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007

薄雪暂歇，天光初晴，曲扬舒眉颔首唤了声：“叶三小姐。”

        叶宛宛脸上笑意未减，心道曲将军换了身打扮，看着比上回更有风逸，美男子瞧多了煞是养眼，她一眨不眨的多看了片刻，虽然眼前人对她有爱答不理之嫌，可叶宛宛并不生气，长得好有些脾气也无妨，哄一哄便是了，何况他还是自己的恩人。

        “曲将军，上次你救了我，还赠我防身匕首，我一直未曾登门致谢，今日既然遇见了，我请你吃顿便饭吧。”

        曲扬才从让春阁下来，腹中并不饿，那日相救在他看来只是举手之劳，因此没有多想便准备摇头拒绝，但对上少女期待的目光时，曲扬迟疑了，万一拒绝的太生硬驳了她的面子，当街哭出来可不好看，于是微凝片刻，斟酌着说：“我已吃过了。”

        “没关系，去喝几杯解解乏也好。”叶宛宛笑盈盈的扶着车门柔声劝说。

        曲扬后退半步，再次拒绝：“不必了。”说着不再给叶宛宛说话的机会，牵着马转身欲走。

        “曲将军留步！”少女的音量陡然拔高几分，透出几丝急迫和惶然：“实不相瞒，将军，我有些害怕。”叶宛宛咬着唇蛾眉微蹙，目光轻轻的往后方瞟去。

        曲扬这才留意到她的车驾后一直紧跟一辆马车，车上的徽记曲扬眼熟，正是东阳侯府上的，想到方才听过的传言，莫非东阳侯真的在追求叶三小姐？曲扬绷了绷手中的马鞭，缄默无话，接着翻身上马，驭马绕到了叶宛宛马车前头，一副闲适离去的模样。

        春夏苦叹：“小姐，这回曲将军不愿管咱们了。”

        望着男子英挺的背影，叶宛宛也叹了口气，曲将军长得多好看呀，怎么心那么冷呢，美人有困当面求助，他竟然无动于衷。

        没等叶宛宛慨叹完毕，已走出丈远的曲扬转过身，微挑长眉：“叶三小姐不是要请在下吃酒吗？怎么不跟上来。”

        叶宛宛一喜，赶紧叫车夫跟上曲扬，一马一车并肩往前走去，叶宛宛耍着手里的帕子笑着说：“将军真是个热心肠。”

        “举手之劳。”曲扬答的淡然。

        冬日薄阳暖，微风亦和煦，京都的街头熙攘热闹，他们缓缓行了两条街，叶宛宛说自己才回京城不久，不知为何招惹了好些个欲娶她为妻的男子，那些人牛皮糖似的，怎么甩都甩不掉，这次要不是遇见了曲扬真不知如何是好。

        曲扬静静听着，多数时候不吭声，直到后面坠着的尾巴，东阳侯的马车自觉没趣悄悄离开，他方扭头问：“那些人中有你喜欢的吗？”

        他直爽惯了，问出后才察觉出几分唐突，好在叶宛宛不是扭捏之人，只见她双眼眸清澈如泉，认真的说：“一个都不喜欢，他们这样急不可耐，只会叫人心生害怕。”

        曲扬略点了点头，东阳侯好色，英国公世子好赌，摔断腿的罗运安更是泼皮无赖，确实不值得托付，而且这群渣滓同叶三小姐求亲，也只是贪图传说中的巨额嫁妆，看叶三小姐一脸天真懵懂，又想到叶三小姐已有心上人，万一那心上人也是豺狼呢？

        “婚姻大事，谨慎为上。”

        叶宛宛歪头瞧着曲扬，一双眼睛好似会说话，透着少有的灵气，待曲扬说完，她伸出纤纤玉指，指着天香楼的招牌道：“曲将军的提醒小女铭记在心，听说天香楼的饭食很有滋味，我们就去那里吃吧。”说完扶着婢女的手下了马车，欢欢喜喜的进了天香楼，路过曲扬身边时还拍了拍荷包，俏皮地打趣：“待会放心点，小女今日带足了钱。”

        人已进了酒楼，只留下一阵香风，曲扬不禁莞尔，心道这叶三小姐怎么和个孩子似的，单纯如雪。

        “蜜火腿、杏酪、雪蒸糕、荔枝肉……再来一壶兰陵酒。”叶宛宛大方的点了一桌菜，然后笑着对曲扬说：“我不懂曲将军口味，点的都是我喜欢吃的，你喜欢吃什么自己添吧，千万不要同我客气。”

        曲扬摇摇头，表示够了。

        等菜的间隙，叶宛宛双手支颐，一眨不眨的瞧着曲扬，试探着说：“曲将军，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呢。”

        “无妨。”

        曲扬抿了口清茶，接着就听叶宛宛无比认真的说：“将军长的实在好看，天底下再难寻出第二人了。”

        话音甫落，曲扬一口茶卡在喉间，险些呛住，勉强才稳住面上的平静。曲扬知道他长相出众，但男子汉大丈夫以才能立世，盛誉男子容貌有暗讽无能之意，加上他面冷性疏，已经很久没有人敢当面夸他相貌好看了，乍听之下，曲扬又惊又羞耻，但还要强装镇定：“叶三小姐说笑了。”

        “真的，我是发自内心的。”叶宛宛笑得更开心了，和美好的人一起享用美食，可以称之为人间第一享乐之事，恰好菜上齐了，叶宛宛给曲扬夹菜：“荔枝肉鲜香酥嫩，甘甜可口，我最喜欢吃。”

        荔枝肉是南方的甜口菜，曲扬吃了叶宛宛夹的那块后便不再动筷，只饮酒，叶宛宛倒吃得开心，小口细嚼吃相斯文，却样样尝遍，幸福的鼓着两颊：“味儿真好，这里不愧是京都最好的酒楼。”

        “方才你我相遇的让春阁，东市的稻香斋菜色亦不错。”曲扬道。

        听此叶宛宛眼睛一亮，放下银著用帕子擦了嘴角，然后帮曲扬斟酒，用满怀期待的眼神道：“曲将军不愧是土生土长的京都人，比我见多识广，改日可否带我去尝尝？”

        为了帮曲扬斟酒，叶宛宛朝他倾着身子，二人距离拉近，近到曲扬可以嗅见少女身上清新的香气，他往后退了两寸，非礼勿视，垂眸往下看着叶宛宛斟酒的手，少女肤色极白，不是苍白，而是难得的象牙白，不仅莹白如玉还泛着莹润的光泽，令人多瞧一眼都觉是享受，曲扬不再细看，挪开了目光。

        “曲将军，我初回京城，朋友不多，你就带我去吧，好不好？”叶宛宛睁大眼睛温声求人时天然带了一抹风情，叫女子心软男子起怜，但这在曲扬面前用处不大，人人都道镇国将军府的小曲将军不解风情，神妃仙子他也视若无睹。

        曲扬敛眉抿唇，拒绝的话本已涌到喉间，却在瞧见叶宛宛手腕内侧那枚绿豆大小的红痣时凝住了，那粒红痣像一柄拂尘，拨开回忆上的灰，让曲扬忆起了幼时岁月，这一发现无异于春日惊雷，曲扬急忙抬眸细看叶三小姐的面庞。

        酒已斟满，叶宛宛自然退了回去，她瞧曲扬望着自己，柔柔一笑：“曲将军答应了？”

        这一笑，便与记忆中的人重合了，神情中有熟悉的味道，但时隔多年，曲扬不能完全确定叶三小姐就是记忆中的人，便道：“可否请教小姐芳名？”

        本朝民风开放，曲扬在彼此熟悉后问女子名讳不算无礼，何况叶宛宛早就觉得互称将军小姐太过生疏，爽快道：“单名一个宁字，全名叶宁，但家里人都叫我宛宛，叫我宛宛便好啦，将军是不是字绥之呀，我以后……”

        宛宛，叶宛宛，曲扬无声的念了一遍，脸上出现了一些叶宛宛瞧不懂的神情，似怒非怒，似喜非喜，她还是头次在曲扬脸上见到这么丰富的表情，叶宛宛觉得有点怪怪的便没再继续说话，好在曲扬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他一口饮完面前的酒，眸光深沉：“我答应你。”

        叶宛宛欢喜的拍了拍手：“那太好啦。”

        曲扬则目光幽远，然后蓦的一冷，心道：“风水轮流转，小时候欺负了我，现在走着瞧。”

        另一边叶宛宛尚不知发生了什么，笑得很天真，下楼的时候还向曲扬招手道别，生怕他忘记二人约定，提醒道：“将军可不要忘了三日后的约定，我们一块到让春阁吃饭！”

        马背上的曲扬坐的笔直，风卷起他的袍角翩翩飞舞，整个人落拓又潇洒，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叶宛宛，一字一顿的说：“放心，我一定赴约。”

        毕竟他盼这一日，可是盼了好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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