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悲欢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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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马没行多远,半路遇到了依华,她踉踉跄跄似是落荒而逃,狼狈不堪,喊了听好几声她才听见。
马车上。
我见她衣衫不整头发凌乱,直言问:“小侯爷呢?”
“他让我先回府。”依华尽显失魂落魄。
“你信了?”
“不信又能如何?”她望着我,一副走投无路的模样,叫人心疼不已。
见她这般模样定是受了天大委屈:“你与他去了何处?”
她似笑非笑:“勾栏之地。”
我心头一怔,这勾栏之地多为妓院,没想到赵子勋风流成性不说,竟还如此无耻:“你与他?他是不是欺辱了你……”
依华突然崩溃大哭:“对,不过我是自愿的,我没有其他选择了。”
我伸手整理她凌乱的发丝,发现她脖子上有一圈红痕,似是被人重力所掐而至,心想依华定是受了赵子勋的胁迫,只因为心中中意于他,故而才说是自愿的,不由更加心疼她一分。如今刘府局势不容乐观:“你现在不能回府,刘府已经被封了。”
“那我爹,我妹妹呢?他们被带走了吗?”依华握住我的手,神情泛散犹如惊弓之鸟。
我掀起车帘看到街上一片死寂:“还没有,我送你去庵寺吧,你暂且避一避。”
“我不去,我要回府。”依华松开我的手,眼眸里尽是失落。
“你回去就是自投罗网,那刘伯父苦心为你谋划将付之东流。”
“小侯爷会救我的。”依华似是十分笃信。
“他未与你同行?怕是不会再去见你了。”赵子勋若是真想救他,为何没有留下她,守护她,反而辱人清白后还任由她独自回府。
“你怎知他不会见我,他跟我说,他要娶你,你可知?”依华用泛红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我。
她的目光中带着一丝狠戾令人心生怯畏:“我也是听你爹说的,我不会嫁给他的,只是此事要从长计议,刘府已经被顾重禹的人包围,你只能先保护好自己,再想办法救他们。”
“你说我该怎么办?”依华的神情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
“现下,你只能先去庵寺,苦矾山已经来不及了,估计此刻连出城都不能,城内的庵寺只有归离庵,我们快去。”我也不知如何是好,甚至有些慌乱。
她情绪失控:“楚茵茵,你真的是在帮我吗?你明知我喜欢赵子勋如同性命,你让我出家,你好嫁与他对吗?我从未奢望过建安侯夫人之位,如今刘府没落,我更是不可能与你争的,只要能与他在一起,为妾为奴,我亦心甘。”
“依华,你怎么此刻糊涂了,我说过不会嫁给赵子勋,要你出家只是为了保你性命。”
她收敛了一下情绪,了无生趣的问:“依曼呢”
“我们出府时,刘府已经被团团包围,我没能把依曼带出来。”我心中自责。
“我要回去。”她说罢便准备起身。
“你回去就是送死。”我显得有些激动的制住她。
“那就一家人死在一起,也痛快。”她心中怨恨。
我一时真不知如何是好:“你先去庵寺,我们再想办法好不好?”
“我不能去庵寺,小侯爷若是来了,会找不到我的。”依华双眸空洞的盯着我,神情很是抗拒。
“好,那我们就等,看赵子勋何时来。”
现下只得照顾依华的情绪,我们将马车驱停到离刘府不远的客栈旁,客栈下的官道是刘府的必经之路,客栈二楼东面便能瞧见府外的情况,目之所及早已是重兵把守。
远处顾重禹正与另一朝廷重臣交接,看形态像是大理寺卿王忠海,顾重禹翻阅王忠海呈上公文,交代了几句便带领自己的人马离开。
没一会儿王忠海命人砸门,大门从里面打开,一拨人浩浩荡荡的冲进刘府抄家,刘贺领着一众家眷从府里行出,一夜之间他苍老了许多,府内家眷被全数羁押,依华热泪盈眶的看着他的家人被推搡着,没想到事情发展到如此境地,她奋力挣扎想要向屋外跑去,徐姨见状不得已用木棍将她打晕,直到刘府所有的东西都被搬空,依华等待的赵子勋还是没有出现。
大理寺清点人口少了依华,正在四处搜捕她,如今这局势,想出城犹如登天,我只得先将她藏身归离庵中。
依华在归离庵醒来时已经过了两三日,她从噩梦中惊醒,不知家族覆灭。
皇帝诏:‘户部侍郎刘贺,卖官鬻爵,草菅人命,结党营私,欺上瞒下经大理寺查证属实,依律斩’。
刘府二十五口男丁于柴市处决,悬首南郊、家眷为奴,依曼被送往教坊司,依华被官府通缉。
都城教坊颇多,送进去的人也不一定能活着出来,多次打听无果。
依华得知后痛心疾首,几度晕厥,连收尸也不能,日日以泪洗面。
她近来神志不清时而胡话连篇说大喊饶命,时而又要遍寻教坊救出依曼,唯独再未提过赵子勋,现下满城还张贴着通缉依华的告示,我也是格外小心才能见上一次。
这日我与徐姨正准备出府,丫鬟传话让我去前厅说是有贵客。
前厅我爹正与赵子勋相谈甚欢,这个赵子勋光看皮相是生的是白皙可人面如冠玉,既有皇家贵胄身上的不怒自威,又有纨绔子弟身上的放荡不羁,亦正亦邪,眉目多情总似有款款深意,难怪能叫我朝第一才女刘依华痴恋成疾,可这多情之人却是最无情的人,刘府发生了这样大的祸事,他却似毫不知情,路人不如。
“见过小侯爷。”内心五味杂陈,低眸对这人行礼。
“茵妹妹来了,快坐。”赵子勋一副欣喜的模样,俨然忘了这是在我楚府。
“小侯爷看上去很是欢喜?”我略显唐突的审视着他。
“见到茵妹妹自然是欢喜的。”
早听闻赵子勋风流多情,本以为经刘府一事他会有所收敛,然而却是人世间悲欢不同。
“呵,这有何好欢喜的,你……”
“哈哈哈,好,欢喜便好。”不等我说完,家父的笑声响彻大厅。
我心中实在不悦,愤然起身:“我正好有事要出门,就不奉陪了。”
“茵妹妹要去哪?我护送你可好?”赵子勋也跟着起身。
“不必麻烦小侯爷。”我冷目相对。
“不麻烦,现在外面不太平,今早来时听说城内的归离庵昨夜走水了,庵里的姑子在熟睡中被活活烧死,四十六人无一幸免,实在是可怖的很。”他像是唠家常似的看着我。
“……”我心中一惊。
徐姨见状快速握住我手,她的手心也有丝丝虚汗渗出:“小姐,我们不是还要去城南的胭脂铺采买些口脂吗?”
“啊,是。”
说罢我与徐姨似是落荒而逃,身后只传来我爹责怪我越来越不懂规矩的声音。
赶到归离庵时,已经是一片狼藉,整个庵寺被烧为墟烬,听处理尸首的仵作说有几个值夜的尼姑并无大碍,已经被送往苦矾山修养去了,这与赵子勋说的无一幸免有所不同,我们翻起每一块发黑的木材,找不到任何与依华相关的物件,现场的焦腐味让我泛起阵阵恶心,不得不拖着疲惫的身影离去,回到府里时丫鬟们险些没有认出一身灰头土脸的我们,我和徐姨分别在丫鬟的服侍下回房沐浴。
终是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秀兰似是看出异样,小心翼翼的询问:“小姐可是在外面受了委屈?”
“没有的事,是房里的熏香太呛了。”我说罢将脸埋到水里洗去泪痕,水里的果木香味让人稍感放松。
“用的还是往日小姐喜欢的熏香。”秀兰开始紧张起来:“是不是水里的御妍香小姐不喜。”
“御妍香是御赐之物,我们楚府怎么会有?”我从水中仰起头,险些呛到。
“是今日小侯爷差人送的,除此,还有城南胭脂铺的口脂粉黛,城北琳琅记的珠宝首饰,锦衣行的绫罗绸缎……”
“给我更衣。”缓整疲态,我愤愤不平的冲到前厅,我爹楚弘逸正悠闲品茶:“爹,把今日赵子勋送来的东西都退了去。”
“胡言乱语,你可知外面有多少人想要巴结这长公主府,可长公主唯独愿与我楚府缔结良缘,而小侯爷对你也是颇为上心,这是好事。”楚弘逸放下茶杯不紧不慢的望向我,似是一切尽在掌控之中。
“可我不愿。”我坚定的回视眼前的中年男子,他的眼里藏了太多不为人知的心事。
楚弘逸屏退了厅里的丫鬟,温声问:“茵儿,你可知刘府因何灭门?”
“这与我的婚事有何关系?”为何灭门不是已经昭告天下了吗?
他招手示意我坐到身旁,娓娓道:“我与刘贺一朝为官,两家来往甚密,他依附宸王惹太子不喜,我亦是如坐针毡,若不是长公主提出与我楚府结为姻亲,那我与刘贺又有何差别?更何况因你与公子禹之事,放眼整个汴京城,除了赵子勋,谁人还敢向我楚府提亲?”
顾重禹公开喜欢过的女子,如今即便是不要了,这普通人也是不敢提的。
“爱提不提,刘伯父既与宸王交好,在出事时宸王为何不出面保他?”
楚弘逸皱眉:“宸王出面保他?如今太子监国,曾支持过立宸王为储之臣,人人自危,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如今唯长公主府,或能谋得两全之法。”
“你要攀附长公主府随你,我宁可此生不嫁,也不愿嫁给赵子勋。”真要嫁你自己去嫁。
“茵茵,你知为何刘府抄家,是由御史台公子禹亲自督办?”
“……”这个顾重禹如同太子爪牙,太子行事我怎会知。
“因为太子殿下重视此案,令御史大人亲办,乃杀一儆百之举,刘贺犯的不是草菅人命,结党营私,是站队了处于弱势的宸王,如今又沦为弃子。”
“……”说再多不还是想要攀附长公主府?
“你和小侯爷的婚事已然商定,你不嫁?我楚府二十六口性命该如何?你弟弟才十二岁,你阿娘吃斋礼佛十余载,这一次,你不能再任性妄为了。”
“爹爹不用吓唬我,天子脚下就没有法度吗?我们行的正坐的直,我不信这些莫须有的罪名还能扣到我们头上。”
要想给你治罪,又何须管你有没有罪名,楚弘逸脸色铁青:“茵茵,为父一直以为你最识大体,发生这么多事,你为何不懂为父的苦心,向来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真是被惯坏了。”
“爹,恕女儿不能从命,我不能嫁给赵子勋。”我心中万千委屈,百感交集。
“你可是,还想着顾重禹?”楚弘逸抬眸,神情忧虑。
“没有。”我似是想都没想便否认此事。
“顾重禹是顾相幼子,少年老成,逐角峥嵘,数月前,官升三级如今位及正二品御史令,他曾是太子伴读,自小出入皇宫内院得舞阳公主倾慕,想必不久他便会被赐婚。你与他相识是幸,与他相交是为不幸,你不该……”
“不必再说了,我回房了。”话音未落我落荒而逃,阵阵耳鸣让我头痛不止,后来许多天我只枯坐在窗台发呆,怏怏不乐。
再出府时听闻公子禹已被赐婚,昭告天下,今岁,月十五恰逢中秋,他便要与舞阳公主完婚。
至于为何这般仓促,有人说是当今圣上龙体欠安,这样大的喜事要赶在国丧前;也有人说舞阳公痴恋顾重禹,魂牵梦绕相思成疾,不早早完婚是有性命之忧;还有人说公主不洁,品行不端蓄养男宠,当权的怕长此以往丑闻难掩,所以着急将公主出嫁。总之皇室秘闻光怪陆离褒贬不一,无论何由,皆不过是皇室与权臣互利的惯用手段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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