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头重脚轻的起了床，挣扎着在那些粗笨的宫女的侍应下换了一套衣服。选用那些早春桃花胭脂，细细的在脸上推开，以掩去眉宇间的憔悴与力不从心。那些事情如流水般从我的脑海中滑过，梦的残影仍留在我的脑海中。那个少年，他究竟是谁？

越想，头就越痛，针扎般的疼痛。索性不再去想，拿起笔，在额头上簪了一朵莲花。只可惜，笔是用朱砂为芯，画出来的是红莲。隐隐觉得少了些青莲的神韵在里面，多了丝诡异和妩媚。

将头发高高的挽起，仍是不忘将贴身的玉簪戴了上去。那个粗笨的粗使宫女，却不慎将它碰落，一声脆响，摔得粉碎。心无端的慌乱，痛彻心扉。四娘，四娘最后的遗物也不复存在了吗？那个梦，那个凄凉但却给我最深刻的印象的梦。

四娘的话仿佛还在我的耳边回响：“磬涟，希望你不要后悔现在的决定。”这玉簪，是最为贴身宝贵的。大怒，命将这名宫女贬到浣衣房。众宫女皆看我平日里和颜悦色的样子，从来没见过我如此的凌厉与愤怒。于是都各自大气不敢出，兢兢战战的干着手头的工作。用手帕将掉落的玉簪捡起，仍是有些伤感。

将丝帕放于桌上，起身，唤另一名宫女同行，去海棠苑。坐在软轿里，正欲出发时，看着那名宫女哭哭啼啼的往浣衣房走去。也着实无奈，毕竟自己年龄太小，却拥有此等高位，再加之自己生性随和，那些个宫女也就越发没了个规矩。

玉簪自然是我自己碰落的，只不过拿过一个宫人开刀，杀鸡给猴看罢了。只可惜，这鸡，太过老实可怜了。可是没有办法，若不这样干，这样下去，这些个宫人迟早惹上大麻烦，而那时，我就必须牵扯到这里面。

这宫中是非，几时才能消停？来到海棠苑，宫女掀开帘子，我在宫女的搀扶下下了轿子。看着略有些寂寥的海棠苑，被此景感染，也不禁有一股惆怅之情。走到内苑，我就听见了伊微微念经的声音。

“给雪盈妃请安。”伊微微看到我站在门口，就行了个大礼。

“虽然皇后娘娘入了海棠苑，但现在皇上没有废后，您还是皇后。应该是妃嫔行礼才是。”我和宫女行了大礼。伊微微仅着短发，穿着一身禁欲的素袍，倒比原先身着皇后服装要淡雅许多。

“进来吧。”伊微微淡淡道，递给我几个软蒲团，“海棠苑简陋，也没有什么茶水可以招待。”

“没关系的。”我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并不在意。

“桌上是刚刚沏好的粗茶，若雪盈妃不嫌弃，就喝这种粗茶吧。”伊微微也并不看我，闭上眼，喃喃的念起了经。轻轻的品了一口，虽然没有细腻的茶香，口感也略显粗糙，不过茶味清香，倒比那些贡茶的感觉要别致很多。

“皇后娘娘为何不住凤仪宫，偏偏来到这偏僻的海棠苑？”我终于开口问道。“因为无求。”伊微微缓缓吐出了四个字。“那皇后娘娘为何又抛弃了万人之上的荣华富贵呢？”我继续问道。“因为无欲。”仍是四个字。“皇后娘娘就不想念皇上吗？”看着伊微微淡然的样子，也许这才是她最好的归宿。“因为无情。”伊微微终于看了我一眼，尔后又闭上了眼睛。风，恰到时候的吹起，满树的纷纷扬扬。

海棠花瓣旋转着飘飞。梦里花落知多少，不可言，数不清，浅浅浓浓的淡雅微婉。若隐若现的花香传来，虽然不会摄人心魂，但也足够令人缠绵悱恻。一时竟然有了痴了。毕竟，我从来没有想到，自己能在这个地方同伊微微说话。“他……待汝很好吧？”声音里有一丝失落。

“你爱的人他不在你的身边，但你能感知到他的存在，他的言语，他的动作，他的温度。你全部都知道，但你却不能相依，你说，这是不是很残忍？”我有些失神，喃喃道，甚至连自己用了最亲密的称呼“你”，也丝毫没有差别。现在，没有了雪盈妃，也没有了皇后娘娘。只有两个完完整整的平等的人在这里聊天，磬涟，伊微微。

“曾经拥有，何必在乎现在相依？”伊微微露出了有些哀伤的笑容，“后宫里，永远不能有爱。有爱的女人最可怕。如果你爱的是皇上，你一定想拥有完整的爱情。可惜皇上注定有三千佳丽陪伴，他给不了你想要的幸福。”宫女早已经识趣的退下了。

“可是……如果我所爱，不再是曾经的那个人。他的声音、温度都和原先一样，但你明白，他不是原先那一个，你会怎么办？放弃吗？”闭着眼，眼眶微红。毕竟我自己已经独自扛了这么多，是该找个人倾诉一下了，可惜，没有可信的。

“你认为我这种情况，皇上还会来吗？”看着伊微微坦诚的眼睛，我只得摇了摇头。伊微微抿了抿嘴，泛过一抹微笑，但却极其凄凉，“美好的东西不能久留，那么，就在它最美的时候结束，以后留在记忆里的，就只有对方的好，每当想起，心头都会有一抹苦涩的甜蜜。这样岂不是比有始有终，那些完满的来的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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