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一）飞鹰艾迪7

renee从来都知道自己有回家的那一天，这么晚都已经是预料之外了。

        她待在这个德国小镇都已经好几个月了，她的德语飞速进步，比她前二十多年都学得多。

        她很早就和父母恢复联系了，她爸妈大概觉得她在滑雪场这边散散心也好，就一直没有催她回去。

        于是她就一直窝在这个地方干活学习谈谈恋爱。

        她想回去么？想的。

        她舍不得么？舍不得。

        “你记得你刚来找工作的时候么？”派瑞抱着她缓缓地开口，低沉的声音在一室静谧里显得很温柔，“你来之前我接到了沃伦·夏普的电话，他说有一个叫乔纳斯·派恩的朋友拜托他让我照顾你。”

        renee惊讶地看着他，一时间连话都说不出来。

        派瑞轻笑，“后来纳塔莎跟我说，你在她那儿刷卡完不久她就接到了找你的电话，然后她告诉电话那边的人说让你来滑雪场找工作了。”

        能够查到滑雪场的主人，在顺着派瑞拜托到他根本没有办法拒绝的沃伦·夏普那里，甚至从头到尾都没打算让renee知道，这个乔纳斯·派恩的人脉广智商高，而且还很在乎某个离家出走的小孩。

        “乔纳斯他……”未落的话语消失在唇齿间，renee把脸埋进派瑞的颈窝，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表情，派瑞也没有追问，安静地把她揽在怀里，良久，沮丧的声音传来，“我以为……你是看我有用才要我的呢，结果我还是个关系户……”

        派瑞觉得她脑回路有点奇怪：“这个重要吗？”

        你难道不该跟我解释解释那个乔纳斯是谁？

        “当然重要啊，”renee抬起头，握爪，“怎么说我也是个离家出走势要靠着自己的本领做出一番成就打脸□□家长的励志小公举啊，结果没想到还是靠着爸妈啊qaq。”

        派瑞想他大概年纪大了，不太懂这种中二少女有得治没得治，但还是处于人道主义精神安慰了一句，“可是你做的很好，你看现在滑雪场不是被你管得很好吗。”

        被安慰到了的renee开心不过三秒，转眼又泄气地趴在派瑞的胸口，可怜兮兮地看他，“那我回纽约你跟不跟我走？”

        派瑞一愣，撇开了视线不去看那双湿漉漉的眼睛，没有说话。

        renee往前蠕动两下，亲了亲他的嘴唇，继续撒娇，“跟我走吧，纽约北边也有很多雪场，你可以继续开滑雪场的。”

        自从睡过以后就对她的撒娇毫无抵抗力的派瑞还是没有正面回答，他慢吞吞地开口，话里都是犹豫和迟疑，“我再考虑下。”

        renee终于收起了自己的撒娇卖痴，像是毫不在意他的迟疑一般，垂直眼帘轻笑，“那你想要留在这儿也可以，我可以经常过来嘛。”

        她当然不喜欢异国恋，但是她是注定要回去的，抛下父母定居德国她不是不可以但是她做不出来，可是她用感情绑架派瑞让他跟她走也是不道德的，派瑞可以选择，她却不想逼迫他。

        派瑞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renee的心一沉。

        还有一种可能性，谁都不用为难，没有谁需要离开，把这段感情当作旅途里的一场短暂的艳遇，旅途结束了，大家各奔东西，再无联系。

        renee一开始是这么想的，所以才义无反顾地乱撩老板。

        派瑞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义无反顾地睡了员工。

        可是现在renee却发现自己还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的感觉，她想待在他的身边，一分一秒都不想离开，只是派瑞的避而不谈的态度让她有些不安，他把她当成艳遇，她却把他当成theone，就好像她的喜欢是那么的廉价。

        “你先回去吧……我会去找你的。”良久的沉默后，派瑞这样对她说。

        renee咽下一肚子的话，趴在他的胸口，低低地嗯了一声。

        renee从来没想过自己可以在这片荒郊野岭住那么久，但是这几个月回想起来仿佛又快到不可思议。

        她拎着行李站在月台上，一旁是娜塔莎。

        她没有交到特别要好的朋友，就没有告诉他们自己要离开，只有娜塔莎知道她要走就来送她。

        “路上小心。”娜塔莎伸手紧了紧renee的围巾，在心里低低地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这两个人搞什么，一个要走，一个连送人都不来，明明之前还好得跟一个人似的。

        renee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派瑞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耽搁了，到现在都没有出现。

        娜塔莎看她垂着眼睑一副委屈的样子就伸手拍拍她的肩。

        有些事情她没有办法安慰。

        站台的喇叭里亲切的德语女声开始催促上车。

        “快去吧。”

        renee抬头，眼眶有些红，却还是弯出一个小小的感激的笑容，“谢谢你的照顾。”

        “傻孩子。”

        renee拖着箱子走进了车厢，扑面而来的暖气很快就温暖了每一寸鼻息。

        她找到位置安放好行李，然后坐下。

        位置旁边就是窗户，她托着下巴看向窗外。

        娜塔莎还站在站台上，看到她看过来还想她招了招手。

        renee轻笑，也挥了挥手。

        收回视线的时候，却似乎不经意地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剪影。

        她仔细看过去，很快就看到那个站在不远处挺拔的身影。

        他敞着大衣，大衣里依旧是那条黑色的衬衫和牛仔裤，叼着一根烟，烟雾缭绕里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一手插在口袋里，一手拿着烟，就站在那儿，就有种说不出的味道让renee难过又心疼。

        renee挪不开自己放在他身上的视线。

        派瑞到的时候她已经上了车，他突然就什么都不想说，也不想送了。

        他看着她坐在座位上向着窗外四处张望，看着她将要离开。

        高挑漂亮的乘务员开始检查行李架上的行李是否安放整齐。

        renee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好想就是有一瞬间她的大脑一片空白，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拖着自己的箱子飞快地跳下火车奔到了那个男人的面前。

        她扔掉手里行李箱的杆子，伸手扯住他的衣襟，盯着他漆黑的瞳孔一字一顿地问：“布朗森·派瑞，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是不是一定要留在这儿？”

        派瑞掐灭了手里的烟，低头看着那双亮得彷佛流光的眼睛里满满都是他，那一刻，他一直确定的答案变得模糊而遥远。

        他伸手狠狠地把她的腰扣进了怀里，吻上了她的唇。

        renee还是走了，带着派瑞的承诺走了。

        他说等他处理好滑雪场的事情就去纽约找她。

        几个小时的飞机以后，renee回到了阔别已久的纽约。

        高楼林立的曼哈顿，拥挤喧嚣的街头，形形色色穿着各异不同肤色的路人，一切的一切都让renee有种莫名的怀念。

        她回家了。

        第一眼看到的是坐在客厅沙发里的父亲。

        平日里西装革履总是一副精明强干商人模样的男人似乎一点也没变，但是当renee瞥到他两鬓些许的灰白的时候，她的眼泪瞬间就落了下来。

        她抱着她父亲的腿，在他的膝头哭得像个孩子。

        她的父亲也不在乎她弄脏了那一身昂贵的西装，只是摸着她的头发，轻笑着说，“回来就好。”

        后来renee看到了听到声音下楼的母亲。

        她起身，期期艾艾地挪到了她的面前，就在她不知道开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

        她母亲直接给了她一巴掌。

        扇得renee都懵了。

        她挂着泪怔怔地看着她妈。

        凯瑟琳一看到女儿先是生气，给了她一巴掌以后又心疼得不得了，一想到renee她一个人在外面几个月眼眶也红了。

        看着心爱的女儿挂着眼泪捂着脸委屈的样子，凯瑟琳伸手把她按进了怀里。

        renee这才抱着她妈哭得稀里哗啦。

        晚上在餐桌上的时候一家人又已经好得跟之前一样了。

        好像她从来没离开过那样。

        “在德国这几个月怎么样？怎么瘦了？”凯瑟琳给renee添了一勺千层面，开口问道。

        当时夫妻两个给renee停了信用卡也是气不过，想着从小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姑娘没钱花了自然就回来低头了，谁知道女儿真的一直没有回来，再后来他们担心得不得了，很快就把她的信用卡恢复了，可是之后也没有任何的消费记录，之后要不是乔纳斯说服了他们，说不定他们就真的直接去德国找人了，再后来恢复联系以后，renee也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

        renee伸手摸了摸脸，不确定地说：“没瘦吧，德国挺好的，我在一个滑雪场里找了份工作，那里的人都很好。”

        “什么工作？”约翰听到抬头问renee。

        “嗯——”renee咬着叉子含含糊糊得想要开口，被母亲瞪了一眼才乖乖放下叉子，“什么都干，那个滑雪场小得算上老板就我们两个人。”renee想起了刚到滑雪场那段日子，忍不住笑了起来。

        约翰看到她笑得那么开心想着女儿应该也没有受苦，于是也就笑了。

        倒是凯瑟琳像是看出了什么，多看了她两眼。

        “我之前托关系给你在投行找了份实习，在你斯图尔特叔叔底下，想去的话下周一直接去报道。”切着牛排的约翰慢悠悠地开口。

        renee咽下嘴里的汤，哀嚎，“才回来几天就赶我去上班，冷血的资本家。”

        凯瑟琳拍了下renee的狗头，“没大没小。”

        却也没开口一定要她去。

        夫妻两个都没逼renee一定要去，也是离家出走的后遗症，换以前她父亲一张口肯定就是命令语气的陈述句，哪里会加上那半句“想去的话”。

        时隔几个月，renee现在回想起来当初一怒之下离家出走的理由都觉得已经有些模糊了，就好像当初觉得天崩地裂的理由现在回想起来只会觉得当时的自己怎么这么的幼稚玻璃心。

        她的离家出走说到底不过是中二少女和一心想让女儿少走弯路的父母之间的矛盾。

        中二少女觉得她要在毕业后先浪个一两年，一个人去非洲摸摸大象去南美洲看看大草原解放下心灵什么的再开始工作，多潇洒，她父母觉得一个小姑娘毕业了当然进自家公司工作比较好，旅游完全可以以后和乔纳斯一起去嘛，去海边度个假什么的完全没有问题啊。

        其实只要renee和父母开诚布公地谈一谈，矛盾肯定会解决，但是在还没解决这件事之前，乔纳斯求婚事件成了整件事情的导火索。

        她和乔纳斯在一起三年，大学毕业的时候两个人和平分手。

        那三年除了一开始的新鲜感，之后的恋爱就是是两个人搭伙过日子一样。

        乔纳斯早她两年毕业，毕业了就去了华尔街一家银行做风投，天天忙得昏天黑地，他是个理性大于感性的人，工作比一段感情能够带给他的满足感更多，难得有个晚宴参加才会记起自己有个女朋友可以当女伴。

        而renee觉得打扰男朋友工作不太好，于是也自己玩自己的。

        之前还没有觉得，现在renee回过头来想想自己从来根本就没有和乔纳斯谈过恋爱，最初那一点可能有的心动也最终湮灭在了两个人忙碌的生活里。

        于是分手成为必然，她觉得没有必要在维持一段名存实亡的感情了。

        而那时候两家父母却觉得两个人已经谈恋爱这么久了，renee也毕业了，不如先订个婚？

        让renee没有想到的是原本已经同意分手的乔纳斯居然同意了订婚的主意，并且在一个两家人的家庭聚会上直接拿着戒指对她求婚。

        被惊吓到的renee看着在一旁的两方父母微笑感动的表情，一堆亲朋好友的欢呼和“答应他”里，拒绝的话全卡在喉咙里一句也说不出口。

        当众拒婚，两家以前就算关系再好，以后多少都会留下裂缝了。

        就算做不成男女朋友，乔纳森也算是她发小，让她当着所有人的面义正严辞的拒绝她觉得有点对不起他。

        但是乔纳斯根本没给她开口的权利，在她犹豫的空档里直接把戒指套上了她的手指。

        事后乔纳斯也对renee道歉了，说订婚不过是权宜之计，他只是暂时需要这个婚约，renee问为什么，他说他需要一笔钱，而早年他爷爷留下的遗嘱是只有他订婚以后才可以拿到那份信托基金，他选择聚众求婚也只不过是怕renee会拒绝，毕竟她不久前才说了分手。

        renee气得两眼发黑，中二之魂在那一刻熊熊燃烧，于是回去跟父母说要拒婚，被训，然后和父母大吵一架，从婚姻观吵到人生观，从婚后生活吵到职业规划，深感压力的renee当晚就朝一众二代小伙伴们借了一大笔钱再加上自己多年积攒的零花钱，甚至银行给的信用额度都汇到了一张卡寄给了乔纳斯，也不知道够不够但至少已经仁至义尽，然后卷着包袱连夜上了最快出发的一班飞机。

        回过头来想想，几个月前的自己真是天真的可爱，很多事情大家做下来好好谈一谈就可以解决，她却选择了最迂回最无用的办法。

        或者说是逃避。

        她从来都是那种得过且过的态度，就好像只要好吃好喝地活着其他都什么不重要了。

        但是她突然不想这样了，她开始害怕以后自己成为纽约密密麻麻的写字楼下西装革履里的芸芸众生，害怕自己的人生就是一成不变地找一个自己不爱却被所有人都祝福和羡慕的人恋爱订婚结婚，过着外表光鲜内里却是枯燥无味的婚姻，害怕自己因为没有勇气说出拒绝就被推上一条自己一点都不喜欢的路，于是她就跑了。

        后来，在德国那个小小的滑雪场里，生活逼迫着她去面对自己，也有个男人一直在耐心得手把手地教她如何去面对生活，如何去寻找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如何——去面对自己的感情。

        想到这儿，renee弯了弯嘴角，轻快地道：“实习我会好好做的。”

        忙碌了没两周，renee就买好了机票想趁着秋假去一趟德国。

        刚回来的日子忙着和同学朋友叙旧开趴，日子过得飞快，好不容易才把事情都在秋假前安排好。

        派瑞电话里说还要再滑雪场多待一阵子，因为他碰到了一个英国来的傻子，一个一心求他跳雪无所不用其极但是智商感人的傻子，大概是有被renee缠过的悲伤往事，派瑞还是答应了那个叫艾迪的小朋友。renee也觉得可乐，决定趁着放假去找男盆友玩顺带看看那个英国小哥。

        那天晚上renee在收拾行李的时候，她妈敲了敲门进了她的房间。

        端着两杯牛奶和一小碟子饼干，一副想要和她促膝长谈的表情。

        renee一看这个架势，衣服一扔，盘着腿坐到沙发山端着牛奶等待凯瑟琳女士的指导。

        凯瑟琳女士不想跟女儿绕圈子，上来单刀直入开门见山，“去德国做什么？见情人？”

        “……是啊。”renee没否认。

        “做什么的？”

        “开滑雪场的。”

        凯瑟琳女士一声冷笑，“我就知道，把机票退了。”

        “为什么？！”

        “秋假我带你去英国见你外祖父母。”

        “不去，我要去德国。”

        “你不去试试，”凯瑟琳女士的段位显然比renee要高，张口就掐住了她的命脉，“这次不去，以后别想要零花钱了。”

        对在纽约拿着几乎没有的实习生工资但是过着滋润二代生活的renee来说，零花钱就是她的命脉。

        学生党的悲哀啊。

        renee垮下脸，“那我先去德国再去英国成么？”

        “不行，”凯瑟琳直截了当地拒绝，看着她怏怏的样子又解释，“之前一直没有告诉你，你的表姐杰西卡，前几天……去世了。”

        “杰西卡？！”renee吃惊地看着她妈，“怎么会，我走之前她还好好的。”

        “车祸，在重症监护室带了几天，还是没有救回来。”凯瑟琳摸摸她的脑袋，低声轻叹，“你陪陪你外祖父外祖母吧，杰西卡是唯一一个在他们身边的人。”

        话到这儿，renee再也无法拒绝了，只能给派瑞打电话，告诉他秋假泡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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