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表小姐

天色黯淡，狂风大作，郊外的驿站旁路人步履匆匆。

        宋云萝气喘吁吁地踏入驿站大门，裙边的泥泞和发髻的凌乱无一不透露出她的慌张和狼狈，在行人的注视下，她垂头走入驿站内。

        “店家，这里最便宜的一间房多少钱？”，她掂量着口袋，小心翼翼询问。

        “二十文钱。”，店家敲着算盘冷冷回复，都不愿抬头搭理。

        二十文？她蹙眉呢喃，这住店的价格都可以让她买上三四天的干粮了。

        “不住就走，别耽误我做生意。”，店家不耐烦地催促，这驿站地处三地交界，来往行人多不胜数，少一个人多一个人他根本不在乎。

        宋云萝看向窗外，天色完全暗下，除了摇曳的树枝，看不清路途。她一个女子，又从没有出过远门，哪里敢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外宿。

        “麻烦帮我开一间。”，她心痛地放下一串铜钱，眼神瞥到四周用膳的客人，不禁吞了吞口水。

        “这是钥匙，径直朝里走，然后左拐二楼第一间就是。”

        她接过钥匙，心事重重地往里走去，夜宿的行人良多，她神情恍惚间躲避不及，与对面之人撞个满怀，扑进一个积攒着泥污的水坑。

        “姑娘，你没事吧。”

        宋云萝狼狈地抬眸，见对面一位面容清秀的少女正拧眉看自己。她衣着华丽，首饰精美，一左一右各有一位仆人，看来身份显赫，不是一般普通人。

        “我没事。”，宋云萝连忙摇头，她一路从锦州逃出来，生怕惹人注意被抓回去，所以连忙拒绝这位女子的好意询问。

        “你的衣服脏了。”，少女看向左侧的仆人吩咐，“刘妈妈，从我房中拿一件未穿过的衣裳送给她。”

        “不用了。”，宋云萝不愿和她纠缠，起身准备离开，被少女拉住。

        “我这人从来不喜欢欠别人人情，既然我撞到了你，赔你一件衣服也是应该的。”

        少女说完转身离开，仿佛夜晚中的一缕暗香，清冷淡薄。

        “多谢姑娘。”，宋云萝看着她离开的方向感谢，目送她进入三楼右侧第一间厢房，门打开的一刹那，屋内两个黑色佩刀之人正好与楼下的她对视，吓得宋云萝低头快速离开。

        ……

        夜晚，烛火摇曳，月色如水。

        宋云萝用热水一遍遍擦拭身体，感觉四肢的疲累终于缓解，她又将裙边的泥污洗好，重新换上这件母亲亲手为她缝补的衣裙。

        “母亲，希望你保佑女儿一路平安，只要再走二十里我就可以到蓟州了。听闻那里是天子脚下法度健全，女儿就不怕被抓回去了。”

        她红着眼眶祈祷，随后吸了吸鼻子擦干眼泪，拿出一块风干许久的饼咬下，饼如硬石，食之无味，越发让她想起刚刚在驿站内客人用的色味俱全的点心。

        霎时，她抬眸看到挂起的精致衣衫，是傍晚遇见的那位少女赠送的，宋云萝思虑片刻，想着将衣衫还给她，请求她赐给自己一些干粮。此举既可以解决自己的燃眉之急，也能让那位姑娘没有愧疚。

        下定决心后，她叠好衣衫放入怀中，步履匆忙朝三楼走去，那少女的屋中还亮着烛火，看来她还没有睡。

        “铛——铛——铛”，宋云萝敲门，耳边贴近门框听着里面的声音。

        “谁啊？”，里面的仆人呵欠连天。

        “是我，来还姑娘的衣衫，这衣服太华丽，我实在用不上。”

        她解释完，就听到脚步声走近，门被打开后，她往里面张望，那位傍晚见过的少女正坐在桌前看着自己，对面是两个黑衣佩剑的侍卫，应该是她的保镖。

        “这衣服送你就是你的了，还有其他事吗？”

        宋云萝局促着点头，似有难言之隐。

        少女看到她欲说还休的表情，起身朝她走近，靠近门口时，忽然少女痛苦大喊，随后就看到她跌倒在地胸口插着一支箭，鲜血汩汩流淌，染红了地板。

        “救命啊——”

        “表小姐出事啦——”

        屋内顿时乱成一团，两个婢子趴在少女身旁哭喊，宋云萝吓得六神无主，寸步难行。她惊恐万分地看着瞳孔逐渐放大的少女，吓得膝盖一软，倒在地上。

        “说，你是受谁的指使！”

        长脸的黑衣侍卫跨步赶来，一剑指向她的脖子，刀剑的锋芒似乎随时能让她窒息。

        “我没有，我只是来还衣服的，我和她无冤无仇，我为何杀她？”，宋云萝哭喊着摇头，可惜长脸侍卫面色冰冷，手中的剑也越发靠近她的脖子。

        “你坏了我们的大事，即使你不是刺客，那她的死也和你脱不了干系，我要你以死谢罪。”，长脸侍卫愤怒地朝她刺去，宋云萝捂脸大叫，正以为小命不保时，忽然听到刀剑落地碰撞的声音，她小心翼翼抬眸，见另一位黑衣侍卫拦下刚刚愤怒的长脸侍卫，面色凝重地低语。

        见他两人面红耳赤地商量一番，随后宋云萝被拉进屋内。

        “你叫什么名字？”

        “宋……云萝。”

        “不重要，以后你就叫周燕然。”，黑衣侍卫看向一旁哭喊的婢子命令，“给她换上燕然小姐的衣服，告诉她该干什么。”

        黑衣侍卫面色平静地吩咐完，起身麻利地扛走地上的尸体，留下一脸呆滞的宋云萝。刚刚还在哭嚎的两位仆人瞬间面色平静，抓着宋云萝朝梳妆台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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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蓟州，威远侯府，黑底烫金的牌匾赫然高悬，两旁的守卫如松柏挺立，无一不透着高门大户的庄严和威武。

        马车停在府前，宋云萝被婢子搀扶着下车，她抬眸看向这座庄严府邸，顿感压抑和紧张的气息扑面而来，似乎紧紧将她包围。

        “表小姐，一切按照咱们之前商定的办，不该说的话一个字也不要提。”

        两个黑衣侍卫朝她点头，随后让婢子引她进门。

        “表小姐回来了！”

        管家看到她的到来，匆忙跑上前厅禀报，云萝余光瞥见四周的假山流水小桥长庭，顿觉进入仙境，她长于锦州富商之家，家中显贵奢华，可和眼前的这户相见，简直自惭形秽。

        听到身旁婢子的咳嗽，她抬眸看去，只见大厅内左侧一位美艳妇人正襟危坐，身旁一左一右站着两个妙龄少女，年纪和自己相仿。她们穿着华服，眼神高傲，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

        再转眸看向右侧，是一位身姿挺拔着青衣的翩翩公子，他身形瘦削面如冠玉，正淡淡地看着自己，嘴角微微上扬笑得温柔。

        云萝细细回想一路上婢子透露的府中几位贵眷身份。想必那母女三人便是这威远侯的夫人刘氏，以及两个女儿傅雅琴、傅琪蕊，而面前这位含笑淡然的公子应该就是威远侯的嫡长子——傅长风世子。

        她正踌躇时，就看到世子走向自己，他打量自己片刻后开口，音若清泉叮铃，清冷又纯净。

        “燕然，我是你的表哥，这是你舅母和表姐，快快行礼。”

        “舅母好，表姐好。”，云萝连忙行礼问候，只见那三人依旧高傲冷淡，为首的刘氏像是打量物件似的盯着自己，眼如钢刀，不寒而栗。

        “长风啊，你确定这个女子是燕然？别是有狼子野心之人冒充燕然来府中寻衅。”，刘氏阴沉笑着，语气中透着讥讽和不屑。

        “母亲多虑了，我多方巡查和确认，她就是燕然。难道母亲不想让表妹进门？想让祖母抱憾离世吗？”

        世子语气冷冽，神情也敛去温柔，一副咄咄逼人之态，刘氏顿时语塞，支吾解释半天。

        “祖母病重，我先带燕然去见祖母了。”，他不理刘氏解释拉着云萝大步离去，留下咬牙切齿的母女三人。

        “可恶！这个逆子眼中哪里有我这个母亲。”

        “母亲别气了。大哥一向目中无人，除了祖母谁也不尊重。”，傅雅琴拍着母亲的背安抚，“你说祖母去了后，他袭得了爵位会不会刁难我们？”

        “三姐你怕什么？”，一旁的傅琪蕊冷笑，“爹爹一日还在，他就一日不能拿我们怎样，况且这世子的位置大哥坐不坐得稳还是个未知数。眼下最蹊跷的就是这个突如其来的周燕然，她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祖母要离世的时候来。你说祖母会不会脑袋一热，将府中本该属于我们的家产分给她？”

        刘氏眼神一暗，脸色阴沉可怖，“她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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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萝步履匆匆，跟着世子来到后宅一处安静院落：慈安阁。

        婢女掀开帘子让两人前后通过，来到老夫人的寝室，她环顾四周，室内摆设简洁雅致，桌上放着时令水果和一簇簇鲜花，却依旧掩盖不了屋内的浓重药香。

        听闻威远侯府的老夫人近年来药石无医、汤药不尽，自己则莫名其妙被抓来扮演老夫人的外孙女周燕然，特意在临终前与她相见，了却她生前夙愿。

        “外祖母，我是燕然，您睁眼看看我。”，云萝穿过紫檀木屏风停在雕刻着海棠花纹的床前，蹲下身子小声呼唤着。老夫人面容枯槁，肤色苍白，唇色发紫，一副行将就木之态。

        “外祖母，以后燕然会天天陪着你。”，她对这位素未谋面的老人心有怜惜，轻轻握住她的手低语宽慰。

        忽然满是皱纹的手动了动，云萝抬眸看向沉睡中的老夫人，见她眼帘微动，渐渐睁眼。

        “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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