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55幕

这个刁钻的问题让栾夏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不明白瞿菲为什么又会扯上这个，《亭亭》已将近是四五年前的事，现在再和她讨论这个，到底有什么必要？

        见她迟迟不答，瞿菲揭晓答案：“是你，栾夏，我当时选的是你。”

        栾夏一凛，听瞿菲继续道：“那时候，何旭问我为什么选你，我告诉他，因为我在这个姑娘里的眼神看到一种韧劲，这种韧劲是沉在骨子里的，不是光靠演就能演出来的。何亭亭是在风月场所里打滚的交际花，但至死她都百折不屈，不向封建礼教低头，这股韧劲，和你身上的是一模一样的。”

        “我想当时应该不止我一个人这么回答，我一个人的答案肯定左右不了何旭的选择。可惜你最后还是提前退组了，如果你能坚持演完，今时今日你会比栾梦站得更高，前途不可限量。”瞿菲叹惋，“有件事我不知道你清不清楚，其实何亭亭最后赴死前的那场回眸戏，没用栾梦演的那段，而是保留了你刚进组的时候演的那个片段。据说，newhope的评委是看了那场戏，最终才在栾梦和另一个女演员中选定了她当影后。”

        瞿菲没把最后一句话说得很直白，但栾夏也懂了她的意思——如果她当初没有辞演，拿下影后和一夜成名的都将会是她，而不是栾梦。

        而她却愚蠢地放弃了这个唾手可得的机会。

        但这件事和竞演结果再怎么扯，也扯不上干系。

        栾夏左思右想，感觉瞿菲可能是怕她这次又中途而废，于是立刻说：“对于那次辞演，我非常抱歉，菲姐。只是在当时那个时间，基于很多因素，我做出的最恰当的一个选择。但是，菲姐，请您相信我，这次我对《予明》是认真的，我不会再放弃。”

        “我和你说这件事，并不是担心你又放我们鸽子，”瞿菲沉吟了片刻，歉然道，“我只是想告诉你，对不起，栾夏，我今天不会把票投给你，不是因为你受伤了，也不是因为你演得没有栾梦好。只是因为，我是制作人，我要对整个团队负责。”

        “之前的宣传的卡司一直是栾梦，如果改了首演人选，你应该能想象会发生什么。我们已经因为徐皓宇的事被他的粉丝黑了很久了，如果再加上栾梦的粉丝，这部戏还没演已经毁了。而我们的团队，肯定也会受到牵连。”

        明明是炎热的夏日，但栾夏却感到在血管下流动的血液蓦然冷却。

        她知道瞿菲说得都对，但不免有些难过。

        有些努力，可能就是注定得不到结果的。

        但她不可能只考虑她一个人，她第一想问的就是盛予明：“徐皓宇的事，有给盛予明……我是说，有给盛导带来很大负面影响么？”

        瞿菲顿了顿，颔首：“还是对他影响挺大的，徐皓宇的粉丝一直给他泼脏水，说是他鄙视徐皓宇是小爱豆，不愿意给他机会，故意找由头开了徐皓宇。他已经被骂了很久了。”

        栾夏陡然一颤，而瞿菲更为歉疚地看着她：“小盛的电影也要上了，徐皓宇的事已经影响了他的口碑，他不能再搞出负面舆论了。栾夏，抱歉，未来我一定会补偿给你更多更好的机会，但这一次，我只能对不起你。”

        心口酸酸的，但栾夏并未接受瞿菲的歉意：“没必要向我道歉，每个人都有他们的顾虑，要做出他们的取舍，如果我站在您的立场上，我也会做和您一样的取舍。”

        她滞了两秒，决定先出去平静一下：“如果没有其他什么事，菲姐，我先去休息了。”

        和瞿菲道别后，她突然想起什么，又折回来：“有件事，我也想告诉您。我有一个朋友叫丁月竹，她是我的高中挚友，一直视您为偶像，第一次和我科普您的人，就是她。”

        “她曾经很为您退居二线惋惜，今天看到您回来了，我想她一定会非常高兴的。您今天对我的取舍，恰恰证明了您不变初心，还是曾经那位最优秀的制作人。”栾夏替丁月竹说，“菲姐，欢迎回来，《予明》有您当制作人，是我们所有人的幸运。”

        她说完后想走时，却被怔愣的瞿菲叫住：“栾夏……我能不能多问你一句，你当时为什么非要辞演《亭亭》？如果你坚持演下来，拿到影后，今天就不用白费这么多力气去拿一个本就该属于你的位置。”

        脑袋里晃过很多往事，有些是栾夏已不再执着的，有些是她到现在都没想通的。

        不过这些也不再重要了，她告诉瞿菲：“那只是一个选择，和您今天选择不给我投票一样，和您当初选择退居二线也一样。说出来可能有点冒犯，但是我曾经也和月竹争论过您是不是为了家庭才放弃了您的事业。我们永远也不会得到答案，这种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值不值得只有您一个人清楚，别人无法公正评价。所以对《亭亭》的取舍，原因恕我无法透露，但现在在我看来，这个选择是值得的。”

        “还有，菲姐，对我来说，除了家人以外，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是本该属于我的。”她觉得自己这样有些没礼貌，但仍旧忍不住纠正瞿菲，“谢谢您几年前对我的认可，如果我的身上真的有您所说的那股韧劲，那也并不是我天生的，而是我在循环往复枯燥的生活里，仍然不想放弃的一些坚持与渴望。那些坚持与渴望曾一度消失过，但今天，我想我把它们又找回来了。这对我而言，已经足够了。”

        瞿菲因为这番话彻底愣住，听见栾夏在临走前最后对她说：“菲姐，五点已经到了，您该去投票了，我去休息间等通知。”

        栾夏回到休息间时，发现优优他们都还没走，都在等候着竞演的投票结果。

        季航还在犯头晕，四仰八叉躺在沙发里，斜着头看优优拿着笔在演算，头头是道地在给其他人分析：“这次投票总共七个人，顾总、导演、菲姐、虞总监、薛总监，另外两个是荧火的，顾总和荧火的肯定投栾梦，只有小栾姐把其他四票拿下了，才有机会赢。”

        “你怎么知道顾总和其他两个荧火的一定投栾梦？”丛毓文提出异议，“顾总不是和栾梦分手了么？我看他们关系并不好的样子啊。”

        “傻啊你，”孟畅乜他一眼，“顾总投栾梦不是因为想让栾梦上，是因为他不想让小栾姐上。”

        “他为什么不想让小栾姐上，是嫌弃小栾姐受伤了？”

        “估计是一开始就看不上小栾姐吧，”优优想起试戏时的那幕，“当初试戏的时候，他就对小栾姐阴阳怪气的。”

        方铎插话：“可是刚才小栾姐上升降机的时候，我看顾总挺紧张的啊。”

        “那不是废话，要是当着他这个老板的面出事，这剧院还开不开了，他可不得紧张死了？”

        “行吧，那就算栾梦三票。”艾叶在帮忙算票，“那导演会投谁呢？是小栾姐还是栾梦？”

        季航觉得脑子本来已经没这么晕了，被他们说东说西地吵得更晕了：“什么呀，小盛他又没票，这次是向总才有投票权。”

        “向总？”优优刚才一直在中控室，没在台下碰到过向易恺，“向总是？”

        “就是小盛他哥向易恺啊。噢对了，忘记和你们说了，之前几首配乐都是向总帮忙改编的，所以这次音乐总监打算帮他也挂个名。”季航想了想，“说起来，这部戏都是向总牵线搭桥的，没向总也就没这部戏了，所以你们等会儿吃晚饭的时候，好好跟向总敬杯酒道个谢啥的哈。”

        听见“向易恺”，优优手忽然一松，手中的笔直直坠地，滚到栾夏脚旁。

        栾夏俯身捡起铅笔，看优优还在发呆，正觉得奇怪，却听艾叶大喊起来：“啊啊啊啊，出结果了！出结果了！是小栾姐赢了！”

        栾夏脑袋一懵，僵站在原地。

        栾梦有顾嘉州那边的三票加瞿菲的一票，明明她最多也只可能拿到三票，赢的怎么会是她而不是栾梦呢？

        她傻站在门口，其他人都没注意到她，激动地抱成一团为她的胜利欢呼雀跃，气氛热烈得像是在庆祝卫星成功发射了。

        那帮人庆祝了足足五分钟才看见呆滞的栾夏，争先恐后地跑过来向她道贺：“小栾姐，你赢了诶！晚上一定要请我们吃顿好的！”

        栾夏仍抱有怀疑：“不会吧，荧火那边有三票，加菲姐的一票，栾梦至少有四票。是不是算错了？”

        “消息都发群里了，怎么可能有错？！”艾叶揽住她，“晚上就去‘石头记’怎么样？我现在订位置。”

        “那我们先回去洗澡换件衣服吧。一天了都，累死了。航哥你还能去不，要不要我们打包回民宿给你？”

        “天塌下来都不影响我吃饭！”季航催艾叶，“赶紧订位置！”

        艾叶边打电话，大家边往外走，刚巧走到剧院门口，就听艾叶沮丧道：“‘石头记’没这么多人的位置了，吃不成了。”

        “那就外卖吧，外卖到民宿大家一起吃。”

        “啊，在民宿的房间里吃？这么多人挤一个屋子挤一头汗，太没情调了吧。”

        季航灵机一动：“那要不……去栾夏那儿？反正你赢了，你得做东，腾你家别墅出来不过分吧？”

        这当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栾夏笑着答应下来。

        季航又提议：“反正栾夏家有厨房，我们干脆再去市场里买点菜自己再做点呗。”

        孟畅听了要跳起来了：“航哥，都累了一天了，你还有力气做饭？”

        “我没力气，小盛有啊，小盛厨艺可好了，他今天最轻松了，而且栾夏那厨房他都用熟了，我们买回来，就他负责烧饭了。”季航才想起没看到盛予明踪影，“诶，小盛人哪儿去了？他不是不用投票么，怎么没见到他人？”

        季航这么一说，栾夏才想起她也要找他，在剧院门口张望一番，却也没找到人。

        她正准备给他打电话，他的微信头像就浮到了她的聊天框最顶层：

        【ming：姐姐，我在你背后的柱子。】

        【ming：别告诉他们，你偷偷来找我。】

        栾夏看完微信，会心一笑，悄悄一个人溜走，去盛予明说的地方找他。

        她转了大半圈，看到了盛予明说的那根柱子，快步走去。

        眼看已经走了一半路时，忽然有人拉住她：“小夏。”

        栾夏呼吸一滞，不用转头也知道叫住她的人是谁。

        除了栾父栾母，这么多年来，只有一个人会叫她“小夏”。

        同一时间，盛予明在柱子后探出了头，四处张望，寻找栾夏。

        他随意一瞥，就在人群中找到了栾夏的身影。

        他一下快乐起来，刚想冲栾夏招手，却看见顾嘉州从栾夏后方骤地蹿出来，拦住了栾夏。

        脸上的笑容蓦地僵滞住，他心底一阵躁动不安。

        正想冲向栾夏，他也被人带住了手：“别过去了，让他们先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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