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

待到了江都主城，已是丑时，巡抚慌忙前来请安，忙请梁帝等人入住府邸，梁帝强撑起些精神同他议论了些政务，巡抚大人便派人预备着明日替贵人们接风洗尘。

        既到了江都，一切便由巡抚与知府安排，梁译尧听此落得一身轻松，与万佳皆是歇了口气。

        巡抚便包下所有客船，不许其他船只在江上露面，又派兵马将江边沿岸围起，不许生人接近。待夜幕降临，江边星星点点，只留有三只御用游船停在江面。

        御船飞檐翘角、玲珑精致的四角亭子赫然立于船头，美人靠、盘龙柱子上刻浮雕盘龙和祥云，一层扣着一层，错落有致，精雕细琢，栩栩如生。

        及至酉时，便与万佳等人换了宫装前去江上客船赴晚宴，一身水色交领长衫衬得他俊俏谦逊，将皇室子弟的贵气与傲意表现得淋漓尽致。

        甫一进入，已入座的祝灵雪便诧异低头瞧了眼自己一身水色齐腰广绣裙，二人竟连腰带配色都是一致的。

        四人行礼入座，同坐一侧，梁译尧一抬眼也瞧见对面祝灵雪的穿着，她正与静裳说话，静裳也在打趣他二人穿得倒跟一对儿似的，祝灵雪下意识要抬头，梁译尧连忙撇过视线。

        太后端坐在上首，将几人动作收入眼底，一时忍俊不禁。

        梁帝一时与巡抚等臣子说了话，便转过来笑道：“母后今日瞧着倒高兴？”

        太后便点头随意搭着话道：“在这船上倒是有趣。”

        巡抚听了忙磕头道：“太后高兴便是微臣的福气。”

        “寻常晚宴，巡抚大人不必拘礼，坐罢。”

        巡抚听了便谢恩起身，转身瞧见对面坐着两位贵秀，视线已被周身清冷的女子吸引了去，见她貌美，又坐公主身边，便多看了两眼。

        忽见她与太子着同色衣裳，自己那两眼已惹得太子目光警惕，只以为是唐突了太子的人，连忙低头回座。

        晚膳用了一半，巡抚忽然起身道：“皇上，江都诗画琴书雅集频繁，女子气韵身动，皇上可愿赏恩瞧瞧？”

        梁帝不知所以便准奏了。

        祝思柔一见船头等人身影，当即放下了筷子，妍嫔也叹了口气，兴致缺缺的搅着帕子。

        祝灵雪疑惑地侧头，见船外登上一班女子，各个抱琴拿扇，着一身大红大紫的衣裙依次进来请安，一时荡人心魄的琵琶古筝声乐骤起，歌妓舞娘宛若莺啼舞姿曼妙，为首蓝衣女子纤足轻点，轻舒长袖，娇躯翩然，赤足到了梁帝面前，眼波流转欲语还羞，梁帝照单全收，惊赞不已。

        诸女长袖漫舞，水袖竞相甩出，蓝衣女子转身两手一拉手腕反转，借着两方力道轻巧后翻，稳稳立于当中，媚眼如丝，忽然起身旋转，双臂柔若无骨直接勾住梁帝颈脖。

        在座众人脸色纷呈异彩，淑妃妍嫔直接变了脸色，几个未出阁的姑娘慌不迭低头，太后板起脸只不好发作。再看那几个未娶亲的男子，梁译尧嫌弃地偏过脸，卫鸿面红耳热不知看哪，仲亦朗早低了头去，万佳噙着一丝笑，笑容却不达眼底。

        梁帝大方地搂过蓝衣女子，不让她下去，只命她人继续舞，于是歌妓的调子更加婉转，舞娘更是步步生莲，蓝衣女子笑得娇媚……

        梁译尧忽然失了力气一般往后一仰，身侧的仲亦朗吓了一跳，连忙扶住他，瞧了眼众人，见无人注意到，便低声问道：“阿尧如何？可撑得住？”

        梁译尧捂着胃部，并不答言，缓了一刻才蹙着眉头道：“无事，好些了。”

        万佳听得他二人说话，又见梁译尧脸色苍弱，便关切道：“怎么了，可要宣太医？”

        梁译尧借着身前桌椅遮挡，压了压不舒服的胃腹，微微摇头：“大约是水土不服，船上一晃，便难受起来了。”

        万佳朝上首瞥了一眼，见梁帝正在兴头上，也只好歇了宣太医的心思，只好让梁译尧稍微忍着些。

        一班舞姬退下后，梁帝还恋恋不舍的望着她们，蓝衣女子娇俏一笑，梁帝便问巡抚此人名姓，众人皆知梁帝晚上必然会召见，太后不等巡抚答话，冷哼了一声直接起身出去，众人慌忙跪安。

        淑妃与妍嫔也依次起身随太后一道走出，静裳与祝灵雪对视一眼，也唤了冯穆清一起出去了。

        梁帝见此索性挥手命众人退下，梁译尧等人便缓缓走出，太后等人还立于船头预备登上另一艘御船，见太后与两位妃嫔进了船舱，那蓝衣女子便同几个姐妹请安又进去侍候了。

        不多时便传来污人耳朵的声响，静裳正踩着木踏往另一艘船上走，冷不丁听闻毫不避讳的欢笑，便回头张望，一个不妨竟踏空骤然跌入江中。

        静裳不识水性，当即慌乱挣扎求救：“咳咳，来人！——救我！”

        仲亦朗吓了一跳也顾不得梁译尧了，直接推开万佳卫鸿二人便要跳江，千钧一发之际拼命呼救的祝灵雪看出他的意图，依稀记得仲亦朗不会水，连忙拉住。

        “你不会水，下去添什么乱？！”

        万佳从船舱中出来，一见这幕旋即便要下水救人，偏偏仲亦朗被拉拽一翻直接撞在自己身上，霎时保留了一丝清醒，稳住了身形，着急得乱转喊人。

        “来人啊！公主落水了！快来人——”

        他几人正如无头苍蝇一般焦急时，梁译尧已然十万火急的从另一头跃进江中，也不管浑身乏力恶心，硬着头皮朝自己妹妹奋力游去。

        “太子哥哥——”

        好在静裳虽然吓得不行，倒是不失理智，见大哥朝自己而来便连忙伸出手臂握住了对方，任由对方朝岸上挣去。

        “三妹莫慌……”

        太后侍卫等人听见呼喊，纷纷赶来，侍卫连忙跳入江中抢救太子公主。太后捂着胸口一叠声惊呼：“快点，快把公主太子救上岸！”

        祝灵雪蹲在船头拼死够住静裳，冯穆清刚出船舱瞧明事态，便从另一艘船头跃入江中，游到这边，帮着祝灵雪把静裳拉上去。

        梁帝连忙察看女儿情况，道：“快宣太医！亦朗！”

        仲亦朗连忙脱下外衫罩住静裳，打横抱入船舱，祝灵雪又伸手拉住冯穆清，待她上岸，便从宫人手中拿过披风一股脑披在她身上，还未来得及歇口气便见万佳猛然跳入江中。

        万佳一见太子脸色苍白便知不妥，便直接跃下江，拽住脱力下浮的梁译尧游向水面，卫鸿连忙过来接应，待梁译尧捞至船岸，已失去意识。

        祝灵雪踉跄摔到他面前，仔细瞧了回脉相，便让卫鸿喊太医，卫鸿刚拉起万佳，万佳连忙挥手让他去，自己拽着船柱上来，抹了把脸便过来问询情况。

        祝灵雪充耳不闻两手扒着梁译尧嘴巴将些污水泥草弄出来，太后由宫人扶着过来，还未走近便哭了一包眼泪，冯穆清连忙柔声劝慰：“太后莫急，太子自有佛祖庇佑，必然吉人天相，太傅也在紧力救援，太后莫要乱了阵脚也慌了祝太傅心神。”

        太后连忙拉住她道：“好孩子，你说的是，尧儿……”

        祝灵雪瞧了眼连忙让万佳抬高梁译尧脚部，万佳当即知晓其意，直接将梁译尧换了个方位，正好满足了头高脚底的要求，祝灵雪连忙跪着转了个身，两手拼命按压梁译尧心口处。

        众人皆是焦急看着，九死一生之时梁译尧突然吐出一大口水，呛咳着睁眼瞧了模糊人影，又昏了过去。

        太后还未念佛见他又昏厥更是慌得无措，祝灵雪察看脉相，冲万佳点了点头，累得跌坐在地，万佳伸手扶住她的肩膀，太后提了心望来。

        太医甫一登船淑妃连忙命人过来，太医也顾不上请安了，连忙跪下察看了一回梁译尧状态，对众人道：“脉细促而无力，想是虚脱乏力之故。”

        太后连忙上前焦急道：“可有生命之忧？”

        太医连忙磕头道：“并无，太后可放心。”

        淑妃便又急忙让太医去船舱瞧瞧静裳公主，还不等跪安便被卫鸿拽着进去了。

        太后连忙让人将太子待会府邸疗养，万佳也与祝灵雪起身，太后连忙携了灵雪道：“好孩子，多亏有你！”

        祝灵雪连道“不敢”，又说冯穆清万佳等人功劳，太后便拉着她道：“都是好孩子，回头都要论功行赏！”

        淑妃见她几人衣着面相狼狈疲乏，便站在另侧船头道：“太后先让他几人回去整顿一番，臣妾也与太后瞧瞧公主安危，再赶回去看看太子？”

        太后便先同宫人进了船舱，祝灵雪瞧见卫鸿出来，便又回身问道：“公主如何？”

        卫鸿便连忙回道：“正是出来告诉太傅的，只是受了惊，倒无大碍，阿朗正照料着。”

        说罢又问梁译尧情况，祝灵雪也如实告知，卫鸿便要同他们一起回府邸。

        一时上了马车回了府邸，卫鸿便忙忙地去寻梁译尧了，冯穆清也告退回去换衣，只剩祝灵雪与万佳走在长廊。

        万佳便开口道：“你怪我未曾第一时间下水救上三公主？”

        祝灵雪转头看了他一眼，整个人湿得透底，一路走来留了一路水迹，脸上还不住滴着水珠，便从袖中掏出锦帕递出。

        “莫不是你心里过意不去，找我开解你来了？”说罢又轻笑了一下，万佳接过锦帕随意擦了把脸，就听祝灵雪继续道：“那样危急的关头难为你虑着这层，辛苦了。”

        静裳是许配过人的，可仲亦朗不会水，众目睽睽之下，若是万佳贸然下水救人，静裳便算失了清白，纵使仲亦朗拎得清，可身为公主，只怕也不会好过。

        万佳扬起唇角，笑容如沐清风，道：“相识满天下，知心唯一人？”

        祝灵雪一听这话笑了句“原来如此”，万佳是想问自己若是当时没有梁译尧救人这一出，他是否应该下水？

        于是思虑一番，便淡声道：“当时船头只你我、卫鸿、仲亦朗和太子几人，若是速度够快，在场之人都不会主动提起这事；纵然一时不能上岸，太后等人赶来，生命攸关之事，也绝不会多言。若是在宫里，哪怕是皇上和侍卫均在也无妨，偏偏当时巡抚隔岸相望，外头又不比宫中，为了保全皇家颜面……万大人也只能如此。”

        万佳循着她的思路回想了一番，嗤之一笑，却也并未反驳，忽地忆起什么骤然转头问道：“若如你所言，这回救太子你可能独善其身？”

        祝灵雪颇有种破罐子破摔的妥协，自嘲道：“皇家颜面何时能与储君一概而论，谁让我是太子跟前红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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