她会听，阴阳怪气她会看，她是不在意，可不代表愿意与之一堂共事。

        燕棣伸出一根手指：“你要答应，我再做一顿你想吃的饭，随你挑选。”

        这次，燕染眼皮都懒得抬：“你是想毒死我？”

        “别这么绝情。”燕棣直起腰，他长手长腿，那个姿势趴着并不舒服，“有生之年能吃我做的饭，你是独一个。”

        “嗯，谢谢三哥。”燕染温和道。

        燕染从旁拿过一支笔，在十指修长中疯狂转动，灵活自如又锐气难当：“你做的那些，没人讲的明白。或者，难得你不想绝了那些疯言疯语，狠狠打他们的脸？”

        燕染的眼睛蓦然亮起。

        是有些心动。

        议事堂中后，有一张黑木大几，稳放四个座位，云州虽只有飞鱼、飞鸟两个主事，飞虫、飞花的座前也添置了茶水。

        上次这里不过几个人，丹楹刻桷，异常空旷，今日却座无虚席，满满当当，像特意请了人来，就为这一场。

        燕染在其中也看到了董如薇。

        她是绿叶丛中一点红，异常显眼。

        燕染来时燕棣可没说这么大阵仗，明显又是他的一场局，可事到临头，容不得她退缩，燕染深吸一口气，下一次，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再上当了。

        燕染跟着橘九一步步往前走，耳中的声音再没停止。

        “燕公子，这怕是与礼不和，您召众掌柜前来，所谓何事？”

        “此事，您与褚公子可有商定？”

        “女子从商不多，这未免也太儿戏了！”

        “若是无大事，还恕在下失陪。”

        ……

        燕棣请一女账房，日日在东阁最好的那一间，她不见人，不接事，除了橘九与燕棣进去过，没人见过她的面。

        后有人传，她是燕棣的一位表妹，生的是花容月貌，七窍玲珑，她来此不为别的，只为算账。

        小银楼有账房先生，就是他们带来的账本，在铺子里也核验过，出不了差错，所以算账一词，他们真的很鄙夷。

        找借口也要找高明一点的，就是传燕棣与表妹做不可细说之事，都比这个理由妥帖。

        堂下的所有人，就算说不出名姓，也无人不知燕染，第一次见面，花容月貌是真的，那么，七窍玲珑呢？

        燕棣将手在桌面狠狠一压，下面所有人的茶盏细微晃动，不多不少，恰好发出碰撞的翁鸣。

        “这是我的妹妹，她不喜露面，也不喜听人嚼舌根，我请她帮我做事，那么，她的态度就是我的态度。”燕棣稍稍停顿，寻猎的眼睛扫过每一个人，“不论今日，还是以后。”

        长久的沉寂后，一阵低低的咳嗽打乱所有人的思绪：“开始吧。”

        褚画宣上次被燕棣打过，左脸一处乌青依旧明显，他带一个大兜帽，显露在外的皮肤格外白皙，或者说是苍白。

        他看向燕染时，眼睛里有些怀疑稍纵即逝，转过身的燕染没看到，身边离的最近的燕棣也没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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