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晴天里的一声霹雳

于长飞正在收拾东西，忽然小菊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她一把抓住于长飞的胳膊袖子，一边使劲摇晃。人没开口说话，先就热泪漫流。

        于长飞笑了，安慰说：“我又不是上刑场，小菊你哭什么哭啊？”

        “大哥哥，我不让你走！我就不让你走！”小菊抽泣着说。

        “说傻话，你说不走就不走了，你管我饭啊？”于长飞说完又觉得话中有失。

        “我管你饭，我天天给你做好吃的。”

        “好了小菊，这是正常的工作调动，你总不能让我在你们狼窝掌待一辈子吧？”

        “我不要你长住我们狼窝掌，你走我也走。我要跟你走，跟你一块进城！”

        这话着实把于长飞吓了一大跳。他说：

        “小菊，听话。那里也不去，等你长大了再进城好吗？”

        “我都已经十六岁快十七了，我已经长大了。”

        “你走了这一大家子人吃饭怎么办？”

        “我以后还要嫁人，等我嫁人了他们就等着饿死吗？”

        说也说不清楚，拦也拦不住，于长飞正不知如何是好呢，村长领着一伙子人来给他送行了，这才解了他的围。第二天天不亮他就早早出发了，他怕小菊再来找他的麻烦。

        车快进城时，他忽然听到后车箱嘣嘣响，不知是什么东西好像是有人在敲击。他停下车，打开后备箱，小菊正卷缩着身子躺在车箱里。

        于长飞把车停到路边，看着站在面前的小丫头，他真是哭笑不得不知如何是好。人必须得送回去，可是一旦送回去，起码也到后半夜了，他给她的家人怎么讲？如果就这样带着小菊进城，他又如何安置？尽管她还是小孩子，可已经是快到十七岁的人了，毕竟男女有别。这时他不由想到一个人，只有她能帮他处理好这件事了，想罢他打了个电话。半个钟之后，孔向仪开车到了他们这儿。

        孔区长仔细打量了一番这个小丫头，忍不住说：“这小孩长得怪好看的，找个地方卖了去吧！”

        小菊顿时大声哭叫起来，两手拉住孔向仪的袖筒子说：“大嫂子不要卖我，我是偷偷钻后车箱的，我就是想进城玩玩，顺便找个事做。”

        “小菊不要乱喊胡叫，这是孔区长。”

        孔向仪说：“长飞你先回吧，这个小丫头交给我。我马上和他们村子联系，就说小丫头在我身边。”

        这也是最好的办法了，他已经上了车子，小菊还在后面不住地大声交待说：“大哥哥别忘了明天来接我呀！”

        于长飞把车停到小区路边，又到附近超市买了几样东西，这才匆匆上楼。

        陶萍一开门就惊讶地喊道：“原来是农民伯伯来了，快进来喝口水吧！”

        于长飞放下东西，进去看了看卧病在床的陶建国，问了一句：“爸你好点了吗？”

        陶建国想说话但说不出来，他只能发动两只眼睛笑笑。

        全家人闷不做声地吃了一顿饭，没有人提什么时候结婚的事，自然他也不好多问。也没人提他的工作问题，仿佛他们全部知晓，所以不必多问。惯常的时候陶萍送他到一楼门口，这次竟然只站起来说了声：“你走哇？”

        天气尚不到很冷的季节，可是他觉得有一股寒意袭来，从头凉到脚。

        到了他的出租屋已经是十点多了，他想给孔向仪打个电话，问一下小菊的情况，转念一想算了，这么晚了这时候打电话过去分明就是不放心人似的，她还真能把小菊给卖了？小菊这孩子太任性，下一步如何办他不想再插手了，免得又落下把柄。

        本来他应该洗个澡，可是没心情，简单地擦了把脸，刷刷牙就上床了，头刚放到枕头上，电话就响了。他一看来电是依支秀，接通便问：

        “秀秀怎么啦？”

        “哥你快回来吧，家里出事啦？”秀秀一改往日的爽朗与欢快，声音中透着一种焦虑和不安。

        “秀秀别着急，你慢慢说。”

        “婶病啦，病得很厉害，你快回吧！”说完，吧哒一声，电话挂了。

        于长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了。

        “怎么不送医院？”于长飞略带质问的口吻，仿佛秀秀是妈妈的儿媳妇。

        “昨天下午发的病，婶坚决不让送医院，说要在家等你回来。”

        躺在床上的母亲，听到儿子的声音，摆摆手让他走近，说了一句：

        “儿啊，你回来了！”

        “妈，不说了，快送医院！”于长飞也纳闷，这才几天，母亲竟了这样子。

        “妈没事，千万别送我去医院！”说了这一句，母亲摇摇头，闭上眼睛又睡了过去。

        秀秀说，村上的大夫过来看过了，血压、血糖都正常，就是体温37点5稍有点高。

        秀秀帮他忙乎了一整天，晚上有人来叫他，厂子里出了急事。秀秀熬了一碗稀饭端上来，亲自喂母亲喝了少半碗，然后她说了声，夜里若有事就给她说一声，说罢就匆匆走了。

        母亲喝了半碗稀饭，精神好了许多。说：“儿啊，你扶我坐起来，我有话对你说。”

        “妈你别着急，有话慢慢说。”

        “再不说就没机会了。儿啊，娘这回可能陪不住你了，我要到那边找你爹去了。”

        “妈，你不要这么说，生点小病吃点药就好了，你才四十八岁，还早呢！”

        “儿啊，你知道妈这辈子有多苦吗？”

        “是，我爹身体不好，儿子又没出息，让你操心了。”

        “我说的不是这些，你别打岔，听我把话说完。”

        于长飞点点头，不再吭声。

        “三十年前村里来了一个知青，名叫龙应庭。他个儿高高的，浓眉大眼，长得好帅气啊！他会作诗、会唱歌，还经常上台演节目。那时候妈妈才十七岁，倾慕这位大哥哥已经好久了。有时候他来我们家，我给他做碗臊子面，他吃的好香啊！有一天，他说他要进城去了，他家的政策落实了，有一大摊子事等他回去处理呢！我哭着拽着不让他走，大哥哥说他安顿好了就来接我。我说你骗人，你走了就把我忘了。他说怎么可能呢，你永远都在我的心上，说完他指指自己的心口窝。他临走前的那天晚上，我俩就躲在村旁的小树林里说悄悄话，只到第二天我眼泪巴巴地瞅着他上了拖拉机。

        “他走后不久，我突然觉着肚子大了，医院一查，才知道犯事了。你姥爷大怒，将我暴打一顿驱赶出门。我走头无路，只好投奔了三十多岁的单身汉于老三。

        “你后爹于老三是个好人，人要讲良心，你千万不要忘记他。你亲爹龙应庭也不是坏人，我知道他也是不得已，你也不要记恨他。你后爹都是因为你累死的呀！为了给你攒学费，他什么活都干，没白天没晚上的，你可要记住以后常去他的坟上看看，替他烧张纸。你亲爹死活不明，倘若日后你们父子相见，就说那个叫小菊的女孩一辈子都在想着他。“

        天哪，小菊，又是一个小菊，妈妈的小名也叫小菊！

        ”儿啊，谢谢你让妈妈多活了三十年，如果不是因为有了你，妈也绝对活不到二十岁。“

        于长飞不由心中升起一股无名的恨意，如果日后真能遇到那个姓龙的陈世美，他会亲手杀了他！

        第二天尚未天亮，母亲就阖然长逝了。临走前她的一只手紧握着儿子的手，另一只手放在自己的心口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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