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正面交锋

承乾就是这点好，只要决定了的事便不会优柔寡断，办事从不拖泥带水。

        第二天清晨，小学堂众人齐聚上苑，就连平日一觉睡到日上三竿的李元婴也起了个大早。

        明达还特意邀请李治和魏叔玉，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能忘了他们呢。

        众人坐在东海边观云阁中吃茶果。

        忽听远方传来几声“哞——哞——”的长啸，远远看见十六头大象组成的象队沿着的东海岸朝这边走来。

        承乾坐在领头的大象背上，威风凛凛地向大家打招呼。

        象群后跟着二十来个巨大的铁笼，里面关着虎、豹、熊、罴等大型动物，再后面就是太仆寺的典厩领着黝黑的昆仑奴，他们或牵猞猁，或带驼鹿，或擎飞鹰……

        跟在最后的童仆小倌们提着各式各样的鸟笼，抱着的兔子、拂菻犬、松鼠、雪貂之类的。

        众人瞧着新奇，哗啦啦围了上去，这个要骑大象，那个要摸老虎，还有要喂兔子、逗小狗的，忙得不亦乐乎。

        玩闹了一阵子，承乾带领众人登上观云阁，站在阁楼最高处可以俯瞰整个东海盛景。

        承乾朝南边指去，将脑海中的规划说给大家听：“东海南岸可以作为象群的栖息地，后面那一片林子中可以饲养虎豹，再在树林周围围上一圈栅栏，派人看守。”

        “北边那块高地靠近田洼，可将其分割成块，让食肉和食素的动物分开饲养，中间修成道路便于游人通行。最东边搭成馆阁，饲养些温顺的小心动物，这样的话，象儿、牛牛、延儿他们小些的孩子可以近观。”

        薛婕妤点头赞许：“到时候孩子们也可以前往观摩学习，孩子们从小生活在宫殿之中，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也不成样子。”

        承乾感叹：“想当年陛下打江山的时候什么没见识过，到我们这一辈可是没这个机会了。你们听听那些大臣们是怎么说我们的，什么长于深宫之中，养于妇人之手，不能体察民情。但凡放纵一些，又说不顾国本，做那些骑射数游之事，终秽心神。”

        承乾今日登高望远，心情甚佳，正好一吐胸中愤慨。

        如今承乾对眼前这个规划充满信心，只要上苑试点成功，便可以得到李二陛下的支持，长安城的动物园工程自然是水到渠成。

        东海这边其乐融融，而立政殿内，此刻却寒若三冬。

        李二陛下放下手中的奏折，抬起炯炯龙目从面前的三人身上一一扫过。

        那三人顿时感觉后背窜出一股凉意。

        “三位爱卿不必自责。”李二陛下敛了些许凌厉的眼神：“承乾的事情朕这些年也有所耳闻，朕知道诸位都是为了太子好。”

        孔颖达、于志宁、张玄素三人终于送松了口气，见李二陛下没有怪罪的意思，底气也足了起来，将今日太子将东宫奇珍异兽带入上苑的事情说了。

        李二陛下立起剑眉。

        坐在李二陛下身边的李泰放下手中书卷，抬起头来：“陛下，刚才我在后殿和萧德言论书的时候就听到宫里到处闹哄哄的，一会儿是大象一会儿是狮子，扰得人心烦意乱。”

        李二陛下听了甚为心疼：“你们若嫌吵，今后就到爹爹这里来看书，他们再吵也不敢吵到立政殿来。”

        “嗯，多谢爹爹。”

        李泰很是得意，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不费吹灰之力就获得了进出立政殿的机会。

        李二陛下想不出承乾要做什么，只背着手来回踱步，想到昨晚上兕子她们几个小豆丁神神秘秘地和自己说要去看稀奇，难道是去看狮子老虎去了！

        李二陛下倒吸了口凉气，在立政殿和大吉殿都瞧不见兕子她们的身影，连乖宝宝李治都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难道他们……

        李二陛下心里凉飕飕地直冒冷汗，乖乖，那可都是些枭禽猛兽呀，挥挥巴掌就能将小豆丁们给拍没了，张张嘴巴就能将小孩子给吓哭了！

        想到这里，李二陛下在心中已刮起了一阵腥风血雨，坐是再也坐不住的了，急忙招呼大臣们一同前往上苑东海。

        李二陛下带着魏征、房玄龄、长孙无忌、东宫三巨等人气势汹汹奔向观云阁。

        明达正在喂猞猁，忽然见李二陛下飞奔而来，后面还跟着一群气喘吁吁的老头儿。

        明达又惊又喜，和糯米团子一同飞向李二陛下的怀抱。

        李二陛下一左一右将明达和糯米团子抱起来，见孩子们都活得好好的，差点喜极而泣。

        “爹爹，你快看，快看，牛牛养的小兔子。”

        糯米团子从怀里掏出一个毛茸茸的雪兔，举给李二陛下看。

        承乾领着李治、李象、李欣和魏叔玉等人，长乐领着城阳、高阳等人上前见驾。

        只有李元婴和长孙延还在铁笼前举着竹竿喂老虎猪肝吃，对李二陛下驾到的事浑然不觉。

        “算了，让他俩好好玩，玩够了再来见驾不迟。”

        李二陛下挥挥手，表示不用去打扰李元婴和长孙延。

        众人将李二陛下团团围住，这个说刚才骑了大象，那个道刚才摸了老虎屁股……

        李二陛下拍拍糯米团子，故作吃惊地问道：“老虎狮子那么大，牛牛也不怕么？”

        “我才不怕呢，牛牛长大了还要骑大老虎！”

        糯米团子叉着腰，神气十足的模样将众人逗乐了。

        李二陛下得意得对群臣道：“不愧是朕的儿女，你们瞧瞧，这该有的虎气可一点儿也不少！”

        尉迟敬德、程知节、秦叔宝等的武将们均十分赞赏，说咱大唐是在马上夺取的天下，后辈们应当继承祖辈风范，不忘骑射。

        以房玄龄、魏征、长孙无忌为首的文臣们大气还没来得及喘匀称，听李二陛下夸耀创业之功，心中不由嘀咕：刚才是谁一听说孩子们可能有危险，跑得比飒露紫还快！也就是那帮冲锋陷阵的武将们能跟上，他们这群老胳膊老腿的文臣差点跑掉半条命。

        少时，承乾将大唐动物园的设想向李二陛下说了，还说今后在长安城的动物园可以与乐游原上的皇家猎场连通，这样既不影响狩猎，也可以让百姓参与其中。

        李二陛下是个打猎的狂热爱好者，却也因此经常遭到谏臣们的攻击，但如果将围猎也变成利国利民的好事呢？

        李二陛下听完承乾的设想，觉得此番颇有远见，回头看了看魏征，见他没什么反应，更觉得承乾此想法不错。

        众臣中虽然也有反对的，但见第一谏臣魏征都没说什么，何况就算反对，也只是反对其中的某些具体操作，对整体规划是没有意见的，自然也就不好多言。

        李二陛下又将一双龙目扫向东宫三巨，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目光中的责备之意已经让三位巨头感受了一把什么叫做的汗流浃背。

        在李二陛下看来，倘若承乾这也算耽于玩乐的话，那他平日里听个曲，看个舞那还不被那些纸笔书生们形容成的亡国之君了。

        好在李二陛下对大臣们提出的意见从来都是闻过则喜，所以才有了如今这般天清地明的贞观之治。

        此番文臣和武将们的不同态度当然没能逃过李二陛下的眼睛，这不禁让李二陛下思考着一个问题：“创业与守成孰难？”

        朝臣们为此激烈地争论了起来，最后还是李二陛下捻须而笑，总结道：“玄龄随我历经百战，九死一生才取得天下，所以才会说创业难。魏征助我安定天下，时而担心滋生骄奢，时而担心发生祸乱，所以觉得守成难。”

        “如今创业的艰辛已过，保持成就正是大家应该谨慎对待的！”

        众人齐齐拜下，三呼陛下圣明。

        李二陛下顺势在观云阁摆下酒宴款待众臣，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款待这群小豆丁。

        李二陛下今日的心情特别好，大家围着他吃酒说笑。

        肥肥的李泰用他宽阔的屁股一个劲儿往李二陛下身边挪，生生将前来敬酒的城阳和高阳给挤走了，然后又将李治和李象挤走了。

        李泰自己坐在李二陛下身边，时不时就和李二陛下咬耳朵，生怕还有人不知道他和李二陛下那段可歌可泣的父子深情。。

        明达费了老大的劲儿才把李二陛下的脸从李泰那边给掰过来，舀了一勺清风饭喂进李二陛下嘴里。

        “爹爹，好吃吗？”

        “兕子喂的特别好吃。”

        这种清风饭是用糯米混合龙晴琼脂，再加入碎冰和牛酪浆，想要颜色好看的话还可以加一些葵菜汁或者樱桃汁，混合好之后放入的冰池冷却，是宫里开胃消暑的美味。

        李二陛下吃了清风饭，指着李泰对明达道：“以后你四哥每天都会来立政殿来看书，你们要有什么疑问可以直接请教他，你四哥的学问可是你们兄弟姐妹中最好的。”

        李泰一脸得意：“做学问的时候最忌讳被打扰，你们以后也要静下心来看书，切莫在殿里跑来跑去，高声喧哗，知道了吗。”

        明达道：“四哥教训得没错。以后兕子和牛牛再也不会在殿里跑来跑去了，爹爹下朝的时候也不来和爹爹躲猫猫，爹爹给兕子做的秋千也不能玩了，木马也不能玩了，拨浪鼓也不能玩了，爹爹弹琵琶的时候兕子也不唱歌了，兕子也不能和爹爹一起跳舞了……兕子一定会做个安安静静的小兕子。”

        明达说得眼泪汪汪，李二陛下听得眼泪汪汪。

        小孩子的天性就是爱闹爱跳的嘛，李二陛下后悔极了，自己这个决定差点儿让一个活蹦乱跳的好孩子变成闷葫芦。

        “青雀呀，如今欣儿放在宫里教养，你魏王府里又没小孩子闹腾，你正好也能静下心来做学问，以后你就别进宫了。”

        李泰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李二陛下道：“我会让萧德言他们都同你去魏王府。”

        李泰彻底懵圈了。

        他实际上哪里是想做学问，分明就是想借机靠近李二陛下，以便寻找机会夺嫡！

        李泰气得脸色发青。

        明达听说李泰要出宫了，又道：“四哥虽然在宫外，可也要常来找我们玩呀，要不然日子久了都不记得四哥长什么样了。”

        “你妹妹说得很对，你看承乾和弟弟妹妹们玩得多好，你也应该向你大哥学习。做学问固然好，可也要时常记着兄弟姐妹们！”

        李二陛下虽然很喜欢爱学习的孩子，可因为当年李二陛下上位时有些事情一直堵在心里，所以千万别小看了兄弟姐妹之间的亲情在李二陛下心中所占的份量。

        李泰惊出一身冷汗，急忙下拜道：“是，孩儿知道了。”

        他这些年一直被李二陛下捧在手心上，哪里像今日这般被李二陛下当面训话，因此吓得不敢再辩驳。

        李泰悻悻然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心想这些年皇宫里传言李二陛下对晋阳公主宠爱殊胜，就连很多大臣都要看公主的面子，原本以为不过是个黄毛丫头罢了，没想今日两番就让李二陛下直接将自己从立政殿踢回了魏王府。

        可这能怨谁呢，还不是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在观云阁里热热闹闹吃了顿宴席，大家都回去午休了。

        明达因为吃得太饱，在立政殿周围四处闲逛，以作消食。

        午后的太阳依旧火辣，知了和虫子叫个不停。

        前面是个偏僻的杂院，里面传来喧嚣的洒水声、骂骂咧咧的声音，合着夏虫的鸣叫。

        也不知是哪个受了委屈的小宫女在里面独自闹脾气。

        明达跑上前去。

        “原来是你呀，武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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