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在宫里消遣了几日，眼见着祝言脸上的伤势消了，祝家姐妹几人终于得以回家，祝耿元对于祝瑶议亲一事自然好奇，祝灵雪却不理他，祝月霜两边瞧了瞧，便低头跟着祝灵雪过去，祝瑶倒是拉着祝耿元说个不停。

        “回房去罢，我不会同父亲提起那日之事。”

        祝月霜便停了下来，站着不动。

        祝灵雪回头看了她一眼，又道：“闲了便去找卓姨娘一道过来看顾均儿，他正是闹人的月份。”

        祝月霜这才笑了起来，连连答应。

        祝灵雪走了两步忽地想起珠儿一事，吩咐夏兰道：“你随三小姐一起回去，仔细听听珠儿话语，寻个由头卖了出去，再从咱们院里挑个伶俐的。”

        夏兰转身去了，祝灵雪算了下西苑的使唤丫头，笑着抱怨道：“也该让坤叔寻些好使的人了。”

        夕雾道：“咱们府里添人哪是一朝一夕的事，坤叔得仔细着呢。”

        祝灵雪说了句“知道”，转过回廊见祝言在前头便唤道：“祝言。”

        祝言回身耐着性儿行了个礼就要走。

        祝灵雪又叫住他，警醒道：“这话我便不同瑶儿说了，你记着。”

        祝言疑惑不解，祝灵雪敛了笑意道：“回去提醒秦夫人，镇国公府不可能再有正妻了，嫡系也只我和均儿两人，让她莫要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祝言张了张口却没想出反驳的话语，又见祝灵雪神色不似作假，便低头应道：“是，言儿记着了。”

        这边祝月霜刚回了房，珠儿便窜过来道：“小姐，我听说二小姐被皇上指给了李家公子，为何你没有这等好事？”

        祝月霜不满道：“住口，这话也是你说得的。”

        珠儿疑惑道：“小姐怎么了，珠儿说的实话啊，为何小姐没有赐婚？”

        “你若是想得青睐自己寻去，莫要同我说些话。”

        珠儿恨铁不成钢道：“小姐怎么这样软弱，也不为自己挣个好前程，往后咱们还不知怎么受苦呢！”

        “有大姐姐在，我才不会受苦，莫要嚼舌根了。”

        珠儿忍不住鄙夷道：“大小姐一个外人哪会好心帮你，老人常说伴君如伴虎，她周旋在皇上太子身边，谁知道那天就丢了命去，哪还管得着小姐？！”

        祝月霜气红了脸，指着她道：“胡说什么！还不住口！”

        珠儿也气道：“小姐怎么反倒同我生气，当真是没良心！”

        祝月霜气急又说不过她，夏兰暗中见了便一脚踹开门道：“放肆！没规矩的奴才，这样欺辱主子，眼里竟没人了不成！”

        祝月霜哭着扑进夏兰怀里委屈道：“夏兰姐姐！”

        夏兰连忙劝慰道：“小姐莫哭，奴婢不敢当这称呼，三小姐唤我夏兰就是，主子怕三小姐受了刁奴欺侮，特命奴婢过来看看。”

        见她气顺了过来，又喊家丁道：“来人！还不把这嚼舌的奴才拉出去，打上十几大板发卖出去！传大小姐意思，以后谁敢这般满口胡吣带坏了小姐公子们便直接打死！”

        珠儿慌忙求饶，夏兰哪理会她，任两个魁梧家丁将人拖了出去，不一会儿院子便传来哭嚎求救。

        夏兰替祝月霜捂着耳朵，一路带回西苑，夕雾已收拾了间房出来，笑道：“主子让三小姐安心住着养养神，等明日便挑个伶俐丫头送与三小姐使唤。”

        祝月霜含着泪答应了，小声道：“都是我识人不清才惹出这么些事来。”

        夕雾又道：“主子说，既是过去的事，三小姐就别把事搁在心上了，既是那样的刁仆，不必过于自责。”

        “嗯，”祝月霜又抬头问道：“大姐姐现下在哪？”

        夕雾继续道：“主子正在书房同老爷议事，让三小姐先行歇下。”

        祝月霜乖顺应了，默默流了会眼泪，被夏兰好言宽解了一回，自去梳洗宽衣不提。

        书房

        祝灵雪与祝耿元各坐书案一角，祝灵雪不冷不热先开口道：“父亲今日可算得空了。”

        祝耿元搓搓手尴尬笑道：“这几日如何，他兄妹三人可曾给你添乱？”

        灵雪自然不能如实说，索性将话题引至自己想要的，直言不讳道：“灵雪还以为这趟回来，府里要多个正经母亲了。”

        祝耿元慌张解释道：“那要置你于何地，雪儿莫不是怪为父冷落了你。”

        “作为子女，雪儿本不该多问，因着灵雪也算朝臣，便敢逾越多问一嘴，踏青之事可是秦夫人提的？”

        祝耿元叹道：“她当日与我说瑶姐儿这个年岁还不曾出过闺门，也不知何时能有个良人，想借着踏青出去走走瞧瞧，我一时心软便答应了下来。”

        祝灵雪不领情道：“瑶姐儿有秦夫人相求，生母静修的月姐儿该当如何，谁替她来图谋，这样对她可公道？”

        祝耿元摇头道：“你是个周全孩子，心里必然有成算，是我不好，让你难做了。”

        一句认错说的灵雪心里发酸，灵雪也软了语气问道：“父亲可怪我不省事？”

        祝耿元倏地笑了，大掌揉了揉祝灵雪脑袋，道：“这是哪的话，又多心了不是，你能真心虑着咱家，爹爹开心还来不及，以后也要这么做！知道了吗？”

        灵雪也笑了，连连点头，祝耿元收了手感慨道：“先前府里没有女主子，她们那些人啊，什么帖子都不带上咱们家瑶儿月儿，爹爹一介武夫也不好腆着脸说。如今你来了可好了，她们巴不得咱们家姑娘去赴宴呢！”

        说着却忍不住擦了擦眼角，孩子再不好，到底是自家骨肉，被外人这样挤兑心里哪能好受？

        灵雪起身宽慰道：“爹爹往后便不用愁了，都有我呢，凭谁也不能看低了弟弟妹妹们去。等月姐儿及笄了，咱们也办些宴会，将那些官家女眷小姐们请过来。”

        祝耿元忍不住拍着灵雪手背，“好好好，那便辛苦我的雪儿独挡一面了。”

        灵雪莞尔一笑：“应该的。”

        这日祝灵雪约了舒窈一道去宝刹寺上香，祝灵雪见时辰差不多了便让人叫上祝月霜一道，自己抱着祝灵均出门。祝瑶前几日已经与李家公子交换了庚帖，近日闭门绣女红，祝灵雪便没有带她一道出门。

        祝灵雪先上了马车等着，一时祝月霜便小跑着来了，祝灵雪含笑道：“这样慌张做什么，仔细绊了。”

        祝月霜钻进马车方回道：“不敢让大姐姐等着。”

        “不妨事。”

        祝灵雪伸手替她扶正跑乱的钗环，祝月霜含羞低头。

        行了半路便遇上舒窈马车了，舒窈掀了帘子瞧了瞧，便下了车，也不要人扶，登上祝府马车才发现车厢还有一人。

        “三小姐？”

        祝月霜点头应道：“是，舒姐姐好。”

        舒窈挨着祝灵雪坐下，不见外地打开点心盒子，笑道：“你今日怎么有闲空约我出来？”

        “也是有休沐日的，均儿最近常病，便去庙里拜拜。”

        舒窈听了便凑过去瞧了瞧焉了吧唧的祝灵均，拿着糕点逗弄了一回，祝月霜认真道：“我与卓姨娘也不过这两日才注意到均儿弟弟病了，大姐姐成日奔波，还注意到均儿弟弟，当真是细致。”

        祝灵雪但笑不语，舒窈便笑叹道：“你大姐姐可是三头六臂，多少事都忙得周全。”

        说着碰了碰祝灵雪肩膀，祝灵雪连忙制止，又拍哄了回小均儿，嗔怪了眼舒窈，舒窈咬着糕点坐直了身体，同祝月霜逗趣。

        到了宝刹寺，祝灵雪便将均儿递与绣线抱着，踩着脚凳下了马车，舒窈靠着车窗打量了下寺庙，祝灵雪回头对祝月霜道：“先去瞧瞧你母亲。”

        祝月霜便请礼跑开了。

        舒窈下车问道：“三小姐的母亲为何在这？”

        “静修，咱们进去上香吧。”

        僧人替二人奉来燃上的香火，祝灵雪双手奉香跪在蒲团上，默念了些话，便磕头拜了三拜，又起身亲自将香插入炉中。

        住持上前道：“小姐有心了。”

        祝灵雪微微一笑，欠了欠身问道：“敢问师傅，幼弟近日常病，是否也该上柱香？”

        绣线连忙抱来均儿，住持抱过，用手里佛珠晃了晃，小均儿伸出小胖手抓了两下，住持便抬头笑道：“小公子倒是个有佛根的，不过，这么个小人家便给他祈福，恐受不住。”

        说着又喊来一个僧人，将均儿交还给绣线，吩咐道：“后头僧人正做功课，将小公子带去听回佛经。”

        绣线看了祝灵雪一眼，祝灵雪便命亲随跟去，又对住持合掌谢道：“多谢师傅。”

        住持点点头又去照看她人，舒窈从边上冒出来道：“来都来了，不替自己求个签？”

        “我求什么签，你若有兴致自己去就是。”

        舒窈晃了晃手中的签文，眨了眨眼道：“这不是，先陪我去解签。”

        祝灵雪便随她走向解签人，一时看了，便解道：“仁裹安居善自全，有时暗地结姻缘，对我好谈心曲事，莫将隐奥与人传。”

        祝灵雪凑近看了签文：北山门外好安居，堪笑包藏许多事。若问终时慎厥初，鳞鸿虽便莫修书。

        祝灵雪便抱臂笑道：“难怪是求姻缘签了，姻缘都有着落了。”

        舒窈瞪了她一眼，谁知解签人对着祝灵雪笑道：“小姐莫不是也会解签，说的半点不差。”不等舒窈惊讶又道：“小姐的姻缘已经出现了，等待揭晓便是了。”

        祝灵雪见她又惊又叹不断将签文搁置拿起，便摇着头对解签人道：“大师说笑，认得些字罢了。”

        解签人便乐道：“怎么不见小姐也求只签？”

        祝灵雪如实道：“不瞒大师，小女不知求些什么。”

        解签人便笑道：“那更该问签了，也好知道自己想要些什么。”

        祝灵雪还欲推辞，舒窈平复了情绪，一把拉着她走向签筒，摁着她的手道：“是你自己摇还是我替你来，我若是摇了什么下签可不好。”

        祝灵雪无法，只得两手捧着签筒，虔诚摇了几下，见有签文落下，便搁下了签筒。

        舒窈替她拾起签文抱怨道：“怎么这样随意？”

        祝灵雪起身笑道：“已经够虔诚了。”

        祝灵雪要拿签，舒窈生怕她换了，直接递与解签人，才回头看她。

        解签人翻了签文，仔细看了一看，递与灵雪道：“小姐可能看出其中深意？”

        灵雪伸手接了，暗自思索一番，放回了签文，解签人说了一句“天命所归”，便不再多言。

        灵雪谢过大师，舒窈不明白这是打得什么哑谜儿，灵雪也不说与，只说去看看均儿和月儿，让她稍等。

        进了寺庙后院，做功课的僧人已经散了，均儿比先前精力旺盛许多，由绣线抱着在石桌上乱蹦，颈上金锁也跟着簌簌作响。

        祝灵雪望了一眼，又想起解签人那句“天命所归”，那签文之意她确实看懂六分，简而言之就是：求仁得仁，万事顺遂。

        抽着这样气运的福签也不是稀罕事，可偏偏那是一只姻缘签，这倒让祝灵雪惘然了。

        “大小姐！”绣线注意到她连忙抱起均儿走来道：“小少爷这会好多了。”

        祝灵雪点点头，均儿伸手讨抱，祝灵雪便握了握他的小胖手，笑道：“先把胖均抱进去吧。”

        均儿趴在绣线怀里回头寻她，“嗷”了两声，祝灵雪瞧着好笑，又走向禅房。

        祝月霜正同生母告别出来，挂着眼泪请安，祝灵雪让她去前面上香，自己推门而入。

        只见一长相秀丽的女子端坐于床，捧着经书诵读，见有人开门便抬头望来，接着便起身行礼道：“妾身见过大小姐。”

        “不知该如何称呼夫人？”

        “不敢，老爷赐单字，和。”

        祝灵雪便喊了句：“和姨娘。”

        和姨娘又屈了屈身，祝灵雪四下看了看，开门见山：“和姨娘打算一辈子在此静修？”

        和姨娘答道：“佛法深奥，便用一生也难以参透。”

        “如此可见缺个悟性，与佛家无缘，该返回尘世，重新历练。”

        和姨娘出乎意料，抬头望着祝灵雪，起身道：“大小姐说的是，可妾身已厌倦了俗世，只想躲在这方寸之地偷一抹清闲。”

        祝灵雪便问道：“那月姐儿该如何，姨娘便放着不管了吗？”

        和姨娘转而踱步过来道：“有老爷和大小姐在，妾身很是放心。”

        祝灵雪默了会又轻声道：“月儿外祖父前夜儿走了，姨娘可知道这事？”

        和姨娘红了双眼，忍痛垂头道：“怎能不知。”

        祝灵雪迟疑着开口：“晚些个殡仪之事便也不去了？”

        和姨娘颤着声道：“就当爹娘白养了我一场罢，妾身会在寺里替他们诵经祈福的，烦请大小姐让月儿替妾身一尽孝道。”

        祝灵雪皱眉问道：“敢问姨娘为何如此？”

        和姨娘抽泣着不说话，祝灵雪只好作罢，正欲起身出去，忽听和姨娘恳求道：“月儿往后便劳烦大小姐了，妾身感激不尽，一定日夜替小姐祷佛问安，求佛祖庇佑。”

        祝灵雪微微侧首，默默叹气，毫不犹豫离开。

        回了前面，祝月霜也上好了香，都等着她一道回府，祝灵雪便命人牵来马车，吩咐回去。

        舒窈关切了几句，祝灵雪一笑揭过，均儿咿咿呀呀要她抱着，祝灵雪便抱过均儿哄拍，瞥见祝月霜看着窗外出神，不声不响地握紧了她的手。

        祝月霜回神，眼底流露着无助，反手握紧了她的大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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