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甜三样

“老李，你也跟着凌家丫头干了？”

        “那给我来俩炝青椒春卷，最好这一口！”

        “不过老李，都是一家的，你这招牌咋没何晓洋的阔啊？”

        送工车还没来，工人们一边等春卷一边和李叔闲扯。李叔心里尴尬但面上不显，“厂门口那家是门脸，招牌当然要做好点，但招牌也是成本啊，我这第二家店就节省点。给，你的炝青椒春卷。”

        客人兴冲冲接过，一尝，却邹起眉头，“你这和凌家丫头的味儿不一样啊。”

        老李心虚，他做得最好吃的是猪油渣春卷，炝青椒是彩云城那边的风味，他模仿是模仿了，但不消客人说，他自己都知道不正宗。

        但现在也只好硬着头皮道：“我这不是还没学到家吗？继续努力继续努力。而且分店和本店也有区别，我这里最好吃的是猪油渣春卷。”

        工人们都活得糙，不是什么美食家，加上炝青椒虽然不正宗，但味道其实不差，将就填饱肚子没问题。

        卖完工人，老李本都打算收摊了，几个退休老太太从家属楼里走出来，要去菜市场买菜，看见春卷摊，都稀奇地凑上来，想买几个。

        “我媳妇说厂门口的糯米春卷好吃，就是离得远，只卖早上，她没办法给我带回来。”

        “我儿子也说了，同志，你这也是糯米春卷？”

        老李一听，大喜，连忙指着招牌道：“我这就是厂门口那家的二村分店，味道一模一样！”

        老太太们很高兴，牙口好的当场就吃了，差一点的闻了会儿香，说带回去切小了吃。

        老李上午十点多才收摊，心道这个弯儿转得好，以后他就待在二村了！

        马上就是五一劳动节，七天假期一放，北山城就会迎来炎炎夏日。凌采禾最近在琢磨新的饮料，高乐高奶茶天热后就不受宠了，柠檬水是夏日必备，但只有柠檬水当然不够，她还要多添几样新的。

        有了去年的经验，她越发明白在这个时代，只要在传统美食上做一点小小的改变，它就能卖火。开发别人都没有的全新饮品其实没有太大意义，传统美食既然能传承到现在，证明它强，但她也不会和别家做得一模一样，她有从未来带来的创新理念。

        这时候南方沿海的糖水还没有传到北山城来，这里人们最喜爱的夏季消暑甜品就是冰粉、凉虾、西米露。

        冰粉是用冰粉籽搓出来的，水晶果冻似的一块，老手艺人能搓出小小的气泡，什么料都不加的时候有一股清凉牙膏的味道。传统吃法是舀一勺红糖，和冰块一起搅拌，五角钱一碗。

        凉虾是米浆做的，煮熟后立即从漏勺挤入冰水中，凝固成小白条，也是拌红糖和冰块。

        西米露是西米做的，晶莹软糯，通常和冰粉凉虾加在一起，单独吃的话，北山城这边的做法也是兑红糖。

        红糖，红糖，全是红糖。

        在物资不那么丰富的九十年代，又是内陆不发达工业城市，人们无法在一个消暑零食上玩太多花样，红糖已经是他们能想到的最好的东西了。凌采禾决定也卖这三样，不过红糖嘛，就靠边站了。

        “玫瑰酱、桂花酱、醪糟、西瓜、水果罐头、小糍粑……”黄巧看着凌采禾列出的准备清单，突然惊声道：“禾子，你要拿奶做底？”

        不怪黄巧这么惊讶，后世超市里一整个冰架的奶，国产的进口的，全脂的脱脂的，买回去打开就能喝，便宜又方便。但现在还是挨家挨户送奶的时代，普通家庭几乎都是订一份奶，独生子女政策嘛，工人们都不敢超生。凌家有两个孩子，所以订了两份，这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对黄巧来说，奶就是给孩子长身体的，怎么能倒在西米露里做底？这太浪费了！

        凌采禾不能跟她说将来绝大部分甜品饮料都加奶，奶就是让甜品好吃的关键，也明白现在加新鲜牛奶不现实，且不说成本高低的问题，厂里有一个奶牛场，厂区小孩喝的牛奶都是从那儿来的，产能只够自家喝，拿来做生意？不行。

        “舅妈，我们用奶粉，不用新鲜牛奶。”凌采禾说：“您看咱们高乐高奶茶是不是卖得很好？说明奶很重要，红糖只有甜味，大家都吃厌了，我们用甜奶粉，冲得浓郁一点，再加上小糍粑，吃起来比红糖做底的高级多了。”

        黄巧自己也喜欢奶茶，“用奶粉的话，我们卖多少钱？”

        西米、冰粉籽、米浆的成本都极低，主要是配料得花钱，但平均到每一小碗上，其实也不多。凌采禾说：“加奶粉的卖一块，加其他酱料的卖八角。”

        这就比别人摊子上的红糖冰粉贵了，但黄巧有信心，连忙准备材料。

        凌采禾又找到凌树军，“舅舅，您帮我做个东西吧。”

        外甥女很少找自己帮忙，凌树军高兴得很，一听凌采禾要做的东西，更是自信满满，“包在舅舅身上！”

        凌采禾想要的是冰块模具盒。家里的冰箱有配套的冰块盒，冻出来的冰块四四方方，很大一块。她想要的却是五星、桃心、月亮、花朵，小小的一块，放在碗里晶莹漂亮。虽然对口感没有提升作用，但甜品难道只卖口感？

        二十多年后这种模具随处可买，现在却是没有的。但凌树军有一双连千分之一误差都能避免的巧匠之手，给凌采禾做一套当然没有问题。

        模具做好这天，酱料也基本上准备齐了，凌采禾还买了一箱椰汁回来，和奶粉配合着卖。

        每年五月厂里会举行红五月歌咏比赛，不仅是工人，学生们也会参加。天气本来就炎热，下午练完歌，学生们个个口干舌燥，不买一碗冰粉简直走不回家。

        “咦，禾子姐，你这也是冰粉？”兰兰是文艺委员，嗓子都沙了，迫不及待想吃冰粉，但面前这些碗装的怎么是西瓜、罐头水果，还有五颜六色的糖浆？

        “对，我家不卖红糖冰粉。”凌采禾仔细介绍，“这是桂花酱，这是玫瑰酱，这是椰汁，这是水果杂烩，还有最绝的！冰牛奶！”

        “哇——”

        “玫瑰酱！是不是就是玫瑰花的味道呀！好浪漫呀！”

        “椰汁是什么？我从来没喝过。”

        “禾子姐，我要桂花酱！妈妈的桂花香水很好闻！”

        “禾子姐，我要冰牛奶！”

        凌采禾先问是要冰粉凉虾还是西米露，再按需浇上酱，如果三种都想要，也可以搅拌在一起。最后，她打开棉被箱，从里面舀出小小的冰块，女孩们的眼睛立马亮了。

        “我的冰块是桃心！好可爱呀！”

        “我的是月亮！”

        “我的是小星星！”

        片刻功夫，甜品就卖出十多碗，更有听见动静的孩子跑过来排队。

        头一天凌采禾准备得不多，甜三样没一会儿就卖完了，没买到的学生只好买冰奶茶和柠檬水，平时老受欢迎的柠檬水居然被嫌弃了，孩子们咬着吸管，眼巴巴迪看着别人碗里的冰粉，恨没有早点冲出来。

        晚上清点入账时，黄巧“呀”了声，“我以为牛奶味的最不好卖，居然卖得最多！哎，这些小孩怎么想的呢？就说你和凌有吧，小时候让你们喝点奶得废老大的力，不肯喝呀！怎么这奶放到奶茶里、西米露里，你们就那么喜欢了？”

        凌采禾笑道：“这不就跟小孩不喜欢稀饭，但喜欢咱们的海鲜粥一个道理吗？家家户户订的牛奶，对小孩来说是正餐，那么大一瓶，就算煮沸了也有腥味，但点缀在饮料里的就不同了，让饮料变得香滑，成了犒劳自己的零食。”

        黄巧感慨，“还是你们年轻人脑子活啊，还需要啥材料不？我劳动节进趟城，全给备齐。”

        凌采禾本来想买芋头，煮软或者直接打成芋泥，放在牛奶西米露里，那才叫一个绝。但是去农贸市场看了，只有烧菜用的芋头，没有后世那种甜芋头。

        甜芋头粉软的口感用什么来替代？凌采禾一时没想出来，但黄巧起身去厨房检查自家熬稀饭的存活，自言自语：“夏天到了又要熬绿豆稀饭咯，看够不够，不够礼拜天一起买了……”

        对啊，豆制品！凌采禾敲敲自己脑袋，喊道：“舅妈，我要红豆，咱们蒸成红豆泥！”

        劳动节放七天假，本来生意没什么做头，但厂里组织工人运动会，就在小学和中学间的四百米大操场。凌采禾索性让自行板车重出江湖，在操场边卖起甜三样。

        这是女性能顶半边天的年代，女工在赛场上跑起来，不比男工差，比完了各个精疲力竭，看到冰粉西米露谁不动心？

        凌采禾往牛奶西米露里舀蒸成泥状的红豆，女工们两三口就是一碗，赢了的高兴，多买几碗犒劳自己，输了的伤心，再来几碗抚慰自己。

        男工们虽然对甜三样兴趣不大，但总有家属吧，没有家属的也有心仪的女工，纷纷慷慨掏钱。

        黄巧在家蒸红豆的速度都赶不上工人们吃的速度，晚上躺在操场上不想动，开心地跟凌采禾说：“这甜品真赚钱哪，等咱人手多了，逢年过节就去城里卖！”

        劳动节之后，红五月歌咏比赛就要开始了，有天凌采禾的摊子上来了位哭哭啼啼的小客人，定睛一看，不就是兰兰吗？

        凌采禾问：“怎么了？哭成大花猫？”

        兰兰眼泪汪汪，“禾子姐，你给我化妆行不行？王老师化妆太丑了，我变成猴子屁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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