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入秦

　　听到小僮口称“秦公子正”，蒙骜再次见礼道：“臣河东守骜，谨见公子！”
就听安车内一名女声道：“傧相为吾劳之！”
车后，秦公子府傧相和十名随从依次而出，皆对蒙骜回礼，傧相道：“公子正劳河东守！”
蒙骜道：“公子襁褓之中，身居他国，屡处危难！臣何幸，身迎公子，及以诸大夫！”
傧相道：“公子幸得归国，身属故土，得拜宗庙，虽百死而无憾也！”
蒙骜当即派人上前接管了车乘，另一群人则请赵使上车，两队并行归城。李昙留下几名千人将，与秦军官员对接安营之事，自己和李崇一起，连同使团成员一起入城。
到了河东，李昙的那一副担子终于放下，可以喘一口气了。进入翼城后，李昙即问蒙骜道：“吕卿今何在耶？”
蒙骜道：“吕卿已至洛阳，旦日将乘轻舟至河东。”
吕不韦押送秦公子府的辎重，取道黄河水道回咸阳。从邯郸到洛阳一路顺利。为了吸引诸侯的注意，分散李昙那边的压力，吕不韦的行程十分规矩，按程而行，至时而息，完全按照商路的常规起止。每到一处并不下船，只在船上升火炊食。为了摆出赵正母子似乎在船也上的样子，各客船的进餐都不在甲板上进行，而是要进到船舱内。吕不韦还启用了秦公子府的节符，每到一处，都要当地官府在津口实行宵禁。宵禁在城内是通行的措施，但实行于津口则是按需而行。一般商船到了津口后，主人家入城休息，只留船家在船上看守。但吕不韦到了津口后并不上岸，而是动用特权，让当地官府为自己提供护卫，是一种特殊的措施。
从邯郸出来到洛阳，沿途多是魏国城池，偶有卫国的城池，现在也算是魏国的臣属。每到一处，吕不韦取出秦公子府的节符，在当地还有一定震慑力，当地官员都尽心尽力地派出士卒，为秦公子府的船站岗放哨，并无疏漏。由于这一路声势浩大，大家都认为秦公子就在船上养尊处优，几乎无人去注意那支在山地急行军的大军，哪怕它有五千人。
其实蒙骜也不知道赵正将从河东这条道返回。但他由于职务上的原因，比较关注李昙这一路的行程，而对吕不韦一路则关注得少一些。当他得知李昙的队伍转入武安后，就立即撒出了自己的间谍网。
河东到上党，乃至邯郸的商路并没有断绝，哪怕是在战事最紧急的时刻，商贸往来也不曾中断过。蒙骜由于自己过去在草莽中的经历，一直比较注意对商人的利用；后来在羌瘣的主持下，修建起完整的亭驿体系，他又主动扶持了一批跑远途商贸的商人。商路的远近其实是和本钱的大小有关，远途商贸比较来钱，但需要的本钱大，一般小商小贩根本承担不了，只能卷短途贸易。有了河东的支持，远途商贸也起来了，不仅更加赚钱，而且将触角伸到四面八方。
从得知李昙进入武安那一刻起，蒙骜事实上就开始暗中准备迎接赵国使团的行动。无论公子正在不在这支队伍中，这支队伍都是他要接待的：有正主就接正主，没有正主就接分身，接待一事总也跑不掉。
当然，他也关注黄河水路吕不韦的行程。当他看到吕不韦中规中矩地按程而行，而李昙则明显地是在急行军，蒙骜就知道正主肯定在李昙这支部队中。这当然会促使他更加小心地安排接待事宜。
当吕不韦到达大梁附近时，李昙也已经出了峡谷，到达端氏的地界。从这时开始，李昙的一举一动几乎都在蒙骜的观察之下。他甚至知道李昙不食用驿站供应的粮食。蒙骜从这一细节中就得知，赵国送赵正回国是冒了很大风险的，所以李昙要故布疑阵，兵分两路；而他所统领的这一路行踪飘忽，一路戒备森严，几乎无懈可击，不是有经验的军事指挥员，绝对走不出这样的行军来。
赵国派了这样一名著有经验的将军率军前来，这固然表示了赵国的慎重，但对秦国一方来说，无异于一场考验。在这位赵国将军的眼中，可能一丁点疵漏都可能成为致命的缺陷吧。所以蒙骜必须将接待工作做得滴水不漏，不给赵国将军丝毫可乘之机。
从山下的道路到翼城，沿途戒严，无一个闲人通过；所有路口、要点均有士卒驻守，连只老鼠也不放过。蒙骜和李昙并车驶入翼城，一路上的严密防护，也向赵人展现了河东的凛不可犯。
入城后，蒙骜将使团成员请入驿馆休息；而将秦公子府的成员请到城主府中。在城主府，赵姬和赵正被请下车。他们虽然说坐的是安车，比一般车乘要舒适不少，但于路颠簸依然让他们倦容满面。翼城令的家眷过来，与赵姬和赵正见了礼，将他们请入后宅安歇。
在前庭，有与秦公子府随从认识的吏员过来招呼。随从们离开秦国已经快十年了，少年长成，壮年染霜，从未踏足故土。陡闻乡音，遇见旧人，不禁唏嘘。
蒙骜最终确认了公子正到达，立即派出驿吏飞报咸阳：赵国使团和公子正已经到达河东。
咸阳的教令于第二天夜间到达：赵国使团即转函谷关入秦，准赵军五千人至函谷关外安营；河东妥护公子正，待吕傅至，同送咸阳。同样的教令也传递到洛阳，命吕不韦即率一应有功人员，速往河东与公子正汇合，同赴咸阳！
于是第二天，赵国军队继续出发，穿过安邑、盐池，取道虞坂，过茅津，到达函谷关，从函谷入秦。赵正则暂留河东，等待吕不韦一行。
李昙放下了公子正这个大累赘，心情轻松，带着赵军从翼城南下。李昙甚至没有意识到，从翼城南下就进入了安邑，算是进入了魏国地界。但见于途夯土为路，道旁亭驿此起彼伏，以为还是秦国的地界。直到他们到达安邑城下，发现是一群魏公子前来迎接，才猛然想起这里是魏国的安邑。见安邑已经被秦国和平占领，李昙心里摇头不已。
在安邑过了一夜，第二天上山，经虞坂小道翻过中条山，进入虞城。这里又是秦国河东的县。虞城令率众前来迎接，使团进入虞城，军队送至茅津周围安营。休息一夜后，即从茅津过河，即到了函谷关外的陕县。秦国的典客府行人已经在茅津渡口迎接，函谷尉会同陕尉，将赵军安顿好，即陪同李昙一行入关，前往咸阳祭吊。
在赵国使团前往咸阳的时候，赵正公子一行在河东也没有安逸。在赵国使团出发后，蒙骜即引军护送公子正到达绛城。河东将亭驿修到安邑后，安邑已经对河东构不成威胁，相反，安邑的一举一动都在河东的监视之下。尽管如此，蒙骜还是不能放心。在绛城休息一日后，蒙骜亲自护送公子正前往蒲坂，那里才是远离诸侯，背靠秦国的安全所在。他们将在那里与吕不韦汇合，共同前往咸阳。
从洛阳往上，特别是进入陕县附近时，黄河水流湍急，行船十分不利。所以吕不韦到了洛阳后，就开始卸货。洛阳目前是秦国的领地，秦国设洛阳尉管理。从邯郸运上船就花了吕不韦近十天时间，现在再从船上卸下来，大约也要花相似的时间。但很快，吕不韦就接到洛阳尉传来的咸阳教令：傅吕不韦即往河东，与公子正共赴咸阳，同祭先王。
吕不韦立即放下手头的工作，带着一众秦商和曾季共二十余人，于洛阳分乘数艘船，溯流而上，前往河东。
要从黄河溯流而上，一种方案是走小船，在有经验的船工驾驶下，硬闯激流险滩；另一种方案是将商旅集中到大船上，由纤夫拉着，从缓水区上去。吕不韦一行虽然着急，但也不敢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老老实实地等待凑齐一只大船，拉纤上去，——而且，他们还不敢乘坐一条船，怕被有心人一锅端了。这样磨磨蹭蹭了好几天，才从风陵登岸。
从风陵上岸后，是河东的魏县。这时天色已晚，吕不韦到驿站，出示了秦公子府的节符，报告自己一行已经到达了河东，并在驿站休息一夜。驿站给他们安排了分例，并立即逐级向上报告。第二天吕不韦一行吃过早餐，准备出发时，县里已经派来了数乘传车，要他们立即前往蒲坂。听到县里转达的河东郡指示，吕不韦不禁为河东信息传递的高效率表示钦佩：他们差一点就要往绛城去了。但也有一点美中不足：如果早几天知道是去蒲坂，他们也许就不会从风陵上岸，而是直接到蒲坂去了，蒲坂也有现成的渡口。
不过现在还不晚。吕不韦一行登上传车，在驿卒的驾驶下驰往蒲坂。七八十里的路程，一行人沿黄河岸边急驰了一天，于日落前赶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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