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夜空如墨，浓到化不开。灯火在黑夜中发出幽光，如怪兽压抑着，凶悍着，杵在黑暗角落里。

        云喜将窗帘撩开，望着窗外万家灯火，以掩饰自己波涛汹涌的心情。以云喜拳脚功夫，在二皇子三人眼皮子底下，跑是跑不掉。太子府现在是龙潭虎穴，回是回不去。

        二皇子真与她犯克！

        马车行驶，豪来酒楼徐缓进入眼帘，里面宾客满座，喧哗热闹。豪来客栈时皇城有名酒楼，老御厨的孙子开办，里面饭食花样多，味道好。价格比普通酒楼偏高，依然有许多达官贵人喜欢来这。

        她忍不住多顾几眼，暖黄的碎芒散在眼眸。

        二皇子顺着云喜的眼睛望过去，腹中感到饥饿：“去豪来酒楼。”

        刘侍卫乐开怀：“殿下，您真是天下第一好主子。我午前刚说好久没来豪来酒店，您晚上办完事就带我来了。我要吃八珍鸡、糖醋排骨、合欢雪雁···”

        张侍卫跟着笑道：“怎么全是荤的？”

        二皇子垂眸问：“小白，有什么想吃的吗？”

        浑厚的声音在耳旁响起，蓦的，云喜转头，二皇子斜靠在座椅上，灯影照在半边脸颊，勾出令她愤怒的侧脸！

        一会后，她将对二皇子的怒气悉数压在肚子里，恬然道：“都行。”

        马车停下，车夫搬来黄酸枝脚蹬，四人下马车。二皇子走在最前，张侍卫和刘侍卫站两翼，云喜跟在最后面。

        她环顾四周，大道分开两侧商铺，豪来酒楼座落大街中心，楼后是百姓居所，密密层层。

        “走啦！”刘侍卫勾过云喜肩膀。

        云喜惊得往前躲，差点撞到二皇子，她定身站好。浓密的发丝扫过二皇子的手心。二皇子捏捏手心，那抹触感挺凉滑柔软。

        刘侍卫捞了个空，大大咧咧笑道：“你怎么别别扭扭的！”

        二皇子道：“进去。”

        跨过豪来酒楼金字牌匾，灯火辉映，亮如白昼。

        过堂的小二上前迎客：“四位客官往里走，想吃点什么？”

        张侍卫指着楼梯道：“带我们去天字包厢。”

        豪来酒楼包厢分四段，天地玄黄，天字包厢专供皇室贵族。

        小二在几人身上打量眼，脸上堆起甜腻的笑，腰快弯到地面：“两位贵人这边请。”

        张侍卫用剑柄指指小二问道：“两位贵人？你这话什么意思？”

        明光瓦亮灯光下，二皇子身躯伟岸，气势夺人。他旁边的云喜朱唇皓齿，清贵雅丽，任谁见后，都会认为这两位是贵公子。他们身后两人张侍卫、刘侍卫，腰间别剑，手掌粗粒，定是侍奉在旁的侍卫。

        小二怕自己眼拙看错，试探叫道：“四位贵人这边请。”

        刘侍卫拉走张侍卫道：“跟个新来的，计较什么？”

        四人跟着小二进了天字包厢，点好菜品。包厢宽敞临窗，窗外可见一处院子，院中挂着红彤彤的灯笼。

        小二关上门出去，刚到门口就换了脸，暗道，你才新来的，我都来了三年，还能看错！

        不多时，饭菜上桌，二皇子不端架子，说私下里用饭，没那么多规矩，让三人随意，是以云喜可与二皇子同桌吃饭。

        云喜取了两幅筷子，一副公筷，一副私筷。她可感受身旁的二皇子视线时不时扫过来，这让她越发拘谨只吃眼前三碗菜。

        耳旁张侍卫、刘侍卫哥俩好斗嘴拼酒。

        二皇子与她隔得近灯光下，云喜的皮肤反出润泽的光，甚至可以看到耳垂上细小的绒毛。她微微抬手，藕白手腕上有颗醒目红痣，悄悄散发着妖娆的光。

        这么露骨的视线，云喜当然能够感受到，导致她吃饭都不香，口味全无，越发火大。她又不能下饭，老盯着做什么。

        “小白。”

        云喜看过去，二皇子夹起一块肉放到云喜碗里道：“招牌菜合欢雪雁试试。”

        “嗯。”云喜夹起乳白肉块，斯文咬一口，肉质脆嫩不躁不腻,口感细腻绵香，不紧不慢将肉块吃完了。

        二皇子再添菜，放在云喜碗里：“天下第一鲜，绣球蛤俐，试试。”

        云喜碗里放了颗淡褐色贝壳，鲜香从碗里散发出来。她打开贝壳，一块拇指大的肉，软软嫩嫩如豆腐置在中间。她夹起送入口中，肉质鲜美有嚼劲，很好吃。

        太子府的奴才们的饭菜多以蔬菜配少量猪肉为主，山珍海味都是给贵人们吃的，她光闻味了。

        二皇子又给她添了几筷子：“喜欢多吃点。”

        云喜清冷的脸上，晕开淡淡的热气，太子老往碗里添菜做什么？难道是想跟她拉关系，她是太子府中的人，若与她打好关系，以后可将太子府内发生之事悉数告诉给二皇子，神似细作，又不是细作。

        ‘礼尚往来’，她眼前有碗菜，里面白辣椒，红辣椒，酸辣椒搁得很足。她用勺舀了大勺，放在二皇子碗里：“很辣，很香。”

        一勺菜，大半辣子，看得头皮发麻。

        云喜口上真诚，眼底隐匿着居心不良：“真的很好吃。”

        二皇子拿筷子挑了两下，选了块看起来不那么辣的菜放在舌尖，麻辣席卷舌尖，舌头像着了火：“有点辣。”

        云喜起身添了碗参茸汤给二皇子：“殿下，您喝点汤润润。”

        刘侍卫笑着打趣：“小白，看不出你这么不厚道。”

        云喜清冷脸上写满无辜。

        张侍卫举起酒杯往刘侍卫嘴里灌：“喝酒，喝酒。”

        刘侍卫推开张侍卫的手，不让说偏要说：“殿下房里没有通房妻妾，你这又是辣椒又是参鹿汤下肚，殿下今晚怎么睡的着。”

        “殿下，抱歉。”云喜一双清亮的眸子湿漉漉的看着别处，表面上是在歉意，实际她眼睛在笑！

        二皇子盯着云喜清冷的眼眸，他从里面分辨出欢欣光泽，心中升起奇怪想法，难道这太监戏弄他？细想又否定，刚见面时小太监紧张得像只小兔子，弓起背随时想逃。相处一天后，才放下心防与他亲近点。看在小太监身上兰木香味闻着舒服的面子上，他将责罚的话收回去。

        寻常王公贵族在未娶正妻前，会有一到两房妻妾或通房丫鬟，为何二皇子没有，原因也出现在鼻子上。云贵妃在二皇子十八岁时，专从宫里选了两名通房丫鬟放到二皇子房中。许是，两名丫鬟太有上进心，互相竞争，侍寝那晚粉妆玉琢，香雾妖娆。

        府上刘管家亲自送二皇子回房，二皇子刚到门口鼻子就跟钻了几十只蚂蚁一般，又疼又痒，往后退时，刘管家得了文贵妃私令，堵住二皇子后路。两位丫鬟跟沾了荤腥的猫似的，追出房，一左一右拖住二皇子不让走。

        二皇子鼻子受罪，震开身周的人，几个健步飞上屋顶，远离这两个丫鬟。次日，二皇子鼻腔发红发肿，请了御医上门，御医说是两位丫鬟洗了百种花瓣澡，这些花瓣单个洗可以，混在一起洗有一定毒性。他本就鼻子灵敏，这样一来，症状比旁人更严重，他使法让御医编个理由将此事搪塞过去，后在御医精心养护下连续服用一个月药才好。

        有了这件事后，二皇子再不准女人进房。

        饭过半酣，云喜找了借口，走出天字包厢。下楼梯，穿过内堂，走过回廊，往酒楼后面走。夜晚后堂亮着几盏孤灯，光线幽冥。

        走到后门，门上挂把铜锁，她极目四望，寻找其他出路，晚风寒凉扑面，搜寻一阵一无所获。

        她从幽暗处走到灯火辉煌大厅，朝着大门走，一个声音叫住她，刘侍卫：“小白，快上来。”

        云喜回头，脸上被灯光照的极亮，亮到有几分发白。踏步上楼，重新回包厢，她坐在原来位置上，盯着眼前的菜，视线快将菜戳成洞。

        二皇子添份粥给云喜：“喝点海参小米粥。”

        云喜默默取勺喝，一言不发。

        刘侍卫口无遮拦：“小白，你怎么啦？怎么出了门，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有什么难处，可与我说。”。

        张侍卫道：“与你说，有屁用，就你三分本事，能不给人添乱就成。”

        二皇子问道：“说说。”

        云喜放下勺，看着搅乱的粥，缓慢说道：“我不想回太子府。”

        二皇子顿了顿问道：“方便说说原因吗？”

        云喜没有背后说人是非习惯，简单说道：“小焦子。”

        “砰”一声，刘侍卫将筷子摔在桌上：“是不是他一直欺负你！我就说呢，前些日子我们从街上路过时，看你往返拖水，后又见到你一人扛米，两个家丁在旁看笑话，我当时还说，太子府的奴才真会作践人。”

        张侍卫放下酒杯，指指外面酒楼人声鼎沸：“你小声点。不要给殿下惹麻烦。”

        刘侍卫喝了不少酒，脸色绯红，继续道：“小焦子越来越无法无天，太子就不管管吗？”

        张侍卫道：“两人臭味相投，不一起做祸就成，谁会管谁？”

        刘侍卫更气愤：“也是，上次我表妹给太子看上，小焦子带着一群人就去家里下聘，那哪是下聘，简直就是抢。”

        张侍卫鄙视道：“都过了多久了，你还记仇呢？”

        刘侍卫站起身，指着窗外：“那是我未过门的老婆，就这事，我能记他一辈子。幸得殿下周旋，这婚事才作罢。殿下我敬您一杯。”

        云喜问：“太子殿下这么胡乱搞，陛下不管管吗？”

        张侍卫道：“这些肮脏事，不会传到陛下耳朵。”

        刘侍卫又一杯酒下肚，道：“皇后娘娘父亲官拜内阁，三朝元老，一有风吹草动皇后娘娘就想方设法压下来，封官封赏，旁敲侧击。你想想，这两人一个是当朝皇后，一个是当朝太子，谁敢得罪他们，只能忍气吞声。”

        张侍卫喝了酒头也晕，克制小声道：“太子变成这样，有大半是皇后的功劳。”

        云喜给二皇子添上一杯酒：“殿下喝酒。”杯中酒水荡开一圈圈涟漪。

        二皇子半晌后才道：“稍后，跟我回二皇子府。”

        “砰砰砰”几声敲门声。

        二皇子的声音和敲门声，同时响起，云喜听得不清。

        张侍卫撇下醉熏熏的刘侍卫，起身开门。一位全副甲胄的人站在门口。

        那人进门朝二皇子行礼：“殿下，皇上紧急招您入宫，快些与我前去。”

        皇上办事沉稳，若半夜急招入宫，恐是出了滔天大事。

        二皇子放下碗筷不做停留，余光看到云喜也起身立在一旁，他道：“张侍卫你送刘侍卫和云喜回府。我与裘统领去皇宫。”

        张侍卫问：“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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