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梁译尧万佳狼狈回了客栈，正是用膳之时，大堂宾客见此二人议论纷纷，掌柜的更是亲自前来问道：“两位爷这是哪去了，怎么弄得这样？”

        万佳颇不在意，只让掌柜的打两桶水来让他二人清洗，小厮忙不迭跑去后院挑水。

        半个时辰后，两人神清气爽地坐在大堂用膳，桌上有鱼有肉，万佳还嫌不够似的又命上份肉蟹煲。

        梁译尧嗅了嗅自己身上，确认没有那股子泥臭味，便开口道：“泥水没玩够，膈应自己来了？”

        万佳也不跟他客气，直接动了筷子，道：“只许他们吃蟹肉，我们辛苦抓了半日，还不能吃些现成的？”

        梁译尧仔细一想，是这么个理，便也盛了一碗肉蟹煲，蟹肉软糯，汤汁鲜美，一口气便干了一碗。

        “你想让太傅怎么谢你？”梁译尧忽然问道。

        万佳狡黠一笑，道：“祝大人自有她的道理，我如何得知她的意思？”

        梁译尧冷哼道：“少跟本太子弄鬼，你还能猜不出她？”

        “这有何猜头，难道太子知道？”

        梁译尧便不说话，只埋头吃菜，万佳心知肚明，笑道：“殿下是在担心什么呢？不如说出来让微臣替你参考一番？”

        梁译尧轻睨了他一眼，不冷不热道：“你少在我面前卖乖，谁不知你是放荡不羁的。”

        万佳坦然接受：“殿下过誉。”

        梁译尧没好气地翻了他一眼，知与这人讲不出正经话，便不再对牛弹琴。

        可偏偏万佳起了玩性非要招惹他去，烦得梁译尧只想缝了他那张信口雌黄的嘴。

        “太傅是如何受得了你这无法无天的放浪性子？平日里还说我孟浪，哪比得你一分？！”

        梁译尧不堪受扰。

        “祝大人说你孟浪？”万佳倏然扬唇笑道。

        梁译尧自知失言，万佳见他悔之不迭，笑了一笑，调转话头道：“方才听小厮说，晚上有灯会，不知贵人们可愿去瞧瞧。”

        梁译尧便道：“他们若不去，那就咱们几个去呗。”

        说着又遣客栈留下的侍从前去捎个信，梁帝在营地得知他二人又不安生，忍不住与太后等人抱怨了几句。

        太后宽慰道：“难得出来，皇帝也不必太拘着，哀家瞧着妥当得很。”

        外头卫鸿与仲亦朗二人简易搭了个锅子，祝灵雪撸起袖子翻炒新摘的野菜山菇，被烟呛得嗽个不停。

        卫鸿眯着眼挥了挥烟气，泪眼朦胧对祝灵雪道：“呼……太傅，咳，都是我二人不仔细，将这锅子搭在了背风处，哇，咳咳——”

        祝灵雪一面拿衣袖捂着口鼻，一面潸然泪下，冯穆清知她想说什么，按着她欲要回身的动作，强撑着对卫鸿二人道：“快别说话！咳咳，仔细咳，呛了嗓子……”

        好不容易炒熟了第一道菜，祝灵雪红着眼眶尝了味，便让侍从趁热端进去。

        卫鸿仲亦朗顾不得烫手连忙将锅子移到了顺风处，沾了一手煤灰，祝灵雪笑个不停，自我奚落道：“怎么今日都弄得这样狼狈？”

        冯穆清听了回身瞧了瞧她三人，低了头笑起来，又道：“祝太傅仔细着烫了。”

        祝灵雪微微点头，又将刚洗的蟹子全数倒入锅里，哪知骤然起了大风，竟生生吹出来几只，祝灵雪连忙快速倒了油水几样调味的野草，一把盖上木盖。

        卫鸿捞起地上的蟹子随手抛进柴火里一处烧，祝灵雪闻到糊味，慌忙打开盖子瞧了瞧菜，狐疑地翻了翻。

        “太傅莫慌，是我方才将地上的蟹子扔进火里了。”

        祝灵雪作势要打他，卫鸿一点不避，乖乖站着挨打，祝灵雪没奈何地笑了，点了点他，让边上站着，莫让衣袍撩着火星。

        待祝灵雪蟹子端上来，祝耿元的野味也烤了透烂，祝灵雪简单梳理一番，便进去面圣。

        冯穆清替她拂了落下的发丝，笑道：“祝太傅先请。”

        祝灵雪回以微笑，走在前头，甫一进入，太后便笑道：“灵雪丫头好手艺，回去可得好好做些吃食送与哀家。”

        “粗劣做法，不成气候，太后不嫌弃就好。”

        梁帝尝了蟹子，赞叹道：“果真鲜美，也不枉你几人辛苦大半个日头。”

        冯穆清自觉站在角落伺候，梁帝骤然瞥见，笑道：“这不是冯家丫头，朕常听你父亲提起，说是能歌善舞，何不助兴一番？”

        冯穆清听了便上前道：“皇上谬赞，民女不过是借着乐曲胡跳几下，眼下无琴无乐，怕是不能了。”

        梁帝也不便难为她，骤然失趣，冯穆清不尴不尬地纳福起身，正欲退出，谁料仲亦朗从腰间解下佩挂的玉笛，碰了碰祝灵雪。

        祝灵雪便接过试了试音，轻轻吹奏起来，笛声清亮悠远，心旷神怡，婉转成曲，祝灵雪一面吹一面走向冯穆清，递了个眼神。

        冯穆清微愣，忽地甩开袖子，旋转，下腰，旋身转回，身姿绰约，绕着祝灵雪舞动，祝灵雪吹着玉笛随着她的回身相看，舞转回红袖，歌愁敛翠钿，笛声清脆，舞姿轻灵，一舞毕，笛声戛然收音。

        二人屈身，冯穆清仍旧站在中庭，祝灵雪踱步站回边侧。

        梁帝龙颜大悦，笑道：“好！果真是吉甫作诵，穆如清风。”

        冯穆清屈礼，温声道：“谢皇上赞誉，民女愧不敢当，还要多谢祝太傅相助。”

        祝灵雪蹲身回礼，梁帝便又夸起祝灵雪，“灵雪丫头向来是多才多艺，总能让朕耳目一新。”

        “能让皇上高兴，乃是灵雪福分。”

        膳罢，梁帝等均上了马车回客栈歇息片刻。

        梁译尧好容易瞧见他几人，连忙迎上前道：“怎么这会才回来？”

        祝灵雪与冯穆清皆绕过他转而上楼，没等梁译尧上去问询，便有小厮打水上去，梁译尧不好打扰，回身却见仲亦朗卫鸿二人也吩咐小厮挑水去。

        等众人用了晚膳，梁译尧便提意前去观赏灯会，梁帝允了，女眷打扮一番，也结伴出来，一行人徒步走去。

        集市明灯错落，火树银花，叫卖灯笼的声音此起彼伏，跑旱船、踩高跷、鼓吹弦索的民间杂技班也出来走动。

        祝思柔原与祝灵雪一道逛看，妍嫔忽然拿了个青面獠牙的面具吓唬人，祝思柔连忙问是哪里买的，妍嫔便拉着她寻去了。

        静裳见她身旁空了，连忙跑了过来，不多时仲亦朗也朝这边走来，祝灵雪见她二人说话，便落了几步，让她二人相处。

        梁帝见前面有人摆了台子联对子，便回头寻他的二位贤臣，一时找齐了人，便道：“原来是联诗结对，雅得很，走，瞧瞧去。”

        万佳便同祝灵雪跟在左右，一时走近才发现摆擂的是个姑娘，大概是要借着由头觅个如意郎君，祝灵雪便不好参与了。

        台下众人说笑不绝，催促着那小姐拿出上联，小丫鬟出来道：“我家小姐图个热闹，各位见笑，多多指教才是！”

        说罢便将自家小姐上联贴了出来，众人看去：月圆月缺，月缺月圆，年年岁岁，暮暮朝朝，黑夜尽头方见日。

        便有几个秀才说了，丫鬟便请上台等候下轮比试。

        梁帝回头望了一眼，“你们怎么不去凑个热闹？”

        万佳便带头喊道：“花开花落，花落花开，夏夏秋秋，暑暑凉凉，严冬过后始逢春。”

        梁帝赞道：“好！”

        卫鸿不服气，也说了一联，丫鬟便将二人一同请上台去，仲亦朗方欲开口，祝灵雪连忙拉他道：“公主在此，你凑什么热闹去？”

        丫鬟又拿上一联：调琴调新调调调调来调调妙。

        万佳不加思索道：“种花种好种种种种成种种香。”

        丫鬟又问卫鸿：鹦鹉洲，洲上舟，水推舟流洲不流。

        卫鸿眨眨眼看向台下祝灵雪，祝灵雪只得轻声道：“洛阳桥，桥下荞，风吹荞动桥不动。”

        卫鸿辨了口型方说了。

        丫鬟又问旁人，转了一圈又到万佳：蒲叶桃叶葡萄叶，草本木本。

        万佳便道：“梅花桂花玫瑰花，春香秋香。”

        丫鬟继续问卫鸿：风竹绿竹，风翻绿竹竹翻风。

        祝灵雪略一思索便道：“雪里白梅，雪映白梅梅映雪。”

        梁帝赞赏点头，卫鸿说了。

        在外不便称呼，因此梁帝便笑道：“卫鸿下来，莫要烦你雪姐了。”

        众人这才知乃是姑娘联对，赞叹不已，卫鸿笑着跳下来，亲亲热热地同灵雪说话，梁译尧不着痕迹隔开了他。

        台上小姐不知说了些什么，暗暗指了指万佳，丫鬟心领神会，便问万佳：凤落梧桐梧落凤。

        万佳轻笑拱手道：“惭愧，这会儿已不得成了。”

        说罢便退下了台，梁译尧嘴快道：“珠联璧合璧联珠，连我也能说的上来的对子，万兄怎么不能了？”

        梁帝听了便回头道：“这会倒是说嘴了，方才不见你上去？”

        梁译尧骤然无话，万佳一笑置之。

        妍嫔祝思柔纷纷道：“老爷，前面儿有人比武，咱们也去看看罢？”

        “好，”说罢又对梁译尧道：“这回可该你上了？”

        卫鸿不客气地笑出声，被梁译尧一把打了过去，仲亦朗连忙在其中劝和，未等消停，万佳一语闹得他二人皆然火起，一同打了过来，万佳连忙拿祝灵雪做筏子。

        祝灵雪疑惑道：“这是怎么？”

        冯穆清静裳在后瞧得真切，纷纷说与她听，祝灵雪便扭了万佳手臂。

        梁帝等人先到了擂台下，便有一老爷模样的人出来道：“各位乡亲父老，今日老夫以武会友，无论谁人，只要是第一个拿下塔顶彩头即可。”

        梁帝便回头笑道：“不错，以武会友，好！”

        卫鸿未等话落率先登台，仲亦朗梁译尧也轻跃跟上，万佳正欲施展轻功，祝灵雪拽住道：“还嫌不够？给他们留些活路吧。”

        静裳也回身笑道：“万大人可记着自己是文状元。”

        说话间便又有几位公子哥儿轻跃上台，老爷一声令下，众人你赶我追跑至塔下。

        梁译尧几个轻跃便领先在前，卫鸿抬头望了一眼，双手攀住木塔，一个扫堂腿旋出，梁译尧单手握住木塔一个翻跃吊在半空，又奋力后翻重新抓稳。

        静裳看得心惊胆战，“啊呀”一声，双手紧握着祝灵雪手臂不放，祝灵雪便循着视线看去。

        其中一个身手矫健的公子正向上攀越，见仲亦朗挡在身前，便一手拽住木塔，一手扯住仲亦朗脚踝用力一扫，仲亦朗反应不及飞了出去。

        卫鸿连忙踩着木塔往下一跃，拉回仲亦朗，又稳稳站住，仲亦朗稳住身形，卫鸿便一脚踹了下去，直接把那公子蹬了下去，底下小厮慌忙接住。

        “你二人怎么磨磨蹭蹭的？”

        梁译尧不知下面发生何事，攀着木塔问道。

        卫鸿回了句嘴，抬手拉住塔柱脚上一蹬，稳稳跨了一大段。不等站稳便直击他人面门，身侧公子一个闪避又被踹了一脚，直直摔了下去，卫鸿得意回身，便见梁译尧也撂下两个参赛的。

        他二人索性联手，不多时便将旁人全数扫落，仲亦朗仰头瞧了瞧他二人，叹了口气，轻跃而下，稳稳落在地上。

        卫鸿便向下喊道：“仲郎怎么就认输了，倒没意思！”

        梁译尧瞧了眼柔声安慰仲亦朗的亲妹，揶揄道：“他此时不下去，待会还不知被我二人怎么打落呢。”

        万佳瞧了一眼，道：“只他二人好没意思。”说罢便纵身一跃，脚掌轻点擂台借力腾跃。

        卫鸿正欲调笑，忽见万佳在空中一个倒翻，直接出脚踹了过来，连忙侧转闪避，万佳不依不饶，一手握着木塔，另一只手握拳直击他胸口，卫鸿无法闪避生生受了这一拳，闷咳出声，万佳微笑以手为刃斩向他的手腕，卫鸿吃痛收回，万佳步步紧逼，卫鸿连连后退，冷不防挨了一掌，终于忍不住坠下，万佳反手握住他的手腕，笑道：“仔细摔扭了，你太傅可与我没完。”

        卫鸿便抓住塔柱簌簌滑下，跪跌在地，祝灵雪担心他伤了要处，一面暗骂万佳下手没轻重，一面便得了梁帝首肯翻跃上台扶他。

        木塔上万佳与梁译尧棋逢对手，你来我往，万佳踢他膝盖，他便擒拿万佳颈项，势均力敌，不相上下。梁译尧抡动右臂，出手又快又狠，拳风呼呼作响。万佳从容不迫后撤一步，迎面击上，梁译尧轻轻一跃，上窜数米。万佳上翻飞出一脚，梁译尧凌空后翻凭着腰力仰住身形。

        两人越打越狠，一招一式竟呈胶着状态，看得祝灵雪仲亦朗卫鸿三人直纳闷，当真觉得他二人有何深仇大恨。

        梁帝抚掌大笑，兴致昂扬道：“好！尧儿进益了，万佳倒是让我刮目相看！打得好！”

        一番话听得仲亦朗与静裳茫然互视，一时手足无措。

        梁译尧才不管下头如何看他二人，左脚向后猛力一蹬，身子便猛然向前扑去，接连出拳。万佳一一挡住，见他丝毫不让，也敛了笑容，狠狠挥出一掌。

        卫鸿仰头望了一会，道：“太傅，我觉得不太好……”

        祝灵雪揽着他起身，瞥见万佳神情认真，心下不妙：“怎么动起真格的了？”

        他二人打得难分难舍，分毫不让，众人在台下看得连连叫好，一时二人都失了气力，气喘吁吁对峙，万佳便道：“这样打斗可没意思，再有半日也分不出胜负来。”

        梁译尧瞧了一眼上头绣球，喘道：“既如此，咱们便比试一番，谁先拿得彩头？”

        “好。”

        万佳也转头看了一眼，果然松手，自己拽着塔柱呼气。

        梁译尧攀着木塔，侧头望了他一眼，两人便像约定一般，同时攀着木塔轻跃。

        梁译尧挂着木塔旋出一脚，万佳轻跳躲过，转而上攀，梁译尧又飞去一脚，绊在万佳脚腕，万佳不妨踩空骤然下坠。

        众人惊呼，祝灵雪卫鸿均是心里一跳，祝灵雪正欲上前，万佳忽地勾住塔柱凌空一跃，稳稳踩住木塔。

        卫鸿松了口气，道：“太傅快想想如何了结，这样激烈万一摔落，可是要命的事！”

        祝灵雪便使力一点，身子飞跃而起，点着木塔借力，万佳正欲上跃，祝灵雪拉住他道：“便瞧我的面儿上，让他一回？”

        万佳失笑，起了玩心，反手打出，祝灵雪挡住，顺势按下问道：“当真不让？”

        万佳不答话又踢出一脚，灵雪攀着木塔跃起，落于另一侧，身形歪了一歪，笑道：“今日穿着裙衫，莫闹。”

        万佳便许护住她的腰身，笑道：“不过试试他的功底，也值得你这样不放心？”

        灵雪笑而不语，梁译尧没有万佳阻挡，顺利拿了绣球，却见下头众人均望着木塔半中腰说话，便低头看去。

        灵雪知他没有认真动气，便要飞回擂台，万佳忽然拉住她道：“你可知如何能让他功亏一篑？”

        灵雪疑惑，不解抬头瞧去，万佳忽地揽住灵雪腰身，脚尖一蹬，踏着一层层塔柱，抱着祝灵雪飘然而落。

        众人惊愕不已，议说不绝，祝思柔与妍嫔拉着手喜不自胜，指着他二人面红耳热。祝耿元一头雾水，双手往哪摆都觉得不舒坦，梁帝则是放声大笑。

        万佳落回擂台，卫鸿目瞪口呆看着他二人，灵雪脸颊微红，茫然看向万佳。

        万佳轻笑，抱着灵雪转身，梁译尧果然黑着脸飞身跃落地面。

        灵雪被稳稳放下来，万佳毫不犹豫地跳下擂台，梁译尧阴郁着脸，将手中绣球随手一抛，不等举办比武的老爷叫住，闷着头往前走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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