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晨

直到烦闷的讲课声充盈教室、大家一扫疲样聚精会神听讲之时，乔雨笙才偷偷伸手在课桌里毫无方向地胡乱摸索。脸上一本正经地望着黑板，右手也很配合地在唰唰唰地记着笔记，但左手却在桌内好一顿摸索才触到心心念念的那物。

        她不动声色地摸出纸条放在试卷上，头部不动丝毫，眼珠却偏转着瞥向同桌，看见慕琪一心投向学习无半分八卦的心思与精力时，翘着嘴角悄无声息地移回视线，小心地打开纸条。

        乔雨笙，凝神，累了就休息，别熬夜。

        虽然很明显刻意努力地抹去原有字体，甚至与熟练的写法相悖，但某些写字人都未察觉的小细节却还是逃不过乔雨笙的眼睛。她在打开纸条看到这些字时一眼就认出来了纸条的主人。

        心脏在一瞬乱了节奏，叫嚣着要脱离原有跳动轨迹，甚至有很明显的温热流体汩汩灌入其中……

        “扑通——扑通……”

        愣住的乔雨笙甚至忘了桌中的牛奶，一味将纸条紧紧握在手心，相贴之处仿佛有这股股无形的力量向周身发散，涌向四肢，洗净连日的烦累。

        因失控律动而绷紧的嘴脸复又微微翘起，缠绕在乔雨笙周身几日的暗丧气息也消散大半。

        ……

        高三时光总是像开了倍速般飞快前进，转眼间便到了高三百日誓师大会的日子。

        一个平常普通的周六下午，高三各班在学生会成员的引导下有序进场，每人自带椅子坐在学校安排的方阵中。

        二月末难得的大晴天，罕见的阳光照得人暖烘烘的，驱散了连日的阴雨天气下的沉闷乌云。

        结队啼歌、探头起舞的天地万物给人间带来春的消息，所有的繁杂与荒芜仿佛静止在暖阳下，随煦煦春风飘散不见。

        同学们安静地坐在位子上，手里大多握着一本书或一份资料低头沉默地看着记着。

        校长慷慨激昂的演讲声响彻整个操场，满腹豪言点燃莘莘学子的奋斗激情。

        热血沸腾的开场很有效地炒热了全场。接下来便是誓师大会的经典流程——学校“斥巨资”请来的著名励志大师向高三学子宣讲人生哲理。

        千篇一律的励志话句与感人故事、抑扬顿挫的演讲声依旧会让许多学子情不自禁地流下泪水，是共情，是暗下决心，亦是情难自已。

        最后在大师的鼓动下，许多学子大胆地冲上主席台满腔热忱地向自己的理想大学告白，甚至还有同学上台声泪俱下地倾诉自己的心头愁绪……一瞬间学生们的青春洋溢在操场上。

        往往在大会接近尾声之际，场上会莫名出现一大片无声哽咽、泪眼婆娑的学生。仿佛相似的经历与情感让昔日陌生人生出惺惺相惜之感，也不知为何就被气氛所感染泪眼四对、无言齐泣。

        乔雨笙被四周充斥着的表白豪言与倾诉之语包围之时心间却是一片荒芜，整个人不自知地放空，飘荡于熙攘吵闹的人世间。

        “乔雨笙，怎么不见你对心之所向热情告白？”

        杨时泽用胳膊轻轻碰了下眼神空洞目光呆滞的乔雨笙，笑着开口问道。

        温柔含笑的低沉嗓音飘向乔雨笙耳旁，像片片轻柔的羽毛挠着她敏感的耳廓，热意混着痒意钻入心际。

        乔雨笙旁边的同学极大部分都已跑到台上大声地向梦想大学激情告白了，而杨时泽不知何时走到了她的身旁。

        其实他在她身边站了挺久的，默默凝视了半晌于热闹天地间孤寂无言的单薄身影。

        在望见她清冷的身影时的那幕杨时泽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忘记，一股无法形容的不知名情绪在他心底泛起。他无言凝望了一会儿，莫名觉得乔雨笙不该这样隔离在喧闹世间之外，明明身处一方却总感觉下一瞬人就会化烟而散。

        也不知道是出于何种原因，杨时泽默默靠近她，心里组织了一番才笑着将她拉出来。

        乔雨笙愣愣地回望他，双唇张张合合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杨时泽看着乔雨笙一脸懵逼而且不知所措的慌乱模样眉眼更弯，眸中收集的灿烂暖阳通通洒向她。

        “我、我……”乔雨笙磕磕绊绊地“我”了半天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久久没有下文。

        “没关系的。”杨时泽也并非是想看她为难，非常自然地转移话题。他的唇间上扬，沐浴在阳光下绽出一个明艳的笑容，很自然地抬手轻轻拍了拍乔雨笙的头：

        “青春本就是没有定义的，谁也没有规定青春就是怎样怎样的一个明确模样呀。平凡也好，普通也罢，开心就好啦～”

        阳光映射在他明媚的笑靥上，温暖的话语和着眼中闪闪的亮光扣动着乔雨笙紧颤的心弦。

        温暖的春风微微拂过，轻抚脸颊，真是应了那句“春风不解风情吹动少年的心”。

        励志大师的宣讲结语恰好响起：

        “同学们，不是每个人的青春都是轰轰烈烈的，有的人的青春就是平淡而安静的，他们只是带着父母的期望与自己平凡的梦想，安安静静地做自己的事，一步一步走向更远的地方而已。安静得没有什么故事，也似乎没有什么意思。但是同学们，青春二字本身就充斥着故事，它自身就写满了故事性。我们总要允许一些人，有安静的青春。最后，愿每段青春都能得偿所愿！去梦吧，同学们！”

        乔雨笙心间的空茫与无味之地瞬间被暖暖阳光盈满。暖烘烘的阳光照在身上，浮沉在人世间的孤影终于照耀着它的那束亮光，只照亮它一人、独属于它的……光！

        “嗯。”

        乔雨笙发自内心地绽出了一个开朗的笑容，眉眼弯成弦月，好像干涸了好几年的地方终于涌入了一池活水，给几近枯死之处送去生机。

        “杨时泽，谢谢你，我今天很开心……”乔雨笙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但由衷的笑意却挡也挡不住地涌向杨时泽，无言诉说着她的心绪。

        真的，好久好久没有感受过了，特别特别开心的感觉。谢谢你的礼物，谢谢你的鼓励以及……谢谢你的照耀……

        “那……”乔雨笙弯着眉笑意盈盈地望向杨时泽：“你的心之所向又是什么？”

        杨时泽低眸笑着回望乔雨笙，他故弄玄虚地含糊一声：“我嘛……”后有久久没有下文，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

        乔雨笙兴奋地猛点了点头，一脸期待地等着他的回答，久不闻下文，脸上的笑意愈发僵硬，眼看着就要上演变脸。

        杨时泽见好就收，生怕把人惹急了，到时候吃亏的又是自己。在她变脸之前弯腰把脸朝她凑近了几分，在鼻尖相触之时堪堪停下。

        虽然眸中满是笑意却又不失半分认真地说：“其实也没什么，短期的是考上w大。”

        考上某人特别向往的w大。

        但杨时泽并没有明说后一句，只是笑着凝视着乔雨笙的眼睛，发现里面除了开心没有任何别的情绪后眼中隐隐的期待散去，几秒后默默地退开。

        看来是真忘了，那还是高一同班时无意间听到她和同学聊天说到以后想考w大……

        掩饰掉眼中的失落感，杨时泽开玩笑地说道：“乔雨笙，怎么样，有兴趣来w大吗？”

        乔雨笙也只当对方是开玩笑地问一句，便也不太走心地做思考状回道：“唔~这个嘛，也不是不行，我考虑考虑啊……”

        但其实乔雨笙心里清楚得很，自己现在这个成绩去w大很是有不小差距的。思及此，她心中莫名探出几分落差感，很奇怪的感觉……

        两个各怀心事的少年人都未察觉到对方的异样，默默享受着来之不易的阳光与平静时光。

        ……

        大半个下午的光阴在泪与笑混合的激昂中逝去，自从与杨时泽聊过后，乔雨笙脸上就一直挂着些许不自知的笑意，连空荡的心房也被明确的目标填充，就连散场时的推搡拥挤也不再感到烦躁吵闹。

        “晨睿……”

        陌生的名字突兀地闯进乔雨笙的耳中，她的脑中如被一支尖锐长箭毫无预兆地横穿而过，呜呜混鸣震响不绝，觉得心间烦绪顿涌，有一股特别复杂的感觉占据全身。

        纷乱的人群向教学楼一哄而去，乔雨笙却如被施了定身术般像个雕塑一样定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乔雨笙的思绪已然被突如其来的怪样感觉扰成了一团乱麻。正当她慌乱地不知所措之时，被陌生名字唤起的不安心悸发生片刻又转瞬消逝。只余下后颈处泛起的一阵莫名痒意，不久前的一切失措不宁都仿佛是一场假象或自己的臆想。

        她烦绪犹存地抬手在后颈处挠了几下，除了一点痒意外没有任何的感觉。

        回过神来的乔雨笙望着自己抬起的手指，呆愣片刻后又猛地摇了摇头，强迫自己将脑中的思绪都倾倒出去。

        她双目无神，如提线木偶般机械地抬腿跟着大部队回到教室中，一边盲目地行走一边还不忘紧攥着手一遍遍提醒自己：

        回神回神，不要胡思乱想！一定又是那个奇怪的梦！不然她怎么会听到那个陌生的名字时脑子一瞬间便不由自主地响起了那道悲痛的呼喊呢？

        “秦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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