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番外（上）

你有、什么必须要完成的事吗？

        1

        你放下袖子，走出了房门。

        夜色很浓，走廊里一片漆黑，连小夜灯似乎都在这深沉的夜幕中酣睡过去了，只在离地不足一尺的壁面上散发出萎靡不振的淡淡白光。

        有极浅的如萤火似得蓝光微微照亮了你的脸。

        是你刚跨越过去的门扉。原本完全隐秘于夜色的感应门，突然发出了淡淡的莹莹蓝光，一瞬间，它好像要往极深的红色转变，但又很快恢复成水波般的蓝，轻轻地静静地在你身后缓缓关闭了。

        你提着一个小小的白色的洒水壶，穿行在十分灰暗的走廊里。

        似乎是为了贴合夜色的静谧，你的脚步也尤其轻浅，整个走廊静悄悄的。

        路程有些长，你将小壶更换到了右手手上。忽提重物，手臂上新产生的伤口开始隐隐作痛，于是剧烈的疼痛使得你不得不将小壶又换了回去。

        你的脚步停了下来，一座花房映入你的眼帘。磨砂的玻璃墙壁里，是姹紫嫣红的各色鲜花，生机勃勃的展示自己最美的姿态。

        你在小花园门前站了一小会，磨砂的玻璃门就亮起了与房间感应门类似的蓝光，然后缓缓拉开了，于是，你提着水壶走了进去。

        转过一个弯，你走进了标注着“玫瑰”的花房，满地都是各种娇艳的红，纤细的金属手臂忙忙碌碌挪动，精心的照顾着这些金贵迷人的花儿。

        但是你的目的却不是这些娇贵的玫瑰美人们。你走到了角落里，那里有几朵小小的白色花骨朵儿，卡在了机械臂的死角，隐藏在了大片大片浅粉色的后方。

        花朵们小小的有些发白，紧紧攀附在一根木棍上——那是一株蔷薇。不知道是谁带进来的种子，就这样倔强生长在这样的一处死角。

        倾斜小壶，甘霖润湿了小蔷薇身边的泥土，连花骨朵也沾上了水滴，留存在几片半展不展的花瓣上，犹若美人垂泪。

        当初你的“母亲”也喜欢玫瑰，种了一个园子的玫瑰，命令种植机器人精心伺候，一定不要在玫瑰园里留下别的杂草。

        那天你清早路过园子时，就看到了一朵被连着小木棍丢出去的花，那是比玫瑰更加浅淡的颜色，但还没绽放就被扼杀在了睡梦之中。

        那朵花，和这朵一模一样。

        门外突然传来了响动，你微微后退，躲进了身边机器的阴影里。

        2

        是两个人走路的声音，还伴着悉悉索索的说话声。

        熟悉的蓝色影子投映在模糊的玻璃门上，他手上的白手套在黑色的过道里极为显眼。

        那是你们孤儿院的副院长之一，说是副，其实这所孤儿院全权由他管理，院长只不过是一个挂名的人。

        这所建在荒星上的孤儿院意外的还有另外一个任务——给贵人种植各种珍稀的花朵。

        荒凉的荒星却意外拥有使花朵更易存活更鲜艳的土壤，这位副院长大概是来看看要挑给贵人的花的。

        “他、他、他就是个怪物！院、院长，我能不能不干了！”带些沙哑的声音在院长身后响起。

        那是一个轮廓眼熟的白色影子，不胖不瘦，要比院长矮一个头，就这样在他身后坠着。你对他并不是很熟悉，之所以眼熟，是因为几小时前，他刚刚伤了你的手臂。

        好似只是一次偶然的意外。领晚餐时，他因为不小心撞到你，无意间打翻了你的餐盘，手上攥着的餐叉更是不小心划伤了你的手腕。

        但是，先不提那道被所谓餐叉划伤的极深的鲜血淋漓的伤口、那被完全倾倒的餐盘，这样意外的事，这个月已经发生了六例，而今天只是十二号。

        虽然科技已经发展到能使用营养丰富均衡的营养剂当食物的程度，远离中央星的缺乏物资沟通的偏远小荒星却不能在餐饮上享受科技的魅力。

        由于物资匮乏加上名义上“不能浪费粮食”的惩罚，摔了餐盘等于没有饭吃。

        所以，他们只是在找个理由逼迫你。在记录上，食物给到了，至于怎么吃、在哪吃、有没有吃，就是你自己的事了。

        “你不干，你妹妹最近的消息我可就不可能告诉你了哦。”是副院长阴森森的声音。

        这所孤儿院里的所有人，一半因为“残缺”，一半因为“被流放”。

        这位副院长就是因为得罪了一个大官，被流放到了这处荒星，成为了终身的“副”院长。

        所以他用尽一切势力想要回到原星系，在整个荒星，他应该是消息最为灵通的人。

        3

        但那位跟在他身后的，并不是和他一般的孤儿院管理人员，他是一位因为残缺而被送到孤儿院的“孤儿”。

        科技发达以后，人们对于孩子的优秀更是从基因开始抓起。

        按照表现出的的性状和经验，可以从父母的基因中筛选出优良的基因，排列孕育最优良的后代。

        结果这引发了基因歧视。因为即使人为组合，自然界也依旧存在基因变异这种现象，出生差劲的“实验品”，往往会被渴求最优异后代的父母们丢弃，这造成了大批的孩童被遗弃。

        国家在事情发生后禁止了这种基因“超进化”行为，但是，暗地里这种培养优秀后代的买卖还是屡见不鲜，在做好准备后，被遗弃的孩子更是连“原产地”都找不到在哪里。

        孤儿院里的孩子，大多都是这种情况，出生即被父母们视为“残缺”，被无情的丢弃。

        这位今天伤到你的孤儿，并不是出生被遗弃，他是在被养育至十三岁后意外被查出在基因上的“残缺”，也因此被送往了这处荒星孤儿院，他有一个很可爱的双胞胎妹妹，在离家前，他一直都很宠爱她，所以，即使他现在境况如此也没有忘记打听妹妹如今的情况。

        其实，偏僻并不代表渺无音讯，如果妹妹真的对他有感情，早该给他捎个信息，是他自己一直在自欺欺人，抱着虚妄的幻想希望妹妹还敬慕着自己、能拯救自己，甚至因此被他人所利用。

        “可是、他真的太可怕了，那种没有感情的眼神，我感觉我就要死了！王院长！”

        “怕什么，他又不会真的杀了你，只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怪物而已嘛，你们不是都很讨厌他吗？”

        4

        你是以残缺的名头被送来孤儿院的。名义是没有感情。

        实质上是为了掩盖家族里养错孩子的丑闻，对外的宣传是津岛少爷因为基因缺陷导致感情缺失被送往了疗养院。

        在此之前，你的“母亲”其实很喜欢你这种没有感情的状态，她说：没有感情就不会受感情所影响，就能做出更好的判断。

        “母亲”是一位权利家，她从来计较的都是最大的利益，因此，她不觉得你这样的情况有什么不好，她还教你如何隐藏自己的这种缺失，如何去利用这样的优点获得更大的收益。

        只要伪装就好了，只要足够真实的扮演，谁也不知道你是个没有感情的怪物。你就像她所打造的最完美的神明。

        意外发生在一次生日。你的教学机器人祝你生日快乐并问你有什么愿望，这位陪伴你许久的秩序式教导你的机器人像是突然打开了什么程序般，让你去花园里玩并递给你一个黑色的小皮球。

        其实你知道为什么。

        科技发达后，在教育上产生了争论。是用机器程序给孩子最制式的教育让他们成为最规范的人才？还是一定要用真人给孩子们最传统的教育？双方各执一词，制式一方认为感情无用甚至会导致早恋种种后果，专业的教育才是最完美的选择；传统一方则认为传统教学方式延续那么多年必有优越之处，孩子们不能当学习的机器。

        你的母亲是制式一方的支持者，而这只机器人，大概是传统一方的“卧底”。

        但是你并不在乎。

        你跟随着教学机器人去往了母亲的玫瑰花园，在它的教导下开始玩皮球。

        你的皮球被机器人不小心弹了出去，打在了一位和你好似同岁的小男孩身上，弄污了他身上的小西装。

        他是邻家的孩子，他们家远比你们家有钱有势，因此母亲邀他家来看她的花园。

        但他并没有生气，你们就这样聊了起来。

        “愿望是什么意思吗，大概是想要去完成的事吧。”

        “我的意见？其实该问问孩子们愿不愿意吧。”

        “我的愿望？是写一本自己的小说。”

        “有点羡慕你，他们说我性子不够狠厉，想让我尝试去杀人。”

        “当成你一定要完成的事吗？可以的，但是我还没准备好要写什么。”

        “会的，当我写完了后，一定告诉你。”

        出园子时，你又看见了早晨遇见的那株蔷薇花，在角落里挣扎着展开了花瓣。

        “哪个更好看吗？可是它们不是都不是一个颜色吗？”

        确实不是。

        那是你第一次感受到感情，就像极清浅的水，微微的漾起了波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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