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我忽然明白了伊微微行礼的原因。她终于看透，废后，是迟早的事情。破碎的，永远比圆满的让人怀念良久。可惜，我宁愿圆满一刻，也不愿破碎一生。一只蝴蝶飞舞着从我们眼前划过。“其实早在你再度入宫时，我就明白，自己输了，如此完败。”伊微微开了口。“为何？”闭眼，齐云孤不就是蝴蝶，终日嬉戏花丛，却从来不为哪一朵花停留。“因为，他在梦中喊的是你的名字。”伊微微惨笑，“当时我恰好失眠。纵然他的身体在我这里，可是心不在。”喉咙，有些微微的哽咽。

“现在不是了。”语气中，有些淡淡的失落和感伤。

“没有人能够永远受宠的，难道不是吗？”伊微微反问道。

“这是后宫的必然规则吗？如果可以，我希望今生不会动情，不会有爱。”

“不可能的。有些时候，我甚至会忘怀你仅仅是名十四岁的女童。因为你的心机，你的一切都不像仅仅十四岁。”伊微微垂下了眼眸，“我还是我，我仍旧保持着一丝单纯，虽然，早已物是人非。”

啜了一口茶，满腹苦涩。齐，我好累，我真的好累。在你的身边，我没有安全感，因为你就像风，一过，就抓不住了。这份爱，来之不易。我多渴望原先，你仍是你，我也不必耍如此多的心机。我多希望，有个人能为我遮风挡雨，至少能在我厮杀的伤痕累累的时候给我一个温暖的，至少不会崩塌的宽厚的拥抱啊！可惜，在这吃人的后宫中，我找不到。我不能逃避，我必须帮助你，铲除宰相和太后。尽管只有我才明白，那种步步惊心的感觉。

眼睛有了些许的湿意。抬起袖，装作擦汗，顺便拭去了一滴泪水。至少，不能在人前流泪。“太后还是希望这皇后之位由你坐着。”我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平和。把那苦涩，一并咽了下去，掺杂着泪水。

“为了这皇后之位，我委屈了太多的自己，失去了太多的自我。如今，我一并看开了，今后不会再如此了。”伊微微摇了摇头，“皇后之位，终将会是你的。我不想再争什么，也不想再抢什么。我已经没有了红凤掌印，没有了红凤掌印的皇后，还算皇后吗？”

话中有三分无奈，七分看淡一切的洒脱。我只能沉默。皇后，皇后怎么可能是我的？这后宫女子，谁不向往万人之上的皇后之位，但伊微微却不。也许，她是真的看淡一切了。伊微微，你的苦，尚能表述，我呢？我的苦，连说都说不出来。皇上，皇上只在乎那个紫玎姒，不，他还不是皇上。真正的皇上，没有人知道他在哪里，我亦不知。

伊微微看了一看，忽然起身：“你不是好奇我为何能够呆在这个地方吗？”我默默点了点头。“那就跟我来吧，我有样东西要给你看。”我随着伊微微走了出去，来到了后面。后面，是个小小的坟堆，是仙逝的小皇子的衣冠冢。

伊微微叹了口气：“他必须按照皇家礼仪，专门选一个墓地下葬。没有办法，我只有拿出原先缝制好的衣物，来制作一个衣冠冢。这样，我就能感到他随时都在我身边，陪着我。因为有他，再凄苦的生活，我都有勇气和力量坚持下去。”看着伊微微的神色，眼波里有着无限的温柔。

“他的名字我都想好了，如果男的，就叫琦君，女的，就叫雅薰。衣服我也都做好了，男的一份，女的一份。”伊微微的声音里满载心碎，“可惜……万事俱备，这东风却停了。”“你和皇上……也还会有孩子的，只要你愿意。”我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得这样说了一句。我也听到了风言风语，说这个孩子是齐风傲的，可是我不想当着伊微微的面说出来。虽然现在我们平等了，谈得很融洽，如同亲姐妹。但有些话能说，有些话就不能说。

伊微微默默点了点头。不是默认，而是不想反驳，没有力气和精力再去反驳。

伊微微忽然站了起来，把一样东西塞到我的手中，硬邦邦的：“这是我的令牌，从现在起，归你了。”我看到手中果然是一块令牌，上面雕刻着祥云凤凰：“这块令牌……”“这块令牌可以殿试，可以有很多权利，不亚于红凤掌印，从现在起，归你了。”伊微微别过脸。“这，这怎么可以……”我挣扎着，要还给她。

“当然，这块令牌不是白给的，我想让你，清明时替我给护国公扫扫墓。”声音里，满是落寞。“娘娘……”我似乎看出些什么了。“盈妃，麻烦你把本宫的口谕传出去。从今日起，本宫闭门不出，潜心礼佛，以求皇上百年长寿，闲杂人等，一律不得进入！拜托了。”伊微微满目渴求，同时看着自己的手，“我这双手已经沾满了血腥，啊，不行，我要去洗一洗，洗掉上面的鲜血。”伊微微忽然满脸慌张。“我也不能来吗？”我问了一句。伊微微的动作和慌张都定格在脸上，良久沉默。我开了口：“妃嫔明白了，请皇后娘娘保重凤体。妃嫔向娘娘保证，从今往后，再无人来打扰皇后娘娘追求的安宁！”我特意将“无人”咬的很重，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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