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奥运会

手机。

        一个根据时间地点在家长心目中跳跃于电子鸦/片和联络工具之间的电子产品。

        95后的乔鸢薇没见过它的前身bb机，对大哥大也只有模糊的印象。

        在班里同学手里先后拥有lg、步步高、黑莓等品牌时，她被前桌劳动委员从香港带回来的hellokitty模样的手机震撼，曾经试图以“防止儿童拐卖”为理由开口向乔自怀申请买一台手机。

        家长拒绝的理由千千万，她从乔自怀那里得到的是所有父母最爱用的“影响学习”这一条答案。

        “天呐，你们谁来管管乔鸢薇吧。她出门了多久就玩了多久的手机，我看她玩摩天大楼是真的魔怔了，按键都快被按坏了。”

        吴淼淼和钱僖铎抱怨完回头看了一眼落后不少的当事人，她撇嘴又道。

        “你看吧，连走路都要玩。”

        “你管她呢，你刚拿到手机不是也爱玩贪吃蛇吗。这湖也没什么好逛的，我看和阳城公园里的人工湖也差不多，就是小了点。”

        钱僖铎难得愿意大出血出远门旅游才懒得当判官，他拖着申洲往前小跑了一步，等吴淼淼反应过来只听见他说。

        “你看着点她，别让她走丢了啊。”

        “诶——！你们真是！”

        吴淼淼气得在原地跺了两下脚，乔鸢薇慢悠悠地跟上来不明所以地问，“谁惹你了？”

        “所有人都惹我了。”吴淼淼指着她的手机，“特别是这个东西。”

        “它又不是人。”乔鸢薇识趣地把手机揣进包里，“明天的安排你们问导游姐姐了吗？她怎么说？”

        “她说安排是旅游公司规定的，她们不敢改也改不了。所以呢，寺庙肯定是要去的，但是能提前一点回酒店避免堵在路上耽搁看奥运会。”

        “那就行。”

        “你爸妈去北市怎么样？好玩吗？”她每晚都听见乔鸢薇和家里人打电话时笑个不停，“早知道我们就报个北市的夏令营好了。”

        “我妈说人和车特别多，路上外国人也多，他们一天能去一个景点都算不错的了。而且他们本来不想麻烦康叔叔，想去住酒店来着，结果随便一家破烂似的小旅馆都要好几百。旅馆老板脾气也不好，我妈在阳城的那套杀价方法完全行不通。”

        “我说怎么当时去旅行社看北市的夏令营特别贵呢，结果是这个原因。那你每晚给你爸妈打电话的时候，总有一次会遇上康嘉阳就在旁边听着吧？”

        乔鸢薇摇头两条麻花辫也跟着晃。

        她一开始还担心父母去了北市聊天时会提到自己，如果是说她的缺点就算了，万一要是在一个不想和自己做朋友的人面前夸得太过分，那才是尴尬。

        结果事实证明是她想太多。

        “康嘉阳也不在家，被他妈妈安排到什么奥数封闭培训班集训去了，要奥运会开幕式才有一天的假期。”

        吴淼淼思考了一会儿又问，“他知不知道你不去？会不会是故意在躲你？”

        “没有吧，我妈这几天在电话里还在说呢，说她对我太放松了没给我报什么小升初的衔接班。康嘉阳妈妈姓赵，赵阿姨特别狠，九门功课全给康嘉阳报了，老师也都是那种名校退休的资深老教师。”

        “这也太惨了……”

        乔鸢薇赞同地点头，“还不止呢，他每天补习完还必须去跑几圈外加蛙跳，赵阿姨说要让他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早早地为中考体育打基础。”

        “我们的中考也有体育吗？”

        “不知道，钱僖铎可能知道，他爱摆摊消息多。”

        乔鸢薇看吴淼淼小跑着去追钱僖铎也懒得追，稍微加快了点步子在她身后跟着。她这几天面上是在玩游戏，心里却想着张归美的话有些气闷。

        电视剧里总有矛盾，家庭剧是婆媳矛盾，职场剧是利益矛盾，偶像剧是情感矛盾。用坏人衬托好人，小事启蒙大事。

        她想友谊的矛盾也或许来源于距离，不仅是城市的远近，还有家庭教育的严格或宽松。

        大人总爱用“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来鞭策小孩和好孩子交朋友，乔鸢薇想到这里突然看脚下的小石子不顺眼起来，但她还是把踢出一半的脚给收了回来。

        她得做个好孩子，她可不想没有朋友一起玩。

        ///

        奥运会开幕式当天，水墨画卷在电视屏幕上徐徐展开的瞬间，申洲把拿在手里的鸡腿掉到了酒店的地毯上。

        吴淼淼说着让他吃东西小心点的同时抽了纸开始清洁地面，申洲还没为自己申辩两句，钱僖铎就让他们俩小声点，否则他就不出这份全家桶的钱要大家平坦。

        乔鸢薇坐在沙发靠垫上发表感言道：“早知道就听我妈的不该让你们来。”

        “姐姐你不是想吃玉米棒吗？”申洲从桶里把藏好的玉米棒递给她。

        “谢谢。”乔鸢薇接过刚咬了一口，吴淼淼马上为自己抱不平反问申洲为什么不给自己留。

        钱僖铎忍无可忍地把音量调到最大，自己拖过椅子坐到了电视前。

        吴淼淼只好悄悄地问乔鸢薇，“没去现场你后悔吗？”

        “肠子都悔青了。”

        他们八点去楼下拿肯德基的宅急送时，路边已经没什么行人了，酒店大堂里的旅客也是自觉坐到了电视机前。

        在直播真正开始前他们并不懂这次开幕式的意义，只是因为大人们总在耳边说奥运会，街头巷尾也都在播《北京欢迎你》才稍微有那么点兴趣。

        但当屏幕里的灯光暗下，烟火环绕体育场一周时，他们都同时深呼吸了一口气。日晷转动，巨型缶阵的亮光渐显，房间里安静得只有申洲咬下炸鸡外皮的脆响声。

        乔鸢薇没好意思说，她从第一个节目开始就有点想掉眼泪。她不知道这种感觉从何而来，又觉得理所当然。

        钱僖铎或许是反应过来自己表现得太过激动，把椅子往后挪了一点问，“乔鸢薇，你爸妈坐在哪里啊？”

        “我不知道，中午打电话的时候他们说穿的是红衣服，我看大家穿的好像都是红衣服。”

        乔鸢薇现在既想开幕式快点结束给张归美打电话又不想它结束，她看了那么多奥运会开幕式的纪录片，没有哪一个国家的像这次这样好看。

        “我也想去奥运会开幕式现场表演。”吴淼淼突然说，“我中国舞跳得还不错，多练练说不定还能赶上下一次奥运会。”

        “淼淼姐，你知道奥运会多久办一次吗？”

        “多久？一年一次？”

        申洲答，“四年一次，而且06年已经宣布了下一届奥运会举办地点在伦敦，下下届要等明年才知道，但肯定不是中国。”

        他说完递了个汉堡给她，“淼淼姐，加油。”

        吴淼淼接过汉堡狠狠地咬了一口，“万一呢，只要我没死一定要去参加一次奥运会。”

        ……

        开幕式结束康嘉阳的身体没劲了，嗓子也喊哑了。他在奥数训练营憋了整整一周，对着那位老古板教师连气也不知道该往哪儿撒。

        他喊了一晚上心里通畅很多，但一转身看见张归美想起某人心里又像被猫挠了一爪。

        不轻不重的，痒得难受。

        张归美看他的表情以为他不舒服了，“嘉阳你还好吗？是不是太热了所以不舒服？场馆里人多疏散起来慢，你实在忍不了就告诉阿姨。”

        康鸿辉的本事再大，七张连号的门票也不好找。票分来分去的，最后照顾孩子的重任就落到了她头上。

        她怕康嘉阳是暑气上头，腾出手背来量他额前的体温发现正常才松了一口气。

        张归美安慰道：“再忍忍，马上就出去了。”

        “阿姨我还好，就是人多太吵了耳朵有点儿不舒服。”

        康嘉阳说完怕她还要问自己，连忙转过身去背对着。过了一会儿他放松了不少，听见她小声地说了一句“要是乔乔来看了就好了”又连忙挺直了背。

        他偏过头问，“乔……她怎么没来呢？”

        “她和朋友约着报名了一个夏令营，正好阿姨来北市要去医院不想让她知道，所以就没让她来，早知道还是应该让她到现场看看。”

        “阿姨你怎么了？”

        “阿姨没事，老毛病了。”

        场馆内大家尽然有序地按照广播要求缓慢移动着，出了场馆，等待散场的公交车满载一车又一车的观众驶出奥林匹克中心区。

        康嘉阳他们属于运气好走得快的，也用了将近一个小时才算彻底离开。

        地铁上张归美尽力护着他，“我们一会儿在哪等你爸爸他们？”

        “直接走吧，我爸有专车会送，我妈估计会去公司不回家。叔叔和我姑父他们在一起也不用担心，我们都住在一起的。”

        康嘉阳从她的眼神里看出一些同情，他没什么感觉地笑了笑，“阿姨，一会儿回去了能不能给我煮完面吃？我有些饿了。”

        “可以。”

        换乘地铁的人多张归美更是一刻也不敢松开康嘉阳的手。等到地铁再次转线，人流才算是终于分散走了一半。

        她感叹，“要是让我自己来坐车肯定晕头转向的，幸好有嘉阳你带着我。”

        “这没什么，我要是去了阳城肯定也找不着北。”

        出站时张归美看见厕所标识让他乖乖在外面等一会儿，康嘉阳看她手里又拿水又拿包还捏着个手机，提议道。

        “阿姨，你把东西给我吧，也不重我能拎。这样你进去方便点儿。”

        “那就辛苦你了。”

        “不辛苦。”

        康嘉阳无聊的时候不爱看来往的行人反而喜欢看黑漆漆的隧道，远处有一点儿暖橘色的光照过来时就是地铁进站了。

        他好奇这条道会有几个弯几个分岔，想着想着手里的电话突然震动起来。学到的礼貌告诉他应该忽视，要等张归美出来再告诉她刚刚有人找才是正确做法。

        但康嘉阳偏偏看见了来电联系人的备注。

        乔鸢薇这个名字太特殊，他猜全中国估计都没一个人会和她重名。

        他明知道这是错的，更不可能是失散伙伴发来的询号却还是接了起来。他听见乔鸢薇松了口气的声音，随后是委屈又生气的质问。

        “妈——，你怎么才接电话啊。”

        康嘉阳沉默了一秒，“乔鸢薇……我不是你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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