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长街花团锦簇，人声鼎沸，花灯式样繁多，栩栩如生的金鱼最受瞩目，灯火阑珊里一行人三三两两散了开来，仲亦朗静裳捧了个吉祥如意的荷花灯询问小贩，梁帝与祝耿元一面走一面说站在桥头高处朗声说笑。

        冯穆清正独自挑看面谱，忽见梁译尧迎面走来，便叫住问道：“少爷怎么失魂落魄的？”

        梁译尧回神，见是她，闷闷不乐道：“你怎么在这，身边没跟个人？”

        冯穆清婉言道：“在此挑看面具，他们在后头跟着呢。”

        梁译尧点点头，上前翻了翻面具，冯穆清又道：“少爷喜欢什么样式的，我也帮着一块翻找岂不省事？”

        “随意看看罢了。”

        虽是这么说着，梁译尧仍旧拿了个面谱，若是卫鸿他们在，必然能发觉这与元宵那日灵均要的面谱十分相似。

        俩人付了钱币，一同往前乱走，梁译尧便问道：“你说，为何有时明知不该为之，却还是忍不住作为。”

        冯穆清想了一想，便微笑道：“明知不可为为之，人之常性也，少爷不必介怀。”

        梁译尧笑了，又道：“若是你，也会如此吗？”

        冯穆清垂了眉眼，又抬眼肯定道：“不会，我是家中长女，须得为弟妹做个榜样，绝不会明知故犯。”

        梁译尧疑惑道：“是不是你们姑娘家都是这样子的念头？”

        冯穆清嫣然一笑：“非也，各人之性不同，自有不同选择。”

        梁译尧意外道：“你倒是个豁然的。”

        冯穆清只低头一笑，一时瞧见淑妃妍嫔在前，便告与梁译尧知晓。

        “如此，你便过去罢，我一人走走。”

        冯穆清听了，也不纠缠，行礼告退。

        梁译尧瞧着她安然与她们会合，伸手戴上方才买的面谱，只一昧随着人流朝前走。

        万佳卫鸿艰难地穿过人流，卫鸿劈头盖脸道：“瞧见人影儿没有？”

        万佳收了纸扇笑道：“显而易见。”

        卫鸿便气他不正经，生着闷气往前扒拉，万佳笑着跟上去喊道：“你太傅寻常人近不得身，担心她做什么，大家都在玩闹，你何不也松快些？”

        卫鸿转念一想也是，远远瞧见梁帝等人在桥上取乐，连忙调转他路，万佳一时不妨竟与他错了方向。

        等反应过来时也不急着寻找，只一味随着人群挤进灯会里层，四周挂了两排花灯，湖面游船，歌妓轻抚琵琶。

        忽然跑来一个扎着双辫的小姑娘过来道：“大哥哥，我想要你的扇子！”

        万佳边低下身将她带至人流少处，问道：“你喜欢这把扇子吗？”

        小姑娘点点头，万佳又笑道：“那你要拿什么同我交换？”

        小姑娘想了想便从颈上取下银锁，认真道：“我把这个给你吧，我娘亲说它还值几个钱。”

        万佳轻手轻脚替她戴了回去，温和道：“我这扇子更不值几个钱，拿去吧，以后可不许随意将这银锁给了旁人。”

        小姑娘点头答应，十分欢喜地接过扇子，想了想又将手中拨浪鼓递过去道：“大哥哥，这个跟你交换。”

        万佳见她坚持便收了下来，又笑问道：“你娘亲呢？莫不是走丢了？”

        小姑娘便指了指远处卖灯的妇人，那妇人点头致谢，万佳也回以微笑。

        “谢谢大哥哥！”

        “去罢。”万佳拍了拍小姑娘的脑袋。

        万佳低头摇了摇拨浪鼓，若是那群老腐朽得知南唐后主题字的画扇被一只拨浪鼓换了去，必然又该弹劾他行事不端了，万佳摇头一笑继续朝前走去。

        桥下，河灯潇潇洒洒散开在水面，星星点点，灯焰摇曳着跳跃着承载着相思祝福缓缓顺流漂走。

        仲亦朗一手扶着三公主，一手托着荷花灯，两人小心靠近河岸，一道将那河灯放了，荷花灯漂漂转转、水面映着光辉，闪闪烁烁远去了。

        “许的什么愿？”静裳含笑问道。

        仲亦朗慌乱地移开视线，紧张道：“说出来便不灵验了。”

        静裳托腮：“好，那就都不要说出来。”

        仲亦朗扭了头去不让静裳盯着看，先起身道：“河边水汽大，公主仔细受凉。”

        静裳便也跟着起身道：“可是父皇他们都在此地，我们就说一会话嘛。”

        仲亦朗便答应了，扶着她远离河岸。

        静裳左右看了看道：“人倒是愈发多了，也不知他们都去哪了，莫不是有意躲开我们俩？”

        仲亦朗含笑道：“这样不好吗？”

        静裳笑点了点他的额头，俩人便又转身去看荷花灯，水面花灯挨挨挤挤，一时竟挪不动半分，停在他们面前许久。

        静裳感慨道：“往日在宫中最怕这样的安谧，眼下倒是品出几分舒适的味道了。”

        仲亦朗纠结片刻，大着胆子说道：“公主若是喜欢这样的日子，待公主嫁与我，我二人可时常出来闲逛。”

        静裳蓦地红了脸，仲亦朗只垂着脸不看直视眼前之人，静裳便悄悄儿拉了他的手。

        湖中游船琴瑟合鸣，花灯聚集了许多文人墨客，偶有几声叫好，卫鸿正欲走开，闻声又走近瞧了瞧。

        若是上了战场前的卫鸿与他们走失必然着急着寻人，可如今的卫鸿却可以自在观看舞狮杂耍，只当是天意如此安排，卫鸿浅浅一笑，留下一串铜钱又往前走。

        忽然瞧见前处题字解谜儿的身形与万佳无二——

        “万兄！”

        卫鸿惊喜叫道，连忙挤了进去，见他猜了一大摞谜题，便问：“这有何可玩的？”

        万佳问了他这半日跑去哪了，待他答了，便笑道：“你看这个花灯如何？”

        “随处可见，有什么稀奇的吗？”

        “不稀奇，”万佳如实告知，“不过万某身无分文，又想玩灯，只得来解谜了。”

        卫鸿深觉无语，看了看身旁的人，又问道：“眼下得了几分了，可有把握？”

        “还好，暂得头筹。”

        卫鸿便又替他抓了一把灯笼，转着瞧上头谜语：“擒贼先擒王（打一称谓）？”

        “可是捕头？”

        老夫子便又替他勾了一画。

        卫鸿又道：“冬初秋末打一字？”

        万佳笑道：“八。”

        “古文观止？”

        “是，故。”

        “入门无犬吠。”

        “问。”

        卫鸿又拿起只灯笼：“这个有意思了，你听听，骨也零零星星，皮也薄薄轻轻，问它什么病，原来火毒攻心。”

        万佳便回身问道：“你难道不知？”

        卫鸿笑嘻嘻地拍了拍灯笼道：“自然是它。”

        万佳便拿起念与他猜道：“打我知晓，背后有人挑，因何出门来，为指路一条。”

        卫鸿似有犹豫，万佳便让他大胆说，卫鸿指了指灯笼，万佳点了点头，卫鸿便笑喊道：“是灯笼！”

        俩人越猜越得趣，万佳多是扫一眼便有了答案，只不说出，卫鸿有些猜得着，有些猜不着了一面嚷着万佳不许说，一面又问能不能给个提醒，万佳便笑着听他胡诌，待卫鸿着急了，便慢悠悠说出谜底，惹得卫鸿懊恼直跺脚。

        “姑娘瞧瞧我手里可有东西？”

        变戏法的卖艺人走向人堆里的祝灵雪询问道。

        祝灵雪仔细瞧了一瞧，笑着摇摇头。

        “好，姑娘莫要眨眼，小生给您变朵花来——”

        说罢握手一吹，猛地一晃，缓缓松开，却是什么也没有。

        祝灵雪疑惑不已，卖艺人从她后头一绕：“嘿——姑娘请看！”

        乃是一朵开得正盛的荷花。

        卖艺人小心问道：“姑娘打赏个吧？”

        祝灵雪便从荷包掏出一锭碎银，递出。

        卖艺人欢喜接过，又将手中荷花送出去道：“这花便送了姑娘，姑娘……真好看！”

        说罢羞涩着跑走了。

        祝灵雪微感诧异，愣在原地，细细摩挲着花茎，轻轻一笑，闻着花香随人群往前走。

        夜幕逐渐降临，人群熙熙攘攘，一朵朵烟花“嗖嗖”飞向上空，映亮了欢呼雀跃的人们，浓烈的硝火味弥散。

        祝灵雪缓缓抬头，五光十色的烟火倒影在她的双瞳，身前人群纷纷拥拥，只她一人站在原地，看着绚烂星空不知归处。

        祝灵雪茫然若失收回视线，忽见人群中走来一戴着青面獠牙面谱身量颀长的男子，那人走到了面前与她相视，只露出一双满眼欢喜的温柔眸子，一手扶着面谱，一手绕过脑后解下系绳，噙着笑唤道：“太傅。”

        心下宛如鹿撞，咚咚响个不停，身前烟火直指天空轰然作响，四周攘来熙往，祝灵雪愣怔着望进他眼底，只觉得周围吵闹，脑子里乱嚷嚷的，什么都理不清了。

        “太傅？”

        梁译尧疑惑着靠近，抬手欲碰，祝灵雪慌忙打落他的手，避开了视线，梁译尧缓缓垂下手掌，思索着凝望她。

        身前之人已是轮廓分明，一身玄色缎衫衬得他剑眉星目，俊俏如玉。眼下正抿着唇，以深邃眉眼探寻着答案，祝灵雪心下慌乱，微颤着眼睫轻声道：“别看我……”

        梁译尧蹙起双眉，捏紧了面谱，骤然转开脸。

        “太傅……”

        “无事，”祝灵雪恢复了往日里的从容不迫，只是不敢看他眼睛，惘然道：“回去罢。”

        梁译尧听着她飘忽不定的语气，紧抿了抿唇，忽然一把拉住她的手腕，转向自己，目光如炬坚定道：“太傅，我——”

        祝灵雪遽然伸出食指抵上他的唇畔，眼里满是哀痛，恳求道：“不可。”

        梁译尧双唇翕动，灿若星辰的眸子骤然盛满不甘，忍了又忍，还是携了她的手抚上面颊，悲戚道：“你果然，早就明白了。”

        祝灵雪只不住地摇头，不敢再看梁译尧失落的神情，抽回了自己的手，转身跑开。

        “诶，太傅——”

        卫鸿拎着赢来的花灯一脸茫然，“方才跑过去的，是太傅罢？”

        万佳视线追循而去，略一思索，担忧道：“自然……”

        “什么？”

        “无事，咱们回去罢，他们怕是各自回了客栈。”

        卫鸿“噢”了一声，却见万佳俯身捡起一枝蔫了叶瓣的荷花，若有所思地摆弄，卫鸿轻嗅清香，笑着要过，一道拿着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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