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微风吹起了他的头发，他的眼神有些迷乱，他失神的盯着对岸。如果可以，我真的想让他渡我去人世，好好历练一回，可是我不能。叹，手指一画，那水面上的圆月便碎成了星星点点。我讨厌圆月，那种虚伪的圆满。

“萧略，为何你不去对岸呢？”我问道。

“因为我渡不过自己的心。”萧略苦涩的笑了一下。

摆渡者渡不过自己，就如同占卜师无法预知自己的未来，在那一瞬间，我忽然理解了他。只有你也曾经患过那刻骨的痛，你才知道那钻心的疼。

“是啊，你渡不过自己，我无法预知自己，惺惺相惜，共患难。”我喃喃道。

萧略略有些复杂的看了我一眼，但什么都没说。我知道，自己可以用读心术读出萧略此刻的想法，可是我不想这么做。为了信任，也为了空间距离。

每个人都有不被他人所知的苦衷，他们藏着掖着，就是为了不希望让他人知道。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如此呢？

从那时候，我们之间的气氛就好像有了些微妙的变化。说不清道不明，可是它就存在着，不让你知道，也不让你忽略。萧略有时会在我来的时候，似是无意的递给我一把鲜花。而我来的时候，也必定会恢复成最佳状态，甚至从白天就开始思念着夜晚。

蓝樱国是我居住的国家，国姓为蓝樱，而我又因为灵力超群，特赐国姓。所以我的名字就叫蓝樱卿涟，只不过很别扭。青莲是不会被任何东西影响的，可是现在却硬生生的嵌进去了樱花，以至于我从心底排斥国姓。

我与萧略在一起的时候，他从来不喊我的全名，就只叫我“卿涟”，褐色的眸子里荡漾着一丝温暖的笑意。他送我的那些鲜花，好好的插在瓶中。我甚至不惜用灵力灌溉，只为了不再枯萎。那是他的心意，也是我情感的寄托。我以为这种生活会持续很久，很久，久到地久天长。可是轻而易举的一场变故，改变了一切，让我第一次感到无力。

蓝樱国被梓郁国侵略，所有的魔法师均为了自己的生存而战，我也不例外。悬在空中，给那些敌人狠狠的一击。因为我灵力深厚，魔法高强。危险、艰难的任务均交给我，而我也没有让他们失望，次次任务均是完美完成，一颗接一颗敌人首帅的头颅被挂在了城门上。那些人把我当神，欢呼庆祝。只有我知道，那是怎样的一番感受。你永远在黑暗中行走，感受着侵入骨髓的寒凉，步步惊心，时刻警惕，每一次任务都有可能导致我的灭亡。

但我不能逃避，即便是为了我讨厌这个国姓的蓝樱国。我在走的前一夜，又来到了溺水旁。萧略仍是撑着独木舟，他将我扶上船时，向我伸出了手。我哑然，沉默良久，将手搭了上去，脚尖使力，上了小舟。萧略撑着船，我可以看得出，萧略很高兴。

可是我却满腹苦涩。我终于开口了，黯然道：“萧略，蓝樱国遭到攻击，我需要去支援。”

萧略手中的木桨停了，萧略转过头，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我。

萧略将木桨轻轻的抽出来，放在小舟上，任凭小舟自己飘荡。他惊讶道：“可你还没有成年，你还是个孩子！”

“可是我的灵力深厚，魔法高强，生下来就胜于大祭司，你让我能如何呢？”我无奈的说道，“国将亡焉，家又何存？”

是的，我目前的年龄若是按照人世来推，我为豆蔻年华。

“那你可要多多保重啊。”我们之间沉默了很久，萧略才终于说道。

我咧了咧嘴，本来想给他一个灿烂的笑容，但却让眼泪掉了下来。

“你要是回来，我就撑着船，带你到人世去看一看，也算满足了你我的心愿。人世不比其他，复杂多变，你需要一个人来照顾你。”萧略别过头，声音略显沙哑。

“若我离去，你亦相随吗？”我不再掩饰，将自己的心声问了出来。

为何，为何早就暗生情愫，却蠢笨到今日才问了出来？

“浮华若梦，一切皆为虚无。”萧略背对着我，呼吸声粗重了起来，“但我只要你回来。”

我的眼泪大颗大颗滚落，掉到了溺水里，激起层层涟漪。缘何，奈何？若是早点袒露心思，又怎会两地分离！

“我会回来，我答应你。”我点了点头。对不起，萧略，我骗了你。从这场战争开始，结局已经毫无悬念。连我都讨厌这个无休止的打杀的地方，还有什么希望会获胜。

我抿着嘴，闭上眼，轻轻的说：“萧略，再见。”

再见，再也不见，萧略，请你忘了我。

我施展魔法，离开了独木舟，只留下萧略一人在溺水上。我不忍心回头再望，我怕我会控制不住，留下眼泪。

仍是无法改写这场战争的结局。蓝朝战败，派人求和。梓郁国的王，为齐云孤。他高傲，狂气，点明要斩杀他八员大将的我。扬言，只要我过去，他便从蓝樱国撤军。当我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就明白，宿命已经无法避免。果不其然，第二天全国上下均让我去，我的想法被虐杀。我不明白，他为何对我如此器重，居然愿意用一个国家来换我一人。

当晚，我便来到了他的寝宫。他遣退了周围的人，冷冷的对我说：“你就是传言的铃蝶女神？听闻你斩杀了本王的八员大将，你的本事不小啊！”

他斜着眼，睥睨着我，缓缓地说道：“本王用一个国家来换你，那是因为，本王今晚就要毁你清白，本王要让汝求生不得，求死无门！本王会让你夜夜受尽折磨，但你却无可奈何。”

齐云孤封住了我的魔法，我不得使用魔法，除了一个他无法封印，因为那个魔法已经深入我心，那就是转世大法。

齐云孤固定住我，让我能看，能听，能思考，就是不能动弹和喊叫。我看见床单是红色的，上面绣着青莲，但那青莲的莲瓣也是红色的，我眼睁睁的看着他撕掉了我的纱衣，可我却什么都不能做，我甚至不能抬起手臂，捂住耳朵。我闭上了眼，泪打湿了床上的莲瓣。那张床上，写满了耻辱的痕迹。一轮月亮升起来，月光照进了屋内，冰冷至极。

齐云孤已经睡去，我看了看远方，仿佛看到萧略在等待着我，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我咬破舌尖，鲜血从我的唇畔流下，我终于下定决心施展转世大法。我这种残破的身躯对不起他人，所以，请原谅我懦弱一回。心念一动，鲜血在半空中自己成型，画出了我心中所念几万遍的符印。我怒目圆睁，一口鲜血喷洒在“青楼”这个位置上，我心中在念着：卖艺不卖身，只待有缘人！

这时候齐云孤却突然醒来，看到了我在施展转世大法，骇然之下，他看到并未发出太强烈的光，以为未发动成型，伸手一抓，却不想抓到了“九五之尊”这个位置，此刻，符咒发出耀眼的白光，我了然一笑，终于得成心愿。我耗费所有魔力，仅仅为了转世为人。我的所有的记忆被封印了起来，除非有解药，如果没有解药却知道所有事情，下场只有一个字：死！

转世大法，将自己所有的魔法和灵力全部清除，可以换取下一世自己想要的身世背景。是极为危险的法术，我拼死一试，没想到让齐云孤也随我一同转世。这点是我最惊讶的。齐云孤魔力远在我之上，并且这个转世大法他并未发动，所以他保留了所有记忆，而我的记忆则是一片空白。

当萧略听到磬涟被送往梓郁国时，他怔住了。他摇了摇头，卿涟，你为何不等自己？他忽然想起了磬涟问他的一句话“若我离去，你亦相随吗？”

萧略含着眼泪撑着船，欣慰的笑道：“卿涟，我现在就用实际行动回答你。”

萧略快乐的歌声传了很远很远，可那里面，分明夹杂着哭声啊！萧略撑着船，终于来到了他没勇气涉足的彼岸。

“谁人言，花彼岸，此生情长意短。”萧略念完，便掏出自己摆渡者的令牌，一把捏碎。

所有的摆渡者都有一个令牌，凭着这个令牌，他们可以在转世的时候，将自己所有的今生的法力等抛却后，选择一个背景。

萧略默念道：“今生今世，唯愿大侠！”

一朵彼岸花应声而开，萧略回过头，看了看他渡了一百年的溺水，随即坚决的摘起彼岸花，将自己的今生抛在脑后。萧略的记忆也不会被磨灭，这是摆渡者转世的特例。

这一世，他们不能在一起，那么，就来生吧，至少他爱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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