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桃花面

青元选了三本提及番茄种植问题的书籍，在纸上详细地写了每本书提到番茄的章目章节，并简单地说描述了一下每章的内容。

        做完这些后方觉四肢乏力，不禁伸了个懒腰。

        一抬头，发现楚莲竟然还在这里，准备好的哈欠霎时憋了回去。

        “看完了？”楚莲明知故问。

        青元点了点头：“差不多了。”反正是要买回去的，回去再看也不迟。

        “我要找几本书，表妹陪我一块去。”楚莲微笑道，“我陪了表妹这么久，表妹不会不答应吧？”

        青元刚想说“吃个果子喝点茶再去”，就发现食案已经空空如也，两碗绿豆汤也一滴不剩。

        楚莲瞧着小姑娘先是讶异后是幽怨的眼神，心情十分舒畅。

        这才像是十三岁的小姑娘嘛！

        “我无书可看，不吃吃喝喝做什么。”楚莲轻叹一口气，假作无奈道，“表妹安心，我赔给你就是。”

        青元简直要气炸了。

        明明是他非要跟着进来，又不是她请过来的。明明是他赖着不走，又不是她不让他走。

        无书可看？

        这儿到处都是书，自己不去看怪得了谁，还吃她的点心，喝她的绿豆汤……

        “谁要你赔啊！你怎么能全吃完了！全都吃完了，一块也不剩。一碟子四块点心，八碟子三十二块，怎么没把你撑死！”青元气嘟嘟地道。

        楚莲倏然笑了起来，整个脸庞闪闪发亮。

        青元脑中不由得蹦出两个词来，笑靥如花，容颜似水。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眼前之人不正是一朵水莲花！

        楚莲笑了一会，放柔了语调轻声道：“这儿的糕点不好吃，我带你去吃好吃的，好不好？”

        青元听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她又不是三岁小孩，用得着这么哄吗？

        不过转念一想，他二十一岁，她十三岁……在他眼里，她可不就是个小孩子。

        青元发过了脾气，也变得好说话起来，当即笑道：“莲表哥帮我付书钱，我请你吃点心是应该的。我方才跟表哥说笑呢，表哥不必介怀。”

        本来没打算教他出钱的，现在嘛，哼哼，吃了她的点心，出点血也没有什么不对。

        楚莲点点头没有说话，一面起身往外走，一面对着青元抬了抬扇子。

        青元会意，慢吞吞地站起来，小碎步跟了上去。

        坐在门口的枇杷在藤椅上打起了瞌睡，青元只得亲自上前折起了两扇屏风，到了外间又轻轻拉上。

        楚莲低笑两声：“真是仆似主人形。”

        青元心知他在嘲讽自己听戏打瞌睡一事，不禁蹙了蹙眉嘟了嘟嘴，并不理会。

        楚莲没有特定要找的书，只简单说了一下分类。

        花帘听了嫣然一笑：“市面上时兴的书籍在二楼，地物志在三楼，古书在五楼。世子爷不妨看看本斋的书籍目录，奴家取书过来就是。”

        青元在旁边饶有趣味地看着，就跟瞧热闹似的。

        啧啧啧，楚清涟今儿得添一笔风流债。

        楚莲淡然道：“我们自己转转，你不必跟着。”

        花帘面带失望地应了声是。

        青元随着楚莲的脚步出了四楼，一直下到二楼。

        二楼的布局跟四楼大致相同，唯一不一样的地方就是正中间摆着的不是大书架，而是六个摆成梅花形的圆月书台。书台上平铺三圈书籍，中心一座三层的圆月小书架，一层三个格子，每个格子正面竖摆一本书。

        侍立在旁的水纹见了二人，指着最上面的一个小格子道：“这是念深先生出的新书，少爷小姐可要瞧瞧？”也不等二人回答，直接取了书双手递上来。

        楚莲伸手接了过来，又转递给青元，似笑非笑道：“你不拿一本？”

        青元抬头挺胸，骄傲地道：“家里多的是，还买来做什么。”说完，抬手接了书过来抱在怀里。

        这念深先生不是旁人，正是薛怀远。父亲的书既然遇上了，当然得买一本回去。

        水纹听了青元的话，本以为这笔生意做不成，没想到青元又要买，喜出望外地介绍起其他的书来。

        楚莲这次连话都没有多说一句，只摆摆手示意水纹退下。

        他挑书很快，每本书只翻了两三下，没兴趣就放回去再翻下一本，有兴趣的就留下来。当然，他也不是所有的书都翻到了，十本书里也就两三本的样子。

        不出一刻钟，楚莲已经挑好了十几本书。

        水纹麻利地端了楠竹托盘过来，以作盛书之用。

        “表妹还逛不逛？”楚莲问。

        方才楚莲选书的时候，她也跟着挑了几本书，已经没有继续逛的必要。而且四楼又远，爬上爬下累倒是其次，关键是饿啊。

        从出门到现在将近两个时辰了，青元当下只想快点去吃东西。

        楚莲扫了她一眼，心中了然，吩咐道：“找个人去四楼丙字十二号格子间带个话，就说她家小姐在一楼。”

        水纹点头不迭，一字不差地嘱咐一个女童去了。

        到了一楼坐着略等了等，枇杷便下了来。身后跟着一个女童，一样捧着托盘，里头摆了三本书。

        柜台结账的时候，女童说了一句：“这三本是花帘姐姐的。”

        枇杷好奇心起，笑着问道：“明明是我家姑娘的书，怎么是花帘姐姐的。”

        女童嘻嘻一笑，脆生生道：“小姐是花帘姐姐接待的，买了书，花帘姐姐就能得银子。买的书越多，得的银子越多。”

        枇杷愣了愣神，轻笑一声：“这都是谁想的法子，难为他能想来。”

        女童答不上来，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跑远了。枇杷并不是真心想知道，一笑也就过了。

        “时候不早了，我带表妹吃饭去。”楚莲有几分不好意思地道。

        永嘉侯府住在西城，离这可不近。不像楚家，就在东城明时坊，过了南市的崇北坊，就是崇南坊，马车过来只要一刻钟。

        小姑娘现在肯定饥肠辘辘的。

        说起来，那几碟子糕点味道真心不怎么样，不过是干坐着没事找事做罢了。

        小姑娘虽说年纪小，用功读书的模样倒真不赖，还认认真真地写笔记，越看越有意思。不好吃的糕点也变得好吃起来，不知不觉地竟然吃完了。

        青元眼睛瞪得大大的，“时候不早了”后面怎么不接“先行告辞”，不过这会子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当即兴冲冲地道：“我要吃桃花面。”

        漂亮的桃花眼直放光，一闪一闪的，可爱又烂漫。

        楚莲心中一动，一口应承下来：“咱们去吃桃花面。”

        一旁的小童听见了，不失时机地过来指了一处面馆，果然得了两粒银瓜子的赏。

        面馆离苦斋不远，就隔一条小巷子，只巷子里头路窄，坐轿子尚可，乘马车十分勉强。

        小童得了赏更加殷勤周到，到外头雇了两顶小竹轿进来。竹轿有坐位而无轿厢，顶上有圆篷，围了一圈白纱当作轿帘。

        青元坐在轿子里盯着楚莲的侧影发呆，渐渐觉得越看越好看。

        楚莲坐的轿子围着的是一圈青纱。

        青纱笼罩下，他的面容半隐半现，好似蒙上了三月烟雨一般，朦朦胧胧，隐隐约约，春山妩媚。

        青元心旷神怡地欣赏着美人，美人一个眼刀子扎了过来。

        青元吓得一哆嗦，赶紧低了头，心中哀叹连连：青纱帐里一芙蓉，纵有不舍不敢言。

        面馆不大，摆了六张八仙桌，每桌配四张条凳，看上去有些年头了，倒也干干净净。现下过了吃午饭的时辰，屋里稀稀疏疏地坐了几个人在谈天，见有客人进来立马退了出去。

        小二把桌子又擦了一遍，一边擦拭一边殷勤吆喝：“客官这边坐，这儿过堂风大，坐着凉快。”

        主子没吃饭，跟着的一群人自然没地方吃去，当下乌压压地坐满了一屋子。

        青元阔气得很，小手一挥，每人一碗桃花面，一碟小葱豆腐，两个卤鸡蛋。

        楚莲想要个雅间，一看这巴掌大的小面馆，二话不说坐到了青元对面，见她神色自若，并非故作轻松之态，好奇询问：“表妹常来这类地方？”

        青元悠闲地摇着一把墨绿洒金宣纸折扇，闭着眼睛答了话：“书院附近有好多这样的小店子，先生请客的时候去过。”又睁开眼睛，眉眼生动道，“委屈莲表哥了。”

        楚莲自筷筒里抽出一双竹筷子，拿手帕子擦了擦，递到青元手里，笑道：“打仗比在这里难受多了，什么委屈不委屈的。”

        青元顿时肃然起敬，看向楚莲的目光也多了几分崇拜。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青元不是男子，不能上阵杀敌，但是对于将士理应给予最基本的尊重。千万不能再像从前那般，将他看作一个美丽的花瓶。

        楚莲吃了一口面，面条劲道爽滑，味道比想象中要好。

        碗里头的料给得十分丰富，有虎皮鸡蛋、猪肉丸子、菱形豆腐、烧肉、小酥肉、韭菜、菠菜，汤头用的是猪腿骨熬成的高汤，鲜美醇厚。

        秉承食不言寝不语的传统，一屋子人沉默地吃完了这顿饭。老板娘和小二哥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得罪了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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