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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千里还愿


去苦矾山坐马车也有两日路程,对外称是去还愿的,人们自会想到楚府大小姐即将高嫁长公主府,姻缘美满去还愿是该当的。

        出城后人迹越来越少,潦草几个赶路人也是匆匆而过,一路颠簸徐姨正眯眼在车上打盹,隐约听见马蹄声急越来越近,越来越匆忙,我靠坐车窗,四五辆马车从我们身后奔来,飞驰而过,疾风掀起帘幔与阵阵尘土,瞥见其中一辆马车中端坐一位少年郎,其他的马车里似是并没有人,徐姨凑过来拨开帘幔:“这些是什么人啊?不像寻常的商队,也不像普通人!”

        “不知道。”说不出的感觉竟有一丝不安。

        “可看见马车里都坐的是什么人了?”徐姨见我之前在窗口探望故而问。

        “没有看见。”

        徐姨没再多想,转而喊问:“鲁管事,还有多久到驿站呀?”

        “前面岔路往北再走两个时辰就到驿站了,你们鲜少出远门,这一路颠簸坐的不舒服吧。”鲁管事带着笑呵呵的声音回答。

        “那可不,还有两个时辰这么久,那前面停一下我要去方便。”徐姨声音焦急。

        “好嘞,吁、吁~”鲁管事边应声边制停了马车。

        “小姐,你去不去。”徐姨有些憋不住的样子手里紧紧攥着草纸,我赶紧摇了摇头示意她先行下车,只等鲁管事放好马凳,徐姨匆匆下车钻进了小树林。

        随后我扶住鲁管事的手臂也下了车,脚虽踩在地上但还是感觉晃晃荡荡的,鲁管事见状关切道:“这一路颠簸是容易头晕,小姐你附近小行几步不适感自会减轻的。”

        “好。”我松开鲁管事的手臂,小步在马路中间行走起来,望着岔路两边都有车轮碾压的痕迹,不由的回想起马车里的少年。

        “从地上的车轮来看,应是刚刚那批马车在岔路口分道而行了。”鲁管事望着我望去方向。

        “鲁管事可看的出那些是什么人?”我问。

        “看不出,但不像好人。”鲁管事认真的思索着什么。

        “你们在聊什么?”徐姨大步从树林中行了出来,手中还拿着一根折断的树枝用来打草。

        “该赶路了,我们本就行的慢,不然天黑前到不了驿站,之前就听说这官道上有朝廷命官被人割喉,说不定有悍匪。”鲁管事说着自己都有些害怕。

        “那是要赶紧走,官道居然还有悍匪,那这也太不安全了。”徐姨边搭话边四处张望。

        “嗯。”我朝马车行去。

        “驾,驾……”一阵嘈杂,远处传来马蹄声急。

        “不会真是有悍匪来了吧?”徐姨吓的面色铁青,赶紧将双手放在地上乱搅一气,接着又把地上的灰尘呼呼呼的涂抹在我脸上,刚抹完,远处一队骑兵快马行来,气势汹涌,吓的我们的红鬃马原地跺脚,好在鲁管事拉住了缰绳,不然惊马狂奔我们便要被撂下了。

        我们自觉行到路边给这些官爷让路,不想他们却狐疑的在我们马车旁停了下来。

        带头的官爷仔细打量了我们一番,厉声问:“你们是干什么的?”

        “回官爷,我们是去苦矾山还愿的。”鲁管事对马背上的官爷作揖。

        “搜。”不细问来由,带头的官爷便命属下对我们的马车进行搜查,一顿乱翻后并无所获,带头的官爷异常警觉:“有何可疑之处?”

        “回大人,这个小娘子就十分可疑,她用泥土遮面不像寻常家的小姐,而且路边有树枝折断的痕迹。”这个小官兵像是看犯人一样打量着我们。

        “你们两个去看看。”骑在马上的官爷示意属下去树林查探情况,又指了指我吩咐道:“把她带过来。”

        徐姨见他们要去小树林面露难色制止道:“别去。”

        官爷们更加警觉的望向徐姨,听她喊完别去,却去的更快了,徐姨有些尴尬的的拉住我的手,鲁管事见我被推攘,挡在我身前:“这可是刑部侍郎家的千金,你们胆敢不敬。”

        “刑部侍郎?”马上的官爷思索片刻又问:“可是楚侍郎?”

        “正是。”鲁管事答。

        “不知楚小姐这是要去何处?”这人明知故问。

        “我们家小姐不久便要完婚,这是要去苦矾山还愿。”徐姨答。

        “还愿?”这人似是不信的模样,嘴里振振有词:“去年花灯会,楚小姐与顾大人携手同游,海誓山盟,羡煞世人,是什么时候又许愿要嫁到长公主府了?”

        关你屁事。

        徐姨也未提及长公主府,看来这人是对我有所关注,再抬眸望向他时,似是有几分眼熟,去年花灯会与顾重禹同游的还有兵部侍郎的公子上官叙奉,吏部侍郎的公子司马少卿,当日的安防是御史台的人,带头的貌似是叫谭耀。

        “想必官爷出来是有要事在身,何故在我们几人身上白白浪费时间?”我直视他。

        这人望着我的眸子似是确认了身份,先前派去树林的两个小兵也钻了出来,回禀并无异常,却隐约闻到似是有一股异味,徐姨和鲁管事均是皱了皱鼻子,谭耀夹紧马背向我走了几步,再次确认:“这一路上可见到什么可疑之人?”

        “并无。”

        “驾。”谭耀不再纠缠调转马头便命人兵分两路追击。

        耽搁这许久,我们上车后鲁管事也加快了车速,一路紧赶慢赶还是在天黑后才行至驿站,驿站除了来往的商队就是普通行路人歇脚。

        第二日天刚蒙亮我们便出发了,虽行的早却还是到的晚,鲁管事说兴是马累了故而走的慢,我们也决意在庵寺中逗留一两日让马和人都有所休息。

        次日我们按照庵里的时辰上了头柱还愿香,随后便在普慈师太的带领下闲游渡凡庵,渡凡庵是我朝最有名的庵寺,房屋数百所,沿苦矾山攀岩而建。

        几番寒暄,细问了归离庵的姑子,都在偏室安顿,普慈师太念我有悲悯之心,带我见了归离庵来的元空师太,我不好直问依华故而显得对归离庵的每一位姑子都格外关怀。

        “余下的人可都在这渡凡庵了?”偏寺中我关切询问。

        “余下六人,其中清霜、清竹、慧音、净音这四人伤势较重在偏室卧床修养,其他人施主已见过了。”元空师太如实回答。

        “可否带我见见这四位小师傅。”

        “请随我来。”师太说罢便为我引路,这四个小尼姑住在一个大院屋里,我一一查验无一人是她,师太见我面露失落之情出言问:“施主可是在寻人。”

        “不,我只是不忍看各位小师傅饱受如此苦难。”我望向躺着的小姑子们,都烧伤严重,痛苦之色溢于言表。

        “女施主真是菩萨心肠,人世之事早有定数,愿女施主此番前来能够得偿所愿。”

        “多谢师太,那我便不扰各位师傅修养了。”

        “女施主慢走。”师太双手合十颔首告别。

        回到院屋时徐姨神神秘秘在我耳侧说道:“这个渡凡庵有问题。”

        “有什么问题。”我不解的望着她。

        “渡凡庵后院藏了男子。”

        “什么?”说庵寺藏男子这可是有辱佛门清净,我立马驳回:“徐姨可是看错了,说不定是来上香的公子哥,留宿修整也是有的。”

        “不像,这人不像是正经拜香客,就算是留宿的也不会到女眷休憩的南院来,我今日进小厨房撞见了他的身影,怕莫是什么鸡鸣狗盗之人,不如我们明日便走吧,免得招惹了是非。”徐姨小声分析。

        我走到窗边,窗外吹来丝丝凉意:“那就依徐姨的。”

        徐姨赶紧过来关上窗户:“这山上可不比府里,阵阵凉意最是容易受风寒,今日夜里可要我留下陪你。”

        “不必了,徐姨今夜好好休息,明儿一早还要赶路。”

        “也好,那我便亲自去小厨房给你做几样斋菜,这些时日姑娘心情烦郁,路上也只是几口干粮打发的,眼瞅着人都清瘦了一圈,刚好鲁管事在山上寻了几样野菜让小师傅送来,我做给你尝尝。”徐姨心疼的望着我。

        “好,谢谢徐姨。”我冲她笑了笑,身边的人待我都是极好的。

        徐姨走后,我又打开窗户,独自倚坐在窗前,微风吹动秀发自有几分凌乱,这山上僻静的恍惚世间只我一人,衣袂飘飘与雕木花草相融,难怪出家人选址此处修行,我见飞鸟掠过心中有过一丝悸动,又恍惚这世间有人注视着我,想必我是不适合修行的。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见徐姨的声音传来,匆匆关起窗户,看着满桌的菜肴,香气扑鼻,想必她是费了不小心思的,我由衷的夸赞好吃,徐姨还说要让鲁管事多寻些带回汴京,用过膳后我送徐姨出门,竟无意看见信鸽飞过,信鸽可是官家驯养的,不会乱飞,心想着苦矾山寻不到依华明儿还是早些离去的好。

        夜里从阵阵凉风中醒来,窗户竟然大开,房中还站着一个男子,月色下勉强认出他是昨日马车里的人,我吓的一时失声,他疾步过来捂住我的嘴:“不要怕,我不会伤害你的。”见我点头他松手端坐床边,轻声问:“你可认识我?”

        我望着他又是点头又是摇头,他抿嘴笑了笑:“你见过我?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我昨日在马车上见过你。”我如实回答。

        “马车?”他似是想起了什么。

        “是。”我拘谨的扯了扯被子。

        “那你可向他人提起过?”他若有所思。

        我警觉的看着他:“许是我看错了,那人车马行的及快,一路岔道颇多,仓惶赶路的人应不是来这庵里敬香的。”

        “我是乘你的马车来的。”他静静的望着我,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

        我的马车,我们从驿站出发马跑不快居然是因为车上多了一个人?我倒吸一口凉气,又不自觉的拽了拽被褥,他稳坐不动继续说道:“不然你来猜猜我是何人?”

        御史台负责监察皇亲贵胄,他一路被御史台的骑兵追捕,必然不是泛泛之辈,他看上去很是年轻,究竟犯了什么事,竟被御史台的人盯上,一旦被擒,必是死路一条,不由的心中生出一丝怜悯,见他格外谨慎多疑,我甚是为难:“没兴趣猜。”

        “这世间如我这般仪表堂堂玉树临风的男子,少之又少,你居然没兴趣?”

        真是好笑的紧:“你也太自恋了罢,还不速速离去,否则我要喊人了。”

        “喊人?你喊一个试试,我可是远近闻名的采花大盗,你一喊,清白可就全毁了。”

        闻言心中难免发虚,转言道:“像您这样仪表堂堂玉树临风的贵家公子,一出门必是众星捧月,这该是要引多少千金小姐芳心暗许,怎么可能是采花大盗呢?”

        “嗳,个人癖好罢了,这送上门的花和自己采的花怎么能一样呢?越是不能采的花我越想采,越是对我不感兴趣的人,我却越是有兴趣。”他意味深长的荡笑着。

        我一时语噎,窘迫道:“我说没兴趣,不过是自卑腼腆,不敢妄想罢了。”

        “你自卑腼腆,不敢妄想?”他狐疑的打量着我。

        “正是,公子如天人临凡,我等俗子能见上一面,已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可不敢亵渎。”

        “这话说的倒是不错,如此?我可在你房中借住两天?”

        借住两天?这是何意?莫非他真是登徒浪子,如今我处弱势不敢违背他的意思,只能笑道:“你尽管住便是,我明日就走了,你多住几日也无妨。”

        “什么?”他又向我靠近几分,似是不太满意的模样。

        “那我现在便把房间让给你。”说罢我便包裹着被子准备起身。

        他顺势用被子将我卷成一团按在床上:“得罪了,你明日还不能走,我在庵里行动多有不便,需你周旋,只要无人知晓,于你的名誉也不会有损,否则采花大盗可不是白当的。”

        “你究竟是何人?”我动弹不得如同一只任人宰割的羔羊发出最后的咆哮。

        “你想知道?”他意味深长的问。

        “不,不。”我还想活命呢。

        “你不要耍花样。”说着他展示出手腕上绑带的小□□,对准窗户边的花瓶轻轻一按,花瓶碎了一地,见我被唬住,他又温声调和:“今夜,你我已然共处一室,你的床你的被子你的小脸蛋我都碰过,我也不想你贞洁不保,你我静呆两日相安无事,不也甚好。”

        甚好?他是如何觉得甚好的,我试图规劝:“公子何故要难为我,你自行在后院寻间空房住下不就好了。”

        “也许御史台的人会来,还请小娘子掩护。”

        “御史台要搜查我也不敢阻拦啊。”我无奈的看向他。

        “那你一个黄花大闺女,跋山涉水跑到渡凡庵来私会情郎,两人缠绵床榻衣衫不整被御史台官兵撞破,上百双眼睛都瞧着,女子放荡,世风日下,届时怕是要家喻户晓了。”他边说边向我靠近,近到能感觉到彼此的呼吸。

        “你胡说。”一语罢我再无言,这无耻之徒只得在心中谩骂千遍。

        他翻箱倒柜竟在床榻后面摸到了一个暗格,是经书藏放之处,位置不大只够一人枯站着,勉强藏身,好不容易熬到了天明,屋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庵里的姑子给我送了餐食,刚关上门,他自顾坐下用食并未理会我,我二人共处一室实在难堪,试探着提议:“我去看看徐姨,她这时该来了。”

        “不准。”他专横跋扈的看着我,明明是他求我办事,却处处限制我,如今脱身不能,我心中实在焦急。

        他有意留下一半斋饭,雨亦未停,他烫好一壶热茶与我对饮。

        不久嘈杂声传来,他迅速躲回暗格中,我赶紧将杯中的茶水饮尽,把茶杯倒放在桌子上,门被推开,还是那个骑马的官爷,雨水浸湿了他的衣衫,疲态难掩,看模样是马不停蹄的追寻了多日。

        “原是楚小姐,打扰了,搜~”谭耀命随从在屋内翻找。

        “大人搜了我两次,可是对我有何不满。”我佯装不悦。

        “楚小姐误会了,谭某公务在身,不得不仔细查办。”谭耀边搭话边巡视房内。

        “不知谭大人是在搜捕何人?”我端起茶浅尝一口,才发觉这杯茶是那浪子的。

        “楚小姐可是已经请过还愿香了?”谭耀未答话转而询问。

        看来御史台的人都和公子禹一样没礼貌,我放下茶杯不紧不慢的搭话:“这是我的私事,与你何干?”自然没什么好语气。

        他仔细在屋内游走一圈,正欲再说些什么,徐姨的声音传来:“小姐不好了。”

        我起身行至门口,徐姨小跑而来,院里四处都是官兵,几人一组正在各个房间搜寻着什么,我回过神问:“发生何事了?”

        “是马惊了,鲁管事去追,还伤了腿。”徐姨面色焦急。

        “伤势如何?”

        “简单的包扎了一下,还要请郎中看过才知道。”徐姨有些担忧的进了屋,她见屋内已经被翻的乱七八糟,心中甚是不悦:“这南院是官宦女眷休息的地方,你们竟然随意乱闯犹如强盗,我们楚府究竟是得罪了你们还是怎的,你们御史台的人一路搜查,还惊了我们的马,简直是欺人太甚。”

        谭耀没有理会徐姨,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暗格的方向,我心底有些发虚,随即出言:“古来男女大防,不如等我们走了,大人就是掀了这屋也无不可。”

        见他一步一步向暗格走去,我整个人坐如针毡,实在想不出法子只得将案桌上的茶杯摔在地上,一声脆响,谭耀回身看着我,我局促不安:“谭大人还想看什么?”

        “你在紧张什么?”谭耀更加狐疑的打量着我,连徐姨也有些许诧异的望了望地上的碎片。

        “请谭大人出去?”娓娓起身补充道:“我有些不舒服,屋子也搜了,谭大人可以走了吧。”我握住徐姨的手,强装镇定。

        “谭某这就走。”谭耀见我这般不喜应声说着,转而拔剑猛的劈开暗格挡板,我大惊失色,定眼向暗格望去,暗格内空空如也,谭耀转身对我抱拳:“打扰了。”说着带人走了出去。

        徐姨拍了拍衣袖一脸不悦的关上房门,边收拾边碎碎念:“也难怪小姐生气,这屋里被翻的乱七八糟,花瓶茶杯都碎了,我们走时可留些银子算是赔偿。”见我没有搭话,徐姨转身看我时,我已经站在暗格里了,四处摸索了半响也没看见什么机关,难道这人会法术就这样消失了不成。徐姨凑上前来好奇询问:“小姐在看什么呢?”我二人盯着暗格看了半响,只见暗道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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