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兰若寺

白梦筝定亲的消息很快传到永嘉侯府，白太君听了十分高兴。

        无论是薛青瑶还是白梦筝，都是白太君打小看着长大的。姑娘家的那点小心思，哪里瞒得过她的眼睛。现在梦筝前路已定，青瑶少了最大的竞争对手，嫁给楚蓉的可能性又变大了一些。月临是个好孩子，只可惜差了一点缘分。

        想到玉家小公子，白太君不禁对楚太君生出几分怨怼来。

        在她看来，玉家这门亲事当真是极好的。要不是楚太君的心思过于露骨，月临也不会说出“君子不夺人所好”之言。

        白太君以为能够顺利跟紫阳长公主结为儿女亲家，这才放任楚太君将青瑶和楚蓉凑作堆。眼见事态不顺，不止她慌，楚太君也急。所幸楚家不止楚蓉一个儿郎，楚太君已经允诺，她会留好青瑶的退路。

        白太君慈爱地叮嘱道：“该出门了，记得早去早回，莫要给你们伯祖母添乱。”

        东府玉太君要带着三个孙女前去许愿，顺便邀了两个侄孙女同去。兰若寺后山有一棵许愿树，求姻缘和求平安最为灵验。

        青元起身辞了白太君，与青瑶一道坐轿往东府而去。

        东府准备了两辆四驾马车。玉太君和大太太共乘一辆，五个姑娘共乘一辆。

        青霖心不在焉地倚在角落里，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绕着素帕。

        先前英国公夫人有事没事都要邀请她过府作客，来来往往也有三个月了。本以为这门亲事十拿九稳，谁知她的及笄礼过去了十日，卫家竟然还没有遣人上门求亲。这三个月里不是没有旁人来求亲，可是她和段氏都不中意。就算是她们中意的人选，家世也比不上卫子林。

        世袭罔替的爵位就那么些个，比卫子林好的人家不是没有，只是人家看不上她这个五品小官之女。从前她以为大家都是姓薛的，自己跟青慈青恩没什么两样，等到说亲的时候才发现，对方首先看的就是你的家世，文信侯之女跟文信侯侄女可是大不相同。

        青霖心中想着，不由自主地溜了青悦一眼，暗中庆幸自己不是庶出，不然只能拣嫡女不要的亲事。

        青恩一如既往地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看谁都不顺眼。

        托她的福，大家都没有心思谈天说地，就这么一路沉默地坐到了兰若寺。

        玉太君带了玉氏去礼佛，青元这些小辈由小沙弥领路去往后山许愿。

        所谓的许愿树乃是一棵百年古榕树，枝繁叶茂，绿盖如荫。树上挂了数不清的绛色许愿牌，远远儿地瞧着就特别壮观，更不用说近距离感受的震撼。

        青元从前是不信鬼神的，但是头顶上的这片红云教她忍不住想要去相信。

        如果当真有神明，请神明大人保佑众生心想事成。

        小沙弥提了五个许愿牌过来，笑嘻嘻道：“几位小姐先在木牌上写下心愿，再用力抛上树枝，只有留在上头不掉下来的，才能心想事成。”

        青元诧异道：“万一抛不上去，可怎么办？”

        小沙弥笑得更灿烂了，单手执礼道：“佛渡有缘人。这抛不上去的，捐二十两渡缘银子，本寺可以代劳。”

        青元呵呵笑了笑。

        原来神明大人也要看银子。

        许愿牌五两银子一块，做得小巧又精致。每块半个巴掌大小，拿茜草染成了红色，用的是桂花木，一面刻有花好月圆的纹样，一面留空等着人许愿。木牌上端系有一根金丝红绳，打结处穿了颗白玉菩提珠，下端缀一条红穗子。

        青霖率先写好了心愿，只见她双手捧着许愿牌，满脸虔诚地往上一拋。木牌迅速窜入绿叶间，尔后快速向下落，最后稳稳当当地卡在树杈上。

        青霖长舒一口气，露出一抹安心的笑容。

        青瑶和青悦没她这么顺利，接连抛了两三次才将木牌挂上树枝。

        青恩的许愿牌写满了蝇头小楷，密密麻麻的，还拿袖子遮着不许人看，也不知道写了几多心愿。

        她将木牌合在掌间，双手合十于胸前，闭眼默念了几句谁也听不懂的“咒语”，然后郑重其事地向上一拋。木牌嗖地一下跑进枝叶里，随后这儿跌一下，那儿撞一下，七跌八撞地悬在了一根树桠上。

        青恩笑得很灿烂，嘴上落井下石道：“四姐，真是抱歉。这都是天意，可怨不得我。”

        一块茜红色的许愿牌正摊在地下，上头四个黑字十分显眼：天赐良缘。

        青霖满脸通红地拾了起来，听见“天意”两个字，顿觉心中有些煎熬，暗衬自己心愿恐怕难成。又不知来日该何去何从，不由生出前路茫茫之感。

        青元见她面如死灰，语调哀怨道：“四姐再试一次就好啦，哪里像我这么惨。”

        她已经抛了十几次了，许愿牌硬是要往下掉。

        青恩得意地笑了笑，罕见地大方道：“六妹，姐姐帮你出渡缘银子好不好？”说完还想接着再刺青霖几句。

        青瑶忙说要去摸姻缘石，青恩不甘人后，立刻兴冲冲地跑远了。

        青悦在一旁帮腔：“四姐再试试，我和三姐都要好几次才成功。”

        她为了强调有多不容易，“好几次”三个字拖了长长的尾音。

        青霖被她的怪腔怪调逗得一笑，精神随之振作起来，嘿嘿道：“瞧我拋个好的。”说着，抬手随意一掷，红绳圈住一根树桠晃荡了几下便稳稳不动。

        青元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青霖也没想到会这么顺利，心情激动得涨红了脸皮，余光瞥见失落的桃花眼，正要开口安慰几句。

        青元已经摆了摆手，扁扁嘴道：“你们快去摸姻缘石，我马上就好。”

        待到二人走远，青元环顾四周一圈，见左右无人，心下便有了想头。

        她把木牌别在腰间，两手扒着树干，提脚就要往上蹬。

        “表妹真是多才多艺啊。”楚莲好整以暇地道。

        青元瞬间僵滞，两手抱着树干一动不动，闭着眼睛闷声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楚莲轻轻吐出两个字：“路过。”

        他伸手拽住她的胳膊，提着往后退了两步，善解人意地提醒了一句：“当心弄坏了衣裳。”

        青元一脸无奈地看着他，有点委屈地道：“莲表哥帮我把这个抛上去，好不好？”拿手指了指腰间的红木牌，桃花眼亮晶晶的，“我出二十两渡缘银子！”

        楚莲失笑：“你的愿望我来帮你实现，好不好？”

        青元暗叫不妙，赶紧去摸腰间，却只碰到一截衣袖，顺势伸手一把扯住了，怒目圆睁道：“不许偷看！”

        楚莲瞅着小姑娘一脸娇嗔，还撒娇似地摇了摇他的袖子，不觉心动神移。

        青元趁他不备，一把夺回许愿牌，牢牢护在了怀里。

        楚莲轻轻捻了捻手指，眼角噙着淡淡的笑意，语气随意道：“表妹的愿望我实现不了。”

        青元偷偷朝他翻个白眼，不客气地道：“你不用诈我的话，我是不会说漏嘴的。”

        楚莲笑了笑不说话，两步走到她跟前，向她伸出右手。

        青元会意，把木牌反面朝上覆在他的手心，嘴上犹在念叨：“不许偷看，不然长针眼。”

        楚莲好笑又无奈，放柔了声音道：“我闭上眼睛。”

        青元见他当真闭上了眼，放心地收回了手。

        习武之人的手劲儿比平常人要大得多，准头也更好。小木牌一下子就被挂得高高的，不仔细看根本找不到。

        青元欢欢喜喜地瞧了一回，方提着裙子跑去摸姻缘石。

        楚莲掂了掂手里的金锞子，笑着摇了摇头。

        这是他第一次收到渡缘银子，啊不，渡缘金子。

        一年秋意浓，十里桂花香。

        萧玲珑头簪一枝桂花款款而来，风姿摇曳，风流乍现。

        她认真地端详着眼前人，目光一丝一缕地流淌，半晌才道：“莲哥，好久不见。”

        说完扬起一抹莲花样的微笑，犹如稚子般天真无邪。

        楚莲不着痕迹地睨了萧玲珑一眼。

        黄栗留交领小袄，月白色留仙裙，芙蓉花玉佩，花丝东珠耳环，珍珠抱头莲……

        这是他从前最喜欢的一身打扮。

        楚莲眸色转深，勾了勾唇角：“表嫂好。”

        金秋九月，荷花彻底谢幕，桂花粉墨登场。碧玉般的绿叶，青翠欲滴，淡黄色的花朵，体态轻盈。阵阵桂花香乘风扶摇，清芬袭人，馥郁满怀。

        桂花林里立着一块白色灵壁石，上大下小，形似鸡心，石面上竖刻三个红字：姻缘石。

        青元面色凝重地摸了摸，冰凉冰凉的，触感舒适。恰逢此时，一朵桂花飘飘摇摇地落上手背，极易教人误会这是神明大人给予的回应。

        摸石头倒是没收银子，只不过为了向月下老人表现诚心，小沙弥推荐了一系列开光宝物。

        青恩阔气地包圆了红纹石系列：红纹石佛珠、赤金镶嵌红纹石戒指、景泰蓝掐丝珐琅镂空红纹石手镯、红纹石宝相花纹璎珞项圈……

        小沙弥接连报出一个又一个的宝物名。

        玉氏越听脸色越难看，最后直接皱成了一张苦瓜脸。红纹石并不是多么值钱的东西，加了个高僧开光的噱头之后，价格翻了好几番。她这个傻闺女竟然一口气买了这么多，简直就是亏了血本。

        玉太君不悦地瞅了玉氏一眼，轻咳一声道：“银子走我的私账。”

        青恩顿时乐得找不着北，笑呵呵地奉承起来：“祖母英明。”

        玉氏面色稍霁，扯了一个比哭好看一点的笑脸。

        按照常理来说，玉太君的私房将来大部分都会留给承爵的长房，拿自己应得的那一份来填傻闺女的坑，好像并不怎么值得高兴。总归不用自个儿出钱补贴，心里还是有那么一丁点儿安慰。

        回去的马车上，青恩对着姐妹们一一炫耀她的“宝物”。

        “你们瞧这颜色，这个叫姻缘色。”

        青恩手里摊开来几个粉嫩粉嫩的桃花石戒指，眉飞色舞道，“我买了五个，咱们一人一个。上回白家表姐及笄礼，秦家几个姑娘头上簪了清一色的点翠红宝抱头莲，瞧着还蛮有意思的。”

        青元不知道她在打什么鬼主意，微笑着拒绝了桃花石戒指。

        青恩的眼睛一下子就瞪大了，满脸写着不可思议，尖声道：“难不成六妹想当老姑娘？”

        这话教青元一口气噎在胸口，不上不下，不吐不快。

        她不客气地抓了一个戒指在手里，艰难地吐出来两个字：“多谢。”

        青恩瞬间笑成了一朵花，宛如一朵白色铃兰，清甜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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