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嫡女

中秋，金陵城桂花尽数开放，香飘十里，月圆人团圆。

        夏清荷正在荷园内沐浴更衣，丫头小蝉寻出来一柄半新不旧铸有福纹玄耳龙吞口熨斗，将那许久没有拿出来的真红对襟大袖衫仔仔细细的熨烫平整，又将那一盏四雉凤冠寻了出来，替夏清荷按品大妆起来。

        装扮完毕，小蝉道：“姑娘既然为了两个姑娘要重新振作起来，就要这样好好打扮。”

        夏清荷点了点头，淡淡道：“都已经装扮妥当了，走吧。”

        小蝉点着头，扶着夏清荷往菊园来，一路上遇到不少各园的下人，见到她竟然出园，纷纷惊讶，但看了她的装扮，伶俐的已经知道，今天有场戏可以看了。

        夏清荷平日里都是清淡的装扮，有时甚至简单挽个发髻，连荷园的门也不出，今日装扮起来，虽然比不上林紫嫣风华绝代，但气质清雅，端庄贤德。

        苏更甫和凤素瑶在菊园内早已装扮完毕，正要出发，突然外面小丫头来报，说大奶奶来了，凤素瑶看了看红燕，心内正疑惑她来干什么，就见到风华万千的夏清荷从外面走来，一时之间，竟然贪看住了，愣了良久。

        凤素瑶心知不好，正要说话，夏清荷抢先道：“听说今日圣上遍邀京城臣子去祭月，祈求风调雨顺，阖宫安宁，想来命妇也需得跟随拜见，往日妾身都是身体不适，不能跟着老爷前去，如今静静的养了大半年，身体也好了不少，可以跟着老爷去了。”

        苏更甫看了看夏清荷不甚改变过的容颜，已经许久未听到妾身二字，一时之间竟有些恍惚，好像又回到了多年以前，自己在长安做七品小官的日子，两人相依为命，夏清荷就是这般温柔的唤他。

        凤素瑶看看夏清荷又看看苏更甫，赶紧道：“大奶奶能去自然是最好，可可自打老爷升任到金陵以来，姐姐就不曾陪着不管与老爷交厚的各大官人婚丧嫁娶的大小事，还是圣上赐宴，姐姐都不再者，又闹出了那样子的难堪事”

        苏更甫皱了皱眉头，凤素瑶识趣的不再说话。

        夏清荷缓缓道：“正是因为妾身不常陪伴老爷左右，让老爷失了些面子，如今，才正要挽回一二，再者，簪缨世家，体礼分明，再者，茉姐儿终究嫁的不错，说到底，也是高攀了不少，但到底，老爷也是得了不少助力的，不然，怎么在官场上如此顺遂，听闻今日姑爷也从杭州回来了，难道要叫茉姐儿在众人面前没脸么？”

        苏更甫听了，心内大悟：往日带着瑶儿，虽说也无不妥，到底她不是嫡妻，身上也无品，如今，这样的大场合，带着她确实不适合，再者，茉姐儿的婆家终究沾着皇亲。

        “这样是最好不过了，想必今日茉姐儿也会去，若是夫人席间见了她，必定也会高兴不少。府中事多，瑶儿，你就在府中打理事宜为好。”苏更甫笑道。

        听了苏更甫的话，凤素瑶一副不尴不尬的表情僵硬在脸上，但老爷发话，自己也不好说什么，幸好自己早让红燕打发丫鬟小厮们在外面伺候，这才不至于太在下人面前丢脸。

        她马上转了副样子，喜笑颜开。

        “哎呀呀，能有姐姐相陪，那是再好不过的，如此，妹妹我也能得空休息休息了。”凤素瑶满脸堆笑道。

        “到底是我的瑶儿最懂事体贴，金秋的新桂，我看开的不错，我叫下人配了螃蟹，都送到菊园来。”

        “老爷还说嘴呢，这园子里哪一碗菜，哪一盏茶不是妾身打发丫头们送去的，老爷何时操过半点闲心？我猜着了，必定是老爷想用了，这才哄着法儿叫妾身去弄，也罢，老爷回来了，保准就有新鲜的螃蟹等着。”她一面说一面笑。

        就连苏更甫都心里高兴，又觉得对她有点愧疚。

        说话间外面的小厮早已套好了车，一众人出发前往拜月坛。

        陈设、就位、祭月、上香祭酒、读祝、拜月。

        浩浩荡荡一群人，一直忙到月挂中天，祭祀才止，宴饮赏月方开始。

        席间觥筹交错，新进炙手可热的官员借此次宴会结交不少。

        “听闻方才圣上所读的拜月祭文是苏大人所作，不愧是少师，果然博学啊，苏大人，可与太史公相较，前途无量。”某位官员执着一盏酒，奉承道。

        苏更甫谦虚道：“宋大人何必挖苦臣下，太史公乃是国初名儒，只可惜客死他乡，就连蜀王也晚辈怎能与之相较，宋兄实在折煞小弟我了，这可不敢当，实实不敢当。”

        夏清荷和众女眷坐在一起，当年家道未中落的时候，作为夏家嫡女，这样大大小小的场面也见过不少，她避世许久，若不是为了见女儿一面，她才不会费心装扮一新，来这样的场合。

        此时，命妇都已卸了凤冠霞帔，换上常服，聚在一起吃酒说话。

        “以前的中秋祭祀啊，大多是在自己的府衙，今年到热闹，圣上天恩，许多命妇都跟着一起来了，也是好久都没见过姐妹们了。”一位不知是谁家，十分雍容的命妇说道。

        “恕我眼拙，那位长相淡雅的年轻女子是谁家的？怎的以前没见过？那是谁家新娶的媳妇？”

        “那位啊，那位是年前才成婚的刘大人家的正妻，娶的是少师苏大人家的嫡女，成婚之后，刘大人就往杭州赴任去了，月前被圣上召回京述职，这才刚好赶上了这次的中秋祭祀。”

        “苏大人家的嫡女？那不就是凤奶奶的女儿？凤奶奶长的那样精明能干，怎么看着长得到有点不太像。”

        “什么凤奶奶，姐姐你病了这许久，外面的天气是一点都不清楚，那日刘大人和苏少师家办喜事，轰动了半个金陵城！姐姐在病中没去看？哎呦呦，那热闹的，连那整条巷都满满的堵着人，那苏家送姑娘的正妻可不是凤二奶奶，却是夏大奶奶。”

        “什么夏大奶奶？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哎呀，这你都不知道？就是那个年纪轻轻就整日吃斋念佛的活菩萨奶奶，让她家老爷成了整个京城笑柄的那个”

        其中一名年轻少妇越听脸越红，想走不是，留下又不是，满脸尴尬。

        “姑娘？”

        这少妇听到有女子叫她，转头看了看，稚嫩的脸上显出惊讶的神色。

        “小蝉姐姐？真的是你？娘是不是也来了？”

        “茉姐儿别急，跟着我来。”小蝉趁人不注意，悄悄的拉着她，引着她来到一处无人注意的花厅中。

        “母亲！”茉姐儿远远的看见花厅上坐着一位妇女，虽然穿戴的很富贵，但仍就是淡雅除尘，遗世独立。

        听到熟悉的声音，夏清河回过头来，起身一把接过已经出嫁的大女儿苏成茉，母女二人分别已一年有余，二人相见，只说不出话来，一个劲儿的哭个不住。

        一旁的小蝉看不下去了，急道：“我的大姑娘小姑娘，你们哭什么，这么长时间了，难得一见，还不赶紧说说体己话，哭到什么时候去，一会叫人看见了，才是笑话呢。”

        “方才拜月的时候人太多，我实在也没找到你，想着远远的看你一眼就好了，没想到，没想到，竟然真的就让我等到你了，我的儿，你这一年过的可如何？”夏清河难得的情绪激动道。

        “娘亲娘亲还是老样子，一味的吃斋念佛，爹爹待您可好么？”苏成茉道。

        “还是老样子，你爹爹到不苛责我，但也到底再没以前的情分了，我都好都好，只要你好，我一切都好。”夏清荷擦了擦泪道。

        “奴婢听说，外头那些老爷笑话咱们老爷娶了个活菩萨，成日间没个好脸色不说，还总是吃斋念佛，不让亲近姑爷虽然远在杭州，可未必能免俗，姑爷可有可有为难茉姐儿？”小蝉道。

        苏成茉一听这话，眼珠子断了线的往下流，重重的叹了口气，道：“小婵姐姐伶俐，我就知道，什么都瞒不过你，也好，有你在娘亲身边，我也放心了。”

        茉姐儿又叹了口气，道：“姑爷到没说什么，只是新娶的那些偏房小妾的，哪个不是出身名门，嘴碎起来确实难听。”

        “要我说，就是姑娘你太软弱了，姑娘你是少师府嫡女，就算是刘府是皇亲，那也是配的过的，姑娘你就是太过软弱。”小蝉气道。

        “都怪我，你刚一及笄，就依了你爹爹，让你嫁过去，虽然，你心里也喜欢姑爷，姑爷也喜欢你，可沾点皇亲的人家，到底也算是高攀了，你嫁过去，难免会受点委屈。”夏清荷道。

        “娘不必自责，当日我既然选了刘官人，就能想到日后的路是怎样的，这是我自己选的，不怪娘亲。”苏成茉道。

        “刘家那孩子，来求亲伪装的那样好，谁知一成婚就紧接着纳妾纳偏房。”小蝉忍不住气道。

        “小蝉姐姐虽然年长我几岁，怎么连这个都看不清”，苏成茉淡淡说道：”他身居高位，近年来又颇受圣上赏识，怎么可能只守着一房？这是亘古少有的事，这是我成婚之前就料到的了。”

        “姑娘既然早先知道，何苦还要嫁过去，即便是圣上亲下的恩旨，牛不喝水强摁头不成！何苦现在后悔伤心！”小蝉道。

        “小蝉姐姐你错了，即便是现在这样，我既选了这条路，就绝不后悔，他若还念着夫妻情分，待我如初，我便好好待他，他若是忘了初心，我就随了娘亲，归入佛堂罢。”苏成茉道。

        “我的姑娘！你糊涂了呀！你才只有17岁，怎么可以常伴青灯古佛？”小蝉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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