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机场

“女士们、先生们，飞机即将降落北市国际机场，请您回原位坐好，系好安全带，收起小桌板，将座椅靠背调整到正常位置……”

        半个小时前乔鸢薇刚刚跟着乘务人员做完颈椎操，现在好不容易快要重新入睡又被广播叫了起来。她的眼神有些怨念，连着眼下的黑眼圈也格外明显。

        坐在一旁的杜诗雅朝她温和又无奈地笑，显然是早已习惯了这种情况。

        “坐飞机就是这样，机内广播时不时地响，想好好睡一觉基本不可能，下次记得在要坐飞机的前一晚别熬夜。”

        等到九月开学杜诗雅已经是北市邮电大学的大三学生，这次她是为了参加校队的辩论赛才会提前返校。有了这两年在阳城和北市之间来回飞的经历，她早就对在坐飞机时补觉不抱任何期望。

        杜诗雅从包里拿出口香糖，“降落的时候耳朵可能会不舒服，你嚼着会好一些，记得一定要张开嘴巴。”

        上一次飞机降落时的耳鸣还让乔鸢薇记忆犹新，她接过口香糖乖乖点头道谢。

        经过这段时间的自我心理暗示，她对要到北市读书这种事已经谈不上有多排斥，昨晚失眠纯粹是因为一会儿即将见面的康嘉阳。

        张归美在她临睡前告诉她因为康叔叔临时有会议需要参加，所以前来接她的人自然也变成了康嘉阳。她担心自己女儿对待同龄人会太随便，所以把要有礼貌、爱干净等等说了一遍又一遍。

        乔鸢薇知道张归美会这样都是因为在开学前自己将要借住在康嘉阳家，但她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自己不能在外租一套房子自己住或者找人合租。

        “我们初中班上的那个男同学，学习委员你知道吧？他在省城读高中的就是自己租房子，我……”

        她试探的话还没说一半就被驳回，张归美语气严肃地和她分析未成年女生在异地租房的危险性，能不能找到短租的房子先不谈，小区是否安全、如何熟悉陌生环境、遇到突发情况向谁求助等都是隐患。

        “去北市不像去省城，省城可能有你那位同学的亲戚在，又或者他对省城非常熟悉。我们在北市没有亲戚，最熟悉就是康叔叔，他是你爸爸的战友，人很可靠还一直鼓励你去北市读书。而且康叔叔家空房多，康嘉阳性格也好相处，你开学前在他家短住我和你爸爸都放心。”

        乔鸢薇不喜欢从她嘴里听到夸康嘉阳的话，“康嘉阳难道就不危险了？他不也是男生嘛。”

        “他们家还有两个阿姨分别负责保洁和做饭，这也是为什么我们家和康叔叔家会放心的原因。”

        说直白点就是有人随时盯着他俩嘛，乔鸢薇也放心了。

        作为借住者肯定不能太冷漠了显得没礼貌，她打定主意短住期间要和康嘉阳保持客客气气的关系。

        可客客气气的度又在哪里？

        乔鸢薇想了大半个夜晚也没找到准确答案。

        ……

        下了飞机乔鸢薇才敢把手机重新开机，她跟在杜诗雅身后给张归美报平安，等到拿好行李出航站楼她突然收到康嘉阳的短信。

        「我大概还有四十分钟到火车西站的北出口，等你到了再联系。」

        如果没有打错碰面地点的话，这本来应该是一条标准的接人示范短信，预先联系、告知等待地点、确定二次联系的时间这些信息都有。

        乔鸢薇在回复栏打了几行字又删掉，她站在原地的时间太长，以至于杜诗雅回头没看见她时还吓了一跳。

        「好的。」

        这是杜诗雅走到她面前时不小心瞥见的短信内容。

        “你和朋友已经联系好见面地点了吗？他在哪里等你？”她问。

        “火车西站的北出口。”

        杜诗雅以为她在开玩笑。

        “你坐飞机过来他怎么会到火车站接你？从这里过去就算是地铁也要一个半小时。更别说飞机和火车用的时间不一样，到达时间也不同，出发前你们应该联系好了吧？”

        她说完又想到一个严重的问题，“你坐过地铁吗？”

        阳城到现在都只有十二条市内公共汽车交通线路，乔鸢薇否定得很快，“省城的地铁去年开通之后我还没去过。”

        “如果从这里乘地铁去火车西站需要坐机场快轨换环线地铁再换公交，你一个人去坐我不太放心，要不还是我送你。或者还有办法就是坐机场大巴直达西站，只是现在快到晚高峰的时间肯定会堵车，慢的话说不定要两个小时才能到。”

        乔鸢薇倒是不怕自己会坐错站，奶奶以前就爱念叨“路是问出来的”，迷路了实在不行还能找警察，但她不想麻烦杜诗雅送自己到火车站。

        临走前乔自怀给了她一张信用卡副卡，让她到了北市再去商场里买自己喜欢的衣服。原因是张归美怕她提的行李箱太重会累，又怕北市温度太低带去的秋冬装容易感冒，所以除了基本的内衣、洗漱用品还有夏装以外都没让她带。

        现在乔鸢薇脚步只有一个20寸的小行李箱，可杜诗雅不仅拉个齐腰间的大箱子，手里还拎着一个不小的旅行挎包。

        “那我自己坐机场大巴吧，我第一次来北市，看着机场里这么高的顶篷还有这么多的人都快晕了，大巴还要方便一些。”

        慢点就慢点吧。

        乔鸢薇想大不了到时候就告诉康嘉阳自己火车晚点了，顶多就是在他家借住的日子不太好过而已，他们之间的梁子早就结下了，也不差这件事。

        杜诗雅还是不放心，“你要不再问问你的朋友？他可能和你开玩笑呢。”

        乔鸢薇笑着没说话。

        就算是一开始要坐火车后来改乘飞机的信息差让他走错了地方都比开玩笑的可能性大，她和康嘉阳又不是真正的朋友，他如果是故意这么做那大概是想给她个下马威，为了报去年那通电话的仇。

        “好吧”杜诗雅妥协地叹了口气，“我送你去坐机场大巴。”

        “谢谢姐姐。”

        机场大巴坐满就走，期间最多间隔三十分钟。

        乔鸢薇运气不错正好遇上最后一个位置，她交了16元的车票钱和杜诗雅说拜拜，杜诗雅在车门外和她约好等周末有空就带她参观大学校园。

        “到了火车站给我发短信。”杜诗雅不陪着她去心里也有些打鼓，但要是绕一圈就真的太远了，“你如果遇到什么事就及时和我打电话，我不会关机。”

        “瞧您说的像是这一车坐的不是人都是豺狼虎豹似的，保准把你妹妹送到火车站啊，放心吧。”

        司机大叔瞅着她俩都觉得愁，让乔鸢薇快去位置上坐好，松了手刹稳稳起步离开。

        乔鸢薇一个人坐在最靠前的导游专座上不太自在，透过大巴挡风玻璃送到她眼前的是在阳城从未见过的高楼大厦。

        早在以前去各省省会旅游时，她在见到耸立的钢铁怪物后就已经体会过这种紧张中带有一丝惶恐的感觉，可这次还有一种陌生的茫然情绪充斥她的内心。

        这就是未来三年她将生活、学习的城市吗？

        大巴在驶上缓坡时遇到堵车停了下来，铺展在她眼前的是双向六车道上大片的红色车尾灯，这种景象从来不会在阳城出现。

        乔鸢薇暂时把眼睛闭了起来。

        ///

        “嘉阳，你都站了快两个小时了，要不先暂时去车里坐会儿吧？这等人又不是站军姿，离你们开学军训还有一周呢，用不着提前准备。”

        “没关系陈叔，我在车里坐久了空调吹得头晕。”

        康嘉阳站在树荫下乘凉，他的手里虽然拿着游戏机可事实上玩得心不在焉的已经通关失败了好几次。

        陈茂才已经在康嘉阳家当了八年的司机，也算是看着他长大。今天康嘉阳为了接人比火车时刻表上的预计时间提前早到了一个小时已经够稀奇了，陈茂才知道他说的话好听但实际是个倔脾气便不再劝什么。

        “现在火车站的人流量大，一时半会儿出不了站也是正常的，你等个二十多分钟再和乔同学联系一次看看她是不是迷路了。”

        康嘉阳这次回答得快，“要不我现在给她打个电话？”

        陈茂才也摸不准他是等烦了还是期待，斟酌道：“再等个十分钟吧，别让人乔同学觉得我们是在催她，一着急更找不着路了。”

        “那我再等等。”

        康嘉阳已经很久没这么有耐心过了。

        傍晚时刻树下的蚊子越发的多起来，出租车和黑车喊了一天的拉客声更响，像是要和这棵树上的蝉声一较高下。

        昨晚当他被康鸿辉通知第二天去接乔鸢薇后，心里本来是盘算着要让她等上个十来分钟再出现的。凌晨北市下了一场暴雨，他躺在二楼的卧室听见窗外树枝划过玻璃的声音临时改了主意。

        她毕竟是一个人来北市，又是第一次，要是又碰上下雨估计也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地方躲。

        算了，怪可怜的，他大人有大量就不和她计较小时候的那些事了。

        可康鸿辉通知完他就急匆匆地走了，赵玫永远在出差，康嘉阳只记得之前听他说过乔鸢薇是坐火车来并不知道准确到达时间。

        他觉得要是第二天再问乔叔叔或者张阿姨会显得自己很不负责任，所以临时用手机搜索完阳城到北市的出行方式，核对好火车换乘地的时刻表才联系陈叔确认出发前往火车站的时间。

        康嘉阳做完这一切也替自己想好了这么做的理由。

        这不是示好只是基本的待客之道，但要他对她有多好是不可能的，去年他还主动给过她解释的机会，结果回电讽刺的人也是她。

        他又不是傻乎乎的小狗，哪儿有一天巴巴地往不喜欢自己的人眼前凑的。

        乔鸢薇下了大巴去找地图发现自己在的位置是南出口。

        她跟着指示牌拖着行李往北边走恰巧遇上了乌泱泱的出站人群，她在阳城算是女生里个子高的一类，现在一看也只是中等偏上。

        经过这一天的折腾即使大部分时间都有冷气吹着乔鸢薇也出了一身的汗，她勉强错开人群沿着最外侧的路走，后背的短袖贴得越紧她越能想象出自己的狼狈。

        事实上收到短信的那一刻她也不是没有想过反问康嘉阳为什么会在火车站，她有人生地不熟这个完美的正当理由让他到机场接自己，但她并不想初到北市就和他起争执。

        跟康嘉阳和和气气地相处撑到开学是她给自己定下的阶段性小目标。

        乔鸢薇一边在心里默念“吃亏是福”一边继续往北出口走，她沿路寻找可能是康嘉阳的目标同时注意自己包里的手机有没有响动。

        “他总不可能真在骗我，其实人还在机场吧？”

        乔鸢薇自言自语完觉得有些累了干脆就地停下坐在行李箱上，电话就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

        “乔”康嘉阳像是思索了一会儿该怎么称呼她，“乔同学，你出站了吗？”

        乔鸢薇听到“出站”两个字怀疑他或许真不知道自己坐的是飞机，至少她希望是这样，不然照他这种下马威的方式自己借住的日子可能真的不会太好过。

        她巧妙地回避了这个问题，“我在往北出口的方向走了。”

        “好，那我让陈叔先去地下停车场把车开上来，你注意一下附近的指示路牌或者地图标注，我在到达口1这里的一棵树下等你，穿的黑色短袖，手里还有个白色的游戏机。”

        乔鸢薇听到他和旁边的人在说话，特地等他说完再开口，“好，我在往这边走了，我穿的是白色短袖和牛仔裤，拉的银白色行李箱。”

        “嗯，电话你就别挂了，方便联系。”

        “好。”

        乔鸢薇心情有些复杂，她一方面觉得康嘉阳这样的语气很正常，一方面又觉得有些正常过头了。

        难不成是自己小心眼想太多？还是他本来就是这样大大咧咧的不记仇性格。

        “我好像看到你了。”康嘉阳说。

        乔鸢薇觉得自己心跳漏了一拍，“你在哪呢？”

        “我在你的十一点钟方向。”

        乔鸢薇顺着他说的位置看过去，模糊地看见有个黑色的影子和自己挥了挥手，“你视力真好。”

        “谢谢。”康嘉阳说完发现自己在笑。

        不该这样的，他等了这么久应该生气才对，而且趁着陈叔不在他还有话要赶快对她说。

        乔鸢薇看见他之后不敢耽搁，拉着行李箱一路小跑到了他面前。

        和在世博园里的偶然遇见只过了一年，康嘉阳的身材已经有了不小的变化。她这一年也长高了不少但好像还是永远只能齐平他的肩膀，处在青涩和成熟之间的少年有了明显的喉结，肩膀更是把宽松的t恤撑得满满当当。

        康嘉阳的五官褪去稚气更显得精致，不变的是他像墨水一般乌黑的眸子和晒不黑的皮肤。他傲气的眉高高蹙起，乔鸢薇看出了他的不耐烦。

        “你好？”她压下心里的火气和委屈主动打招呼。

        “你好。”

        依旧是标准的普通话，不像她前后鼻音不分。

        乔鸢薇还在想下一句该讲什么，康嘉阳已经用他那张矜贵的漂亮脸庞说出恶意的话。

        “乔同学，你只是暂时在我家借住，要是去了学校遇到有人问你一些问题别乱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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