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滑稽的一切

次日一早，顾璟煦正要上学。

        姚楠化了个浓妆，穿着超短裙，提前拎着包到了门口。看见顾璟煦下楼了，姚楠背对着他，扭着水蛇腰往门口走。

        “老王。”她带着耀武扬威的作风，颐指气使地冲着他说：“去商场！”

        老王原本在门口等顾璟煦，见来的人是她，面子上顿时有些尴尬。

        “小姐，这个点了，少爷要去上学。”

        姚楠瞪大眼睛道：“这么大个人了，上学还要接送？”

        王叔也很为难，站在边上也不知说什么。顾璟煦对那女人的示/威毫不在意，但王叔愁眉苦脸。贵公子主动说：“王叔，你送她吧。”

        “哎哟哟。”王叔皱着眉头看着顾璟煦，“少爷，你今早怎么上学哦？这个点出租车都没有。现在赶公交，怕是要迟到喽。”

        “我骑自行车。”顾璟煦一副好脾气的模样。

        王叔还是犹豫着，姚楠已经坐在后排叫嚷了。“老王，你只是个司机，管这么多事干嘛？”她催促着赶紧开车。

        迈巴赫消失在视野里，顾璟煦眼底竟隐隐带着笑意。周围的人连同自己都可笑的像一个小丑。

        太滑稽了！

        学校里，叶珩今天发现顾璟煦难得的一言不发。

        “丞相，有谁惹你了？”叶珩用笔戳了戳他。顾璟煦抬眼，眼里竟充斥着戾气。但那抹情绪一闪而过，萨摩耶微微一笑，“没有。”

        课间，顾璟煦照例拿叶珩的杯子去接水。想起张凤的话，叶珩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自己确实老是让顾璟煦替自己做事，于是拦住他说：“不用了，我自己去。”

        对方肉眼可见的愣住了。他垂下眸子，眼底的深意让人琢磨不透。

        ——他已经不让我碰他的东西了。

        体育课，顾璟煦依旧尽心尽力的当一个小跟班。他在叶珩身后一步，叶珩故意停住了，和顾璟煦并肩。这样的举动引得顾璟煦多看他一眼。

        “怎么了？”他问，“怎么突然停下了？”

        叶珩冲他一笑，“等你。”

        从未受到对方这样优待的顾璟煦明显也有些意外。

        “等我？为什么？”

        “因为——为了等你。”叶珩有些词穷。环顾四周，发现没人在意他们俩，叶珩趁机把顾璟煦拉到小屋里。

        “丞相。”叶珩拍着他的肩膀：“实话不瞒你说，我是真的很喜欢你——这个兄弟！要是有什么过不去的，就跟我说。”

        萨摩耶无辜的眼神让他差一点嘴瓢。

        顾璟煦没过多的表情，仿佛对方只是讲了一个无聊的冷笑话。他温和的笑了笑：“没事。另外，多谢关心。”回答的礼貌又客气，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

        叶珩察觉到他在刻意疏远两人的距离，心里也难受的慌。更何况，他也才正视自己喜欢顾璟煦的事实。

        这种后知后觉的感情最捉弄人心，它往往在弄丢之后才让你恍然大悟，就像在梦里回忆着晚霞逐渐黯淡，而当时的你只傻乎乎的看着。

        放学，校门口，顾璟煦推着自行车往前走。天际，太阳还剩小半个脑袋，明亮光线从地平线喷涌而出，让人分不清这是黄昏还是清晨。

        他一个人骑上车，在道路上穿行。自行车越骑越快，风从耳边呼啸而过。他不断向前，世界向他奔来。

        也真是可笑，他第一次感觉到了自由，第一次摆脱车窗里的世界，随心所欲地选择前方的路。

        世界不再是一闪而过的电影，而是实实在在的，带着鸟语的风和波光粼粼的湖。

        骑累了，他把车停在不远处。独自坐在草坪上，他眼前的世界蔓延到天际。澄黄的光芒均匀地撒向每一株草尖，前方的湖面跳动着浮光，耳畔传来汽车的鸣笛。顾璟煦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这样真实的人间。

        双手撑地，身子向后仰，他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草地毛茸茸的触感让人有些发痒。

        天色还在变暗。

        他终于寻回真正的自己。他不是被锁住的鸟，也不是被/操纵的傀儡，更不是被冠以头衔的谁谁谁。

        他是顾璟煦！是自己！有血有肉，有灵魂的自己！

        把头埋在繁密的草丛中，草茎的硬茬有些刺人。他像个孩子一样没来由的放声大笑，笑的眼角微微带泪。

        “这孩子！”顾浩见顾璟煦还没有回来，顿时有些恼怒。

        姚楠正坐在餐桌边上。眼睛转了转，她千娇百媚的给顾浩吹耳旁风。

        “先生！这孩子也太不听话了。别气，别气，气坏了伤身体。”她软似无骨的倚着他，“先生，要不然咱们就先吃了吧。”她娇嗔一声，“饿坏了怎么行？”

        顾浩看着姚楠，火气略微消下去一些。正想发脾气，顾璟煦推着自行车回来了。

        屋子里的氛围缓和了些许。

        “爸！”顾璟煦温和地喊他。顾浩听见他叫了自己一声“爸”，眉眼间的怒意消退了些。

        “怎么回来这么晚？你是不是不把我这个当爸的放在眼里！”顾浩呵斥道：“全家人都在等你回来。你这孩子，越活越不像话。”

        全家人？顾璟煦低头浅笑。

        他是把姚楠也加进去了吗？这就是他的一家人？

        “你怎么推着自行车回来？”顾浩打量着他，“王叔呢？他怎么没来接你。”

        姚楠眼神慌乱起来。她起身离开沙发，声音有些发抖，说：“先生，是我不对。”

        “和你有什么关系？”顾浩倒是没想到她会在这时说话。

        “没事。”顾璟煦软声细语地说：“爸，你别怪姚阿姨，是我自己想骑车去学校。”

        “怪她？她又干什么事了？”顾浩瞪了顾璟煦一眼说：“你这不是胡闹吗！我的儿子居然骑个破车就去学校？”

        “先生~”她娇滴滴的，“今天早上人家要去买包，就叫老王送我去商场。”姚楠不屑的看了这爹不疼妈不爱的小少爷一眼，捏着嗓子：“人家不知道小煦刚好要上学。”

        她来到顾璟煦跟前，毫无诚意的道歉：“是阿姨不好。小煦是个好孩子，你不会生我气的，对吧？”

        顾璟煦微微勾唇。

        这女人怕是拎不清自己身份。

        顾浩算是弄清楚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只瞪了姚楠一眼，语气略重：“下次你换个时间再去，小煦还要上学。”

        顾璟煦毫无察觉般。桌上的饭菜还冒着热气，他放下书包说到：“我饿了。爸，咱们吃饭吧。”

        饭桌上，顾浩浑身带着酒气，一瓶茅台已经见了底。顾浩搂着顾璟煦的肩膀说：“儿啊。爸对不住你。”

        顾璟煦察觉到他已经醉了，但对方说话还是带着命令的口气。他嘴角忍不住扯出一丝讥笑。

        “你也别怨爸！”顾浩胡言乱语，“咱们家就你这一个孩子。爸挣的钱都是你的！”他拍拍顾璟煦肩膀，“你要好好读书！给我争气！咱们家的财产都是你的。”

        听到这，顾璟煦没忍住笑了笑。

        顾浩这么多年了，还把自己当小孩子骗！

        不过，他说的的确也是事实。

        他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对面坐着的姚楠。那个女人从始至终都尴尬的插不上一句话。

        “嗯。”顾璟煦懂事地点点头：“爸，我听你的。”顾浩在酒醉中满意的说：“这才是我儿子！”

        姚楠已经攥紧了拳头，长长的指甲戳着皮肤有些刺疼。她气的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她不过二十几岁，顾浩已经是个奔五的人了。本就觉着委屈了自己，听了这话，她觉得自己更加吃亏。

        这个死老头子！他压根没想过给自己财产。

        顾璟煦倒是好脾气。他扶着走路已经踉跄的顾浩进了一楼的卧室。姚楠自知是个局外人，只能端着杯蜂蜜水进屋。

        “姚阿姨。”顾璟煦笑的很温柔，“拜托你照顾了。”

        “应该的。”面对醉鬼，姚楠手脚有些慌乱，蜂蜜水还洒了几滴。

        顾璟煦没说什么就出了卧室，还顺手替她关门。

        顾浩躺在床上，醉的不省人事。姚楠厌恶的瞪着他。

        要不是这个金主阔绰，自己也不会找上他。中年人了，这个肥头大耳的老板已经力不从心。他成日在酒桌间游走，哪能和那些身强力壮的小伙子比？

        要不是他有钱！

        姚楠想到这儿，忍不住捏紧拳头。

        哼——猪头！

        男人——姚楠脑海中浮现出顾璟煦的样子。

        没想到这头猪居然能生个这么俊的儿子！

        顾璟煦回了二楼的房间。屋子里一片漆黑，他开了灯，呆坐在床上。儿时一家人的照片还摆在最显眼的地方，但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孩子。

        从前，他们一家生活的很幸福。

        顾浩是个农村人。城里的妈妈不顾一切嫁给了他。

        在他的记忆里，家始终是个有烟火气的地方。家里有爱自己的爸爸妈妈，有甜腻腻的龙须糖和安心的感觉。

        后来，有人拉着顾浩创业。妈妈借遍了所有亲戚，利用了所有关系来帮他，而他赚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但接着事情变得烂俗起来。

        无休止的吵闹，没完没了的争执。那个时候的他也如这般，躲在自己的小小房间里，看着天空变得昏暗漆黑，看着太阳一点点缩小，然后，整个世界没了一丝光芒。

        再接着，房子越来越大，人却越来越少。妈妈满世界的旅游，顾浩找的女人越来越多。家里空了，就只剩下他一个人。

        而他变成了一条没人要流浪狗。

        曾经，小顾璟煦傻傻的等着，等外面风平浪静了，打开门，爸爸妈妈依旧还在。

        而现在，打开冰凉的房门，整个家里只有他一人。

        他知道了，事情变了就是变了。自己无能为力，也无法改变。对他而言，周遭就是一场烂俗的8点档狗血剧，而他只能眼看着一幕幕剧情的上演。

        顾璟煦的嘴角勾勒出明显的笑。既然演员已经就位，他不介意当这场戏的导演。

        次日一早，顾璟煦正要出门。17岁的少年恣意潇洒，屋外阳光正好。她又往卧室里看了一眼，顾浩睡得像头死猪，鼾声如雷，吵她一晚上没睡好觉。

        可恶！姚楠恶狠狠的瞪着顾浩。

        这头猪！

        顾璟煦如昨天一般骑车上学，他整个人也快乐起来。明亮的阳光透过香樟木常绿的枝叶，前路充斥着斑驳的光点。

        顾璟煦向着道路尽头奋力骑着。前方就是出口，前方的路将没有遮挡，那里有肆无忌惮的阳光，还有喧闹的人群和自己的挚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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