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登门试探

昆仑山。

        群山连绵起伏，重重叠叠在一起，犹如波涛的大海般雄伟壮观。

        山间云雾缭绕，湖水清澈，鸟禽自由自在地翱翔于天际间，而世人口中常说的瑶池仙境则位于昆仑山内。这里是天界的第一重天，天界的大小宴会一般皆在此地举行。

        庆功宴早已开始，除去天界众仙神，天帝还邀请了其余几族的仙神参加宴会，场面浩大，热闹非凡，丝竹弦乐之声不绝于耳。

        月华不愿暴露身迹，特地绕道而行，直接回了大罗天。

        不料刚走到自家宫门口，便远远瞧见天帝的随侍仙官池宋领着一大帮子仙娥端端正正地站在宫外。

        三人还未走近，崇清便已三步并作两步行至月华身前躬身行礼。

        “天尊。”

        月华顿下脚步，目光浅浅的从池宋以及跪拜于地的一众仙神娥身上扫过，随后又转目凝向眼前之人，问道：“何事？”

        声音平淡简洁，听不出任何情绪。

        崇清嘴唇微启，话语未出，便被立于身后的池宋抢先开了口。

        “见过天尊，小仙奉天帝之命送了些薄礼来，以谢天尊对八公主的救命之恩。”

        如幽潭般深邃的眼眸中快速闪过一抹暗沉，月华轻轻睨了崇清一眼，话却是对着池宋说的，“天帝客气了，维护神界和平乃是本尊职责所在，谈何恩情之说。”

        池宋继续谄媚道：“若非天尊出手相救，八公主恐怕早已被神魔之火焚烧殆尽。天帝心知天尊不喜奢华之物，故而亲自挑选了些物什命小仙送来。这些东西算不得什么稀罕之物，却是天帝的一番心意，还望天尊笑纳。”

        并非稀罕之物？这话说得未免太过谦虚，不管是出于真心，还是做表面功夫，天帝送的东西自然不会太差。不过，月华也懒于争辩点破。

        “既然如此，那本尊便却之不恭了。”

        崇清原本毕恭毕敬地站在原处，忽觉一道带着寒气的目光从自己身上掠过，顿时吓得心尖一颤，将头埋得更低了些。骤然听得此话，仿佛如临大赦般，立马将一众仙娥领进宫去置放谢礼。

        池宋见礼已送出，方才将提到嗓子眼的心落回到原处。他原本担心这位冷面尊神会拒收天帝的谢礼，还绞尽了脑汁想了许多说词，没曾想对方竟如此轻易将谢礼收了，一点儿也不似他平日里的行事作风。只是，无论缘由为何，如此再好不过，自己回去也能有所交代。

        眼见月华移步往宫内行去，池宋下意识跟着走了两步，邀请的话语还未说出，对方率先主动开口，“回去复命吧！本尊随后便到。”

        闻言，池宋心下一喜，笑着应道：“诺，小仙先行告退。”

        经过流朱与卺冰身边，池宋朝二人鞠了鞠身。却在看到流朱怀中抱着的小女娃时身形微顿，脸上浮现出一抹惊讶之色。

        哪里来的小娃娃，竟能获得月华天尊座下的朱雀神君亲自照拂。看样子，朱雀神君似是要将她带入玉虚宫。可是……天尊不是最不喜孩童吗？又怎会同意让这个小女娃进宫？

        想当初六皇子欲拜在月华天尊门下时，月华天尊便以自己不喜孩童为由拒绝收徒。

        后来六皇子每日雷打不动地跑到玉虚宫外跪上个把时辰，如此坚持不懈地跪了三个月，最终换来的也不过是一句，“你若不弃，便跟随在卺冰身边修行吧！”

        由始至终，六皇子连玉虚宫的宫门都未曾踏入过半步。饶是身份尊贵的天族皇子尚且得不到另眼相待，这个小女娃又有何本事，竟能让一向喜爱清静的月华天尊为之破例？

        见对方一个劲儿盯着自己怀中的小娃娃发愣，娇美女子冷冷一瞥，美目中散发出幽幽寒光。池宋吓得心惊胆跳，脚底抹油般一溜烟不见了踪影。

        侧目觑了眼那道仓惶而逃的身影，流朱不疾不徐地跟在月华身后，好奇问道：“你平日里不是不喜受这些虚礼吗？今日怎么转性了？”

        十二神将中也唯有她敢对着月华直言你我，且毫无忌讳。好在月华对于这些尊卑礼节倒也无甚看重，只听得他淡淡回了一句。

        “本尊今日心情甚好。”

        闻言，流朱露出一副活见鬼的表情。这位尊神向来喜怒不行于色，难得从他口中听到表露心际的话。

        却不知对方所言并非实话，月华只是觉得收了谢礼能避免些麻烦事，以免日后天帝打着道谢的名义搞些幺蛾子出来。

        回到寝殿后月华径直进了内殿，想必是更换衣服去了，卺冰与流朱只好在外殿等候。那人虽身份尊贵，却从不让人贴身伺候。

        左右闲来无事，流朱开始逗弄起怀中的小娃娃来，脸上时不时散发出一抹慈爱的笑容。卺冰何曾见过她这幅模样，心下愕然不已。

        即便是对着一手带大的亲弟弟，也不曾见她露出过这般笑容。看来，这个小女娃很是得她喜爱。

        没过多久，去安置谢礼的崇清领着一个人进来了。

        那人身着一袭青色凤装，锦袍上的凤凰图案绣得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便会从精美的华服中飞跃而出。

        流朱与卺冰见到来人十分意外，双双上前行礼。

        “见过凤后。”

        “二位神君无须多礼。”

        凤羽莲步轻移，行至流朱身前将她虚扶起身，一双好看的凤目则不动声色地向她怀中扫去。

        流朱起身朝对方略微点头以示谢意，与此同时，月华也换好衣衫从内殿出来。

        他仍旧穿了一身月白色锦袍，锦袍上用银线绣了许多暗纹，腰间束着同色系腰带。乌黑的头发用一顶银冠高高束起，其余墨发则闲散的披在身后。银冠两侧的绦带服帖垂于胸前，绦带末端透着一股幽幽的蓝色。

        这身打扮较之先前多了几分高贵，更加衬托出他的英挺不凡。再加之他全身上下散发出来的那股冷漠气息，当真是一个不染凡尘俗事的谪仙。

        看见凤羽出现在自家寝殿，月华有一瞬间的愣怔，但却很快回过神来，徐步上前开口询问：“不知凤后大驾光临有何要事？”

        凤羽看向月华，唇角微微翘起，笑着回答：“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本宫前两日听说莲漪的身子有些不大好，此番前来不过是想提前取一株千叶莲，拿回去给她补补身子罢了。”

        “千叶莲本便是莲族圣物，九公主若有需要差人捎个口信即可，本尊自当派人将之送去水芸宫，何须凤后亲自来取。”

        “天尊能破例代为看管千叶莲已实属不易，这点小事又怎敢劳烦尊驾。本宫向来不喜参加那些劳什子宴会，寻隙走这一趟，倒也落得清闲自在。”

        “凤后言重了。”月华转目看向静静候在旁侧的崇清，出声吩咐道：“去将千叶莲取来。”

        “诺。”

        崇清退下后，月华袖袍一扬，邀请凤羽入座等候，自己也随之坐在了主位上。

        很快便有仙娥进来奉茶，月华端起茶盏细细品茗，动作优雅，气质卓绝。凤羽端坐在左侧宾位上没有动，凝目看向对面。

        只见原本乖乖窝在流朱怀中的小女娃使劲扑腾着，看那模样似乎想从流朱怀中溜下来。

        流朱将不停扭动着身躯的小女娃放了下来，不解地问道：“怎么了？”

        小女娃并未理会她，而是一溜烟地跑到月华面前，站在那里静静看着他。月华不明所以，端着茶盏同她对望。

        就在几人都搞不清状况的时候，小女娃又撒开腿跑到凤羽面前，睁着一双黑黝黝的大眼睛望着对方。

        凤羽心头一紧，倒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欣喜。

        垂目对上小女娃明亮的大眼睛，见她盯了自己一眼，又将目光扫向桌案的茶盏上，凤羽心中顿时明了，端起茶盏起身蹲在对方面前，和蔼地问道：“你想喝水吗？”

        小女娃看着凤羽没有说话，只轻轻地点了点头。见状，凤羽莞尔一笑，揭开茶盖亲自喂她。

        其余三人这才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小女娃小口小口地抿着茶水，还时不时抬起眼睑瞅上凤羽两眼，直至喝了半盏茶水方才作罢。

        流朱上前两步向凤羽道了谢，正欲将人抱回去，忽见她伸出小手朝对方的凤装上摸去。流朱吓了一跳，刚想将她的手拉回来，却被凤羽出言阻止了。

        “小孩子好奇心重，不碍事。”

        既然当事人都这么说了，流朱自是不好出手阻拦。

        见她不停摸着凤装上的凤凰图案，凤羽心下一软，抬头看向流朱，轻声询问着，“本宫可以抱抱她吗？”

        “当然可以。”

        征得同意后，凤羽动作娴熟的将小女娃抱在怀中。小女娃非但不认生，反而乖乖伸出两只小手圈住对方的项颈。

        凤羽一边逗弄着怀中的小女娃，一边看向流朱，状似随意发问，“这孩子真可爱，她叫什么名字？”

        流朱闻言一怔，下意识抬眸朝月华看去。下一刻，耳边传来主位上那个男人低沉的嗓音。

        “这孩子是本尊捡来的，暂时还未取名。”

        闻言，凤羽佯装露出诧异之色，“本宫还以为她是朱雀神君的……”话说到此处便顿住了，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她对着流朱略带歉意一笑，“是本宫误会了。”

        流朱刚开始还有些懵，是她的什么？随后才领悟过来凤后的意思，大方回以一笑，脸上并无任何恼意，只是笑容中透着一丝让人不易察觉的落寞。

        怪不得凤后方才要询问自己的意见，原来是将这娃娃当成她的孩子了。这也难怪，凤后向来深居简出，对外界之事无甚关注，再加之自己方才一直抱着这娃娃，难免令人生出误会来。

        见对方面色平和，对自己的话也没有起疑，凤羽不由暗自松了口气，笑着道：“能被月华天尊收留，这孩子还真是有福气。”话音微顿，她又开始闲话家常起来，“小娃娃长得粉雕玉琢的，看着着实讨人欢喜。都说女儿乖巧贴心，本宫一直想生个女儿却未能如愿。”

        听闻此话，月华下意识朝小女娃看去。

        白净的脸蛋，弯弯的眉毛，尤其是那一双眸子，明净清澈、灿若繁星。他不由在心中下了一个结论，这娃娃长得确实讨人欢喜。

        略微沉思片刻后，月华开口说道：“今日是七月初七，重七之日，本尊给你取个名字，便唤小七吧！”

        仿佛知道月华在同自己说话，小女娃朝他咧嘴一笑。笑容纯真，不含一丝杂质，明亮的双瞳像是天上的星子般耀眼夺目。

        凤羽看着近在咫尺的小人儿，忍不住在心中默念着，小七，小七……听起来似乎还不错呢！

        不消多时，崇清去而复返。他径直举步行至凤羽身侧站定，双手恭敬呈上一个木盒。

        见东西送来了，凤羽不得不将小七交还给流朱，以便腾出手来接木盒。

        “有劳了。”

        凤羽将木盒接过拢入袖中，随后，她在身上摸了摸，似乎没有摸到想要的东西。身形微顿片刻后，旋即抬起右手朝胸口处摸去，两指轻轻一捻，瞬间将凤装上用来装饰凤眼的珍珠扯了下来。

        见状，殿内几人皆面露诧然之色。

        四海八荒仙神众多，不可胜计。众仙神之间，有的只闻其名未见其人，有的是见其人不知其名。更甚者，有些小仙从飞升成仙直至仙魂泯灭，也未曾有幸能见得了五族尊贵一面。故而，很多不曾见过大世面的仙神皆是根据法器、衣着等外在之物来辨别对方的身份。

        凤装可是代表着凤后身份的象征，她竟如此轻率将作为点睛之用的珍珠摘了下来，整个天上地下怕是没有几个敢做出这般随性的事情来。

        就在几人思绪回转间，凤羽已将那颗珍珠递至小七面前，“我看你很是喜欢这个东西，今日有缘相见，身上也没带什么宝贝的物什，便将它送给你作为见面礼吧！”

        看着眼前那颗硕大圆润的珍珠，小七愣怔了半晌才伸出小手将之接过。

        听闻凤羽要将这颗由凤凰泪凝结而成的珍珠送给小七当做见面礼，卺冰的眉头越皱越深。心中不由暗衬道，这小女娃是否会迷魂之术，如若不然，一个两个的怎么都如此喜欢她？

        月华静静端坐在主位上，神色如常，看不出心中情绪。

        既然东西也拿了，礼物也送了，凤羽自是不好再继续逗留下去，遂出声告辞，“本宫在此代替莲漪谢过天尊，改日必当派人送上厚礼，以报天尊守护莲族圣物之情。”

        “不过举手之劳而已，凤后客气了。”月华边说边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并做了个请的姿势，“本尊正好要去瑶池赴宴，便与凤后同路。”

        闻得他要亲赴瑶池盛宴，凤羽心中不免生出几分诧异。不过，她已经过了那种喜欢探听八卦消息的年纪，遂什么也没问。

        离行前，月华嘱咐两名当值的仙娥将小七带下去好照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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