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40章

是夜，梁译尧起了高热，侍候的下人慌忙报知众人，梁帝正与那蓝衣女子共度春宵，宫人不敢打扰，还是高林去禀知梁帝，待梁帝起身过来，太后等人已赶至房中。

        太医探看脉势，回身请了安：“原是水土不服引得身体乏力恶心，又兼今日入水，一时冷热交替所致。”

        说罢又将药方拿去煎药，太后转头看去，梁译尧额头上挂着汗珠，便拿着方帕要替他拭去。

        梁帝连忙阻止道：“母后还是远着些，莫要过了病气，这自有下人服侍。”

        说罢冯穆清便连忙接了帕子蹲于床侧替梁译尧拭去汗水，太后不悦，转头看了梁帝一眼，只命下人好生服侍，便由两位妃嫔扶着回房。

        冯穆清又动作轻柔地将梁译尧濡湿的手心擦拭一番，冷不丁瞥了祝灵雪一眼，祝灵雪愣怔对上她的视线，万佳从她身后握住肩膀直接推出。

        静裳等下人端来药碗，看着冯穆清全数喂下才转身出去，仲亦朗待她出来又关切了几句才各自回房。

        隔日祝灵雪又去瞧了回静裳，喝了两剂药现下无事人一般，还邀祝灵雪一道去逛逛江都市集，转头不见冯穆清，便要问她的去向，祝灵雪笑而不语。

        二人走在府邸后院，静裳便开口道：“那日可亏得你二人，不然我与太子哥哥怕躲不过这一劫，真不知该怎么谢你才好。”

        还不等祝灵雪接话，忽见祝耿元等人焦急走过，俩人便拉住仲亦朗询问，仲亦朗头疼道：“皇上欲将那日舞姬纳入后宫，大臣均不赞同……”

        后话不提，静裳便转头看向祝灵雪，祝灵雪有心无力道：“此事恐怕指望不上我了。”

        仲亦朗也勉强笑道：“太傅言重，这事太傅自然不好插手，我正欲找万大人商议，不知太傅可知去向？”

        俩人均是爱莫能助，仲亦朗又问了两句梁译尧的情况，便匆匆而去。

        静裳望着他的背影，又道：“可巧提醒了我，不然我二人去瞧瞧太子哥哥罢？”

        祝灵雪想起昨夜冯穆清那意味深长的一瞥，便拒绝道：“公主先请，我忽然想起些事……先走一步。”

        说罢行了个礼，径直走开。

        不多时太后那处侍候的祝灵雪便听闻朝臣谏言，梁帝动怒一事，听说还罚了新科状元万佳。

        太后大怒，猛拍木桌，平日拿在手里的佛串珠子震在桌上，“哗啦”散开，“胡闹！这样身世不清白的女子如何能入后宫！无稽之谈！”

        两位妃嫔并祝灵雪及侍候的宫人慌忙跪下，太后又怒道：“皇后不在，你二人身为妃嫔之首，为何不规劝一番？！怕失了皇帝恩宠嫌你二人善妒不成？”

        淑妃妍嫔连忙磕头请罪：“臣妾有罪，太后息怒。”

        祝灵雪大着胆子跪匐捡起散落珠子，又接了断开的佛串，小心收了，求情道：“太后息怒，朝臣劝不住的事，两位娘娘又如何敢多言。”

        见太后听得进去，又跪在她身边替她顺顺气，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此事说大不小，一不留神便辱没皇家颜面，二位娘娘身为皇室中人岂能不知其中厉害。可如今皇上眼里只有那一人，娘娘不得圣颜如何规劝呢？”

        淑妃连忙磕头顺着道：“太后息怒，臣妾不敢脱罪，但灵雪说的极是，臣妾不得圣颜，有心也无力啊。”

        妍嫔也道：“姐姐说的是，臣妾等自然以皇上为重，不敢贪恋恩宠为先。”

        太后这才作罢，挥手让二人下去，祝灵雪也捧着佛珠屈身道：“太后若不嫌弃，灵雪便将这佛串拿回去修复？”

        太后看了一眼，语气虽带着火气，却软了几分，道：“不用了，心诚则灵，一个物件，赏与你了。”

        祝灵雪颇感意外，也听得出太后这是别有所指，将那舞姬比作可随意赏人的物件儿，便福身退下。

        捧着散开的珠子还未走出院门，孙嬷嬷又追过来，授意道：“太后说那状元郎已在烈阳下跪了快两个时辰，让太傅前去瞧瞧。”

        祝灵雪便回去将佛珠用了锦帕卷了放入木匣，又命人下人拿来食盒，放了两三盏茶水、些许解暑解渴的点心，便提着出门。

        服侍的下人打着纸伞跟在后头，走了半个院落，远远便瞧见万佳跪在梁帝院门，连忙加快了脚步。

        待走近瞧见万佳汗流浃背，脸上无色，眼神恍惚，嘴唇苍白，摇摇晃晃，便赶紧跑了过去扶住。

        下人连忙从食盒拿出茶盏递过，万佳费力接过，一气喝下，这才恢复几丝清明。

        祝灵雪便让下人将纸伞朝万佳移去，又拿出冰镇酥酪，小心舀了一勺一点点喂了，担忧道：“晒这么大半日，骤然吃这样冰的，不知会不会闹肚子？”

        万佳似是要笑，却扯开了干裂的嘴皮，洇开了些血色，祝灵雪看得皱眉不已，连忙拿锦帕小心擦去，又喂了半碗酥酪，万佳这才自己接过。

        祝灵雪蹲在他身边忧心道：“膝盖如何？”

        万佳略微动了下，忍不住抽气，摇了摇头，又问她道：“你怎么来了，不怕迁怒于你？”

        祝灵雪叹气，如实道：“我哪知道，是太后让我来的。”

        说罢又悄悄瞥了眼厢房，屏退下人，自己打着纸伞问道：“究竟怎么回事，连你也给罚了。”

        万佳自嘲道：“我又如何，你那将军爹爹还被皇上毫不留情训斥了，若不是有辱体面，谁要来管当今圣上的私事儿。”

        祝灵雪见他动了气，怕他说了大逆不道的话引出祸患，好言相劝了一回，万佳一时吃着解暑的点心，祝灵雪又问道：“那当下下如何，你是要跪到几时？”

        万佳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祝灵雪惊诧道：“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要你跪死在这不成？”

        见她猛然起身，万佳立马拉住，不小心牵动伤口，嘶声道：“方才还劝我，怎么自己又冲动起来？”

        祝灵雪无法，又蹲下焦急道：“那可怎么办，原话是什么，可有一丝转机？”

        万佳咬着点心，不紧不慢咽下，才在祝灵雪催促下道：“只说是一个小小的舞姬，便真是带回京中也无不可……”

        祝灵雪听了扶额道：“我是问你的罚令！”

        万佳默了会，道：“外面跪着自省？”

        “前头如何说？”

        “还能是什么，左不过是行事不端揣测帝心那一套罢了。”

        祝灵雪没奈何道：“偏你还笑的出来。”

        话音未落，祝灵雪泄气低头，竟无意瞧见万佳膝盖浸着红意，一时不敢深猜，只问道：“膝头还有知觉吗？”

        万佳自然是无所知晓，答道：“早前痛得不行，这会儿倒是没什么了……”

        还未说完祝灵雪便吩咐了句“好生看顾万大人”，转身便走，万佳愣愣地瞧了会她的背影，这才收敛玩笑神色，低头瞧了瞧自己膝盖，又担忧地朝祝灵雪走掉的方向望了会。

        祝灵雪一路小跑回太后院子，喘着气在门口道：“太后——”

        孙嬷嬷吃惊不已，连忙报知太后去了。

        祝灵雪并非不知礼数，乃是故意而为，不然如何让太后得知事情紧急，万佳双腿若不及时治疗，只怕留下病根。

        思及至此，祝灵雪脸上的惊慌之色更甚，一见太后出来，便抱着她的腰身跪下，也不说话，只一个劲的抽泣。

        太后看得着急，忙命孙嬷嬷拉起，一迭声问道：“这是为何？还不说来？”

        祝灵雪松手跪正，哽咽回道：“看在万大人救过太子的份上，太后快救救万大人吧！”

        太后大吃一惊，连忙问道：“这话从何说起，万佳怎么了？”

        祝灵雪三言两语渲染出梁帝震怒万佳遭罚的严重，又求道：“我瞧着万大人双膝浸着血意，竟不知跪了多久，再问也不说，只说是惹得皇上大怒理应受罚，瞧着人都恍惚了，再跪下去只怕出事。”

        祝灵雪存心引导，太后一下子便联想前后事，只道梁帝为了一个低贱的舞姬竟对臣子动刑，当即怒不可遏地领着人冲了出去。

        祝灵雪连忙起身跟上，扶着太后寻去，还不忘道：“太后慢些，当心着路。”

        一干人等很快来到梁帝院落，远远便听得欢声笑语，太后更是怒火中烧，祝灵雪生怕太后气出好歹，连忙私下吩咐宣来太医备着。

        太后走至万佳跟前，万佳欲要请安，太后一见他那染着红意的双膝便念了句“造孽”，直接带人闯了进去。

        祝灵雪闺阁之女自然不能进内，便同下人扶起万佳，万佳全身重量都压在二人身上，双腿因着跪得太久毫无知觉，幸好太医来得快，见此直接给万佳看了伤势上了药，又同祝灵雪一道将人送回了客房。

        万佳见她要走，连忙问道：“你私作主张，牵连了你怎么办？”

        祝灵雪轻笑，只让他安心，便又同太医回了梁帝院落。

        太后似与梁帝闹了纷争，捂着胸口走出，祝灵雪看了眼太医，太医连忙上前替太后察看，又放入参片让太后含着。

        祝灵雪便同一干人等扶了太后回去。

        一时将太后服侍歇下，祝灵雪便问太医情况，太医道：“急火攻心，缓过来便好，微臣开两剂安心宁神的汤药去。”

        祝灵雪屈身谢了，太医连忙还礼退下，祝灵雪送了人，便又返回内室，太后正倚靠在床边，见她来了，便要她坐过来。

        “皇帝是铁了心要带那舞姬回去了。”

        祝灵雪蹙起秀眉问道：“竟无一丝挽转之地？”

        太后叹着气摇头，“今日哀家还训诫你姑妈等人不曾规劝，倒是一点用处没有。”

        祝灵雪心下郁闷，也只得先宽慰太后，太后哪听得进去，又问道：“万佳怎么样？”

        祝灵雪未曾料及太后关切万佳，犹豫道：“未伤及筋骨，须得歇上一段时日了。”

        见太后面有豫色，祝灵雪垂着头惋惜道：“本想着太后出来一趟，也同灵雪这群小辈一道瞧瞧江都盛景，却不曾想弄巧成拙，倒让太后如此烦心。”

        一番话触动了太后心弦，太后面色微有好转，爱怜地拍了拍祝灵雪，乏道：“你尽心了，不与你相干。”

        祝灵雪便又劝了太后几句宽心，服侍她睡下，才悄声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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