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楔子3

因是周末，万物昨夜比往常都要睡得晚，今早自然是要睡个懒觉的。

        在意识模糊间，隐约听着客厅来了人，吵闹不堪，于是他毫不耽搁立马起身，拖着睡意的步伐打开卧室门。

        门缝透出的微光足渐放大，他直立立站在卧室门栏内，见一位陌生的中年妇女满脸怒气，而于有声除了多出的红色掌印留至在左脸上，其余一概如常，丝毫未变。

        在她的神情动作里却毫无痛感之言，仍旧冷着一张常年让人琢磨不透的脸。

        她们僵持片刻后，于有声实在不想继续争吵下去，便用手拉住眼前怒火中烧的中年女人。

        然而中年女人却一点也不想给她分毫的脸面，直生生地一把推开她，力劲似乎过猛，于有声霎时身体失重被推倒在地，撞在茶几角上。

        “嘶……妈，这还有个孩子，有事我们能出去说吗？”

        “你也知道丢脸？早知道有今天我当初就不该生你养你”。

        “妈，你能别总再为了这件事吵吗？”

        “狗屁，我呸，还有……还有这……这……这就是你说的孩……子？！”，她母亲侧头望向万物刚睡醒时衣衫不整的模样，气得舌头在口里打结。

        “他是……我”

        “你……你……”，于有声母亲随手在电视机旁的瓶子里抽出鸡毛掸子狠狠往她背上抽五六次。

        缓了口气，似乎是骂累了连说话也有些略带虚脱：“于有声你有脸说他是孩子？”。

        万物先前一直停在卧室门口不敢上前，本就是别人家务事他没资格管，这会儿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他调高音量喊了一声：“阿姨”

        “闭嘴，等会儿收拾你这个小兔崽子，玷污我女儿，不管怎么样你以后都必须负责到底”

        “我没有…真…我不是”

        “万物你立刻回房间”

        “妈，第一，他不是我男朋友，第二，他还有几个月就高考了，我们能别吵到别人休息吗？”

        “好，好得很，我以后管天管地都不会再管你了”

        “妈！”

        闹腾了一上午，于有声的母亲见其让她回家的效果不增反减，匆匆来又匆匆去，整得就跟喜剧似的。

        万物在客厅茶几上的果盘里拿了个桃，随意在衣服上擦了擦，啃了几口压压惊。

        他纳闷，性子这般火爆的母亲教出的女儿，要么随母亲，要么比自己母亲更加火爆，为什么于有声全程镇静得像颗顽石，纹丝不动。

        过不久万物便打消纳闷的念头，毕竟她是她，和谁都不相同。

        她母亲在这耽搁了很长时间，于有声现在来不及给万物做饭，正寻思想点些外卖。

        刚按开外卖app，抬头便撞见万物半蹲在玄关换鞋，她又只好嘱咐：“别乱跑”。

        “哦”，万物选了双运动鞋，在未洗的裤子的裤兜里翻出零钱，大概有多少也没来得及细数。

        于有声透过窗看了看天色，接着又似母亲般叮咛道，：“带伞”。

        这几日的天气无常，出了太阳随后没过半刻又下起倾盆大雨，实在让人郁闷。

        “哦”，经过她的善意提醒，万物在鞋柜上方的木柜子里顺手拿了把伞便匆匆往楼下飞奔。

        等他合上门走后，于有声在屋里打了通电话，延迟接下来的行程，随后再用手机点完外卖。

        忙完一阵子事后，她躺在沙发闭眼缓神，没缓冲十分钟，玄关处又连续不断的发出声响，虽然声音不太刺耳，但实在让人无法忽视。

        于有声眯着眼，背靠沙发，看万物手里提着两大袋，袋子装得特别鼓，不像零食也不像能吃的东西。

        他似乎是跑回来的，双手撑两膝，气喘得有些厉害，停在玄关休息片刻后，分毫不耽误的把东西交给她。

        “给我的？”

        “嗯”

        万物似又觉得缺了什么，于是又附加了句，：“你脸肿了，影响工作”。

        “谢谢”，他乖顺懂事的模样让于有声倍感欣慰。

        “冰袋买太多了，你是不是想着我下回还能用上？”

        “哪有……我”，万物买了各种品牌的冰袋，无论从哪个方向来想都是好，他越想越气，干脆闷声不理人。

        “行了，给你开玩笑的”

        过了好一会，万物才闷闷的吭声说了句：“我姐也没这样开过我玩笑”

        “生气了？”，她反问。

        “生气了”，他肯定答。

        “生气也没用，等你气饱了，今天晚饭就只做我一个人的，简单，省事，方便”，反正她不会哄孩子，气不气无所谓。

        ——

        越临近高考，万芥的电话就越频繁，时时刻刻都不耽搁，弄得于有声总要想着惦记着万物，根本没法安心工作。

        “喂？”，在睡梦中接通电话。

        “大忙人，我知道你现在通告越来越多，行程越来越满，人呢也越来越美”

        万芥的嗓音很好听，听得于有声快要再次入眠，于是提醒她不要尽说废话：“说重点”。

        “你今天休息吗？”

        “嗯，请了一天假去看我爷爷”

        “那个，记得捎上我弟啊，他一个人待在屋里怪可怜的”

        “有你这样的姐，他三生有幸，不可怜”

        “那你，哎…来了……挂了我这边还有事，不捎上我弟也是ok的，只要记得给他口饭吃，拜了”

        重点就是捎上万物这个“拖油瓶”，于有声想想觉得心累，累着累着又昏昏睡过去了。

        今早的美梦被万芥轻易给扰了，于有声除了工作时期补觉，其余时间都没睡回笼觉的习惯。

        她慢慢悠悠穿上鞋，洗漱片刻，换了身偏元气风格的衣服，惺忪着眼，打开卧室门，万物立在门外的模样把她吓得半跳，深吸口气，努力保持镇定，“站这多久了？”

        “一个小时”，他说完，又把于有声惊了一惊。

        “有事？”

        “你今天要工作？”

        “不工作”

        “我想请你……”

        “今天出去吃饭，去我爷爷那儿”

        “哦”

        “你要愣在我面前……多久？”

        “哦”，他能住在这里的日子不多了，想再多多看。

        于有声出了卧室待在阳台通了会儿风，随后才在厨房煎了两个鸡蛋，兴致又忽然一来，便顺手煮了两碗番茄鸡蛋面，弄好后盛在碗中，晾了半刻钟，才端放在餐桌上。

        在食不言的早餐过后，因为没有交通工具，她和万物只好打车，误了些时间，于是在等待中度过了正午。

        “害怕狗吗？”

        “不怕”

        “我爷爷家养了两条狗，柯基的叫‘来好运’是弟弟，沙皮犬的叫‘钱串串’是哥哥”，于有声早些年怕她爷爷孤单所以接连买了两条狗，这两条狗一个笨一个灵，正好互补。

        “哦”，‘取得是些什么奇葩的鬼名字’虽然他面上不敢说出，但心里总要默默吐槽一番的。

        出租车绕过城中心，直直往市郊区的方向行驶，他们大概坐了有半小时才到达所行目的区。

        天很蓝，透彻的蓝，透得让人沉进去，看见了便会瞬间心静。

        蓝色的天没有一丝云的点缀这是最为可惜也是最为致命的，除了着迷于单一色调无法自拔以外，没有任何事情能记得很牢，似乎在此刻，都忘了。

        于有声走在前，万物则紧跟其后，他们穿过幢幢低矮的别墅，在最后尾处别致的红色别墅停住脚步。

        年过花甲的老人手杵拐杖，向他们方向缓慢靠近：“我们家小月亮来啦？”

        之所以这样叫她“月亮”，一是她的小名，二是这是她爷爷为她准备的专属称呼，三是锁骨处有一侧像月亮的胎记。

        于有声话也没说，立刻跑向前扶住老人，老人身后不远处的草坪里有两条极为碍眼的狗，白色体型较大较胖的是沙皮犬，它正被一只又矮又胖的柯基追逐着，全然忘了自己的主人。

        “哟，旁边这…这是你带回来男朋友，有男朋友好呀，我们家小月亮终于知道谈恋爱了啦”

        “爷爷他是”

        没等她说完，万物便插了一脚：“爷爷好，我姓万，因生于复苏的春，所以叫万物”，万物跟上前，一边介绍自己，一边轻轻用双手扶住老人。

        老人又侧头再次打量审视眼前的少年，随即开口点评，“嗯…小伙子长得倒是不赖，你可要对我们家小月亮好呀”

        “爷爷，他是我朋友的弟弟，您不要误会了”

        “他是你朋友的弟弟就不能当男朋友了？你这思想挺奇怪的”

        “行了爷爷，有男朋友我会第一时间给你说的”

        “哼，说什么说，吃现成的你还不喜欢”，老人摇着头念经似的骂她傻。

        “……”

        “哼，一说到这里，总不吭声，哼”，老人继续吐槽于有声的不满。

        眼看要转弯拐向家的方向，她怕那两条笨狗找不着家，于是空出手向草坪上的两条‘憨’狗招手，那两条狗似是看不见，全然不理会，迫于无奈只好喊叫它们的姓名，：“钱串串，来好运，回家了”

        ‘来好运’长得虽然长些，腿也很短，但跑起路来丝毫不逊色于‘钱串串’，结果它第一时间却飞奔到万物脚边，爪子不停地刨着他的裤腿。

        “来好运，是吗？”，他蹲下身，把它抱起来，放在自己怀里。

        ‘钱串串’起先摇晃着小脑袋跟在‘来好运’身后跑，看着路程较远跑到一半就放弃内心深处的挣扎，改为走。

        摇着自己白色小尾巴，慢悠悠的走到于有声的脚旁处。

        “来好运很认生，它喜欢你说明你人不错，是吧，月亮？”，老人推开自家的木门，一面说道，一面踏进充满田园气息的前花园。

        她轻点头，以示确定。

        老人的话特别多，仿佛想把所有的关心一次用个底，他一会儿给他们俩洗洗水果吃，一会儿又拿出自己的陈旧的相册给他们看，太多事想给他们分享，时间却总来不及。

        “月亮，你给小物拿个藤椅来，坐着舒服”

        “月亮，爷爷时间不多，不能随时陪着你，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爷爷总是很担心你过得不好”

        “月亮，爷爷要的不多，就是希望你未来能过的很好”

        “小月亮，我听你妈妈说过，你以前不叫‘有声’，后来你四岁都还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才改了姓名，怎么一晃眼你就这么大了”

        “小物，你以后一定要成为她的男朋友，我相信你”

        “小物，以后她有什么，希望你能帮衬着，你是她第一个愿意带到我身边的人”

        “我以前富有过，贫穷过，后悔过，所有的都经历了个遍，却没有好好的踏踏实实的照顾你奶奶，我后悔啊，这辈子做过最最最后悔的事就是没有好好的看过你的奶奶”

        坐在花园一角的藤椅上，吃着头顶结了果的葡萄，听着老人喃喃自语，时间就这么一眨眼间便过，有时候人总想牢牢将它抓在手里能让自己安心，可那种连钱都买不了的东西又怎么可能抓得住。

        老人本想留住他们俩，但碍于她繁忙工作，也只好甩手放人，于有声不怎么想她爷爷住那么大的房子，但转念想，他自己喜欢独处一角，安详度过，对于他本人而言怎么说便都是好的。

        ——

        “万物，你走快点”

        “哦”

        万物走在最后，他不想早回家，埋头踢着路上的石子耍无赖，等无赖劲儿过了味，又抬起头想看看眼前的人。

        一抬头就见一位陌生男子拿着一捧玫瑰花向他们这方向走来，看着有些莫名，下意识用了飞一般的速度把于有声拦在自己身后。

        “有声！我在这等了你很久，你能不能……”，男子着了身黑色正装双手捧着玫瑰，在路灯映照下更显成熟，万物走近了看，更来气，心里的火蹭蹭地往胸前冒。

        “你先上楼”

        于有声见万物无任何反应又催促道，“快点上去”。

        “不要”，不让他看，他就非要看。

        于有声往前向正装男人靠了几步，反手将万物搂在身后，冷冷道出了句：“陈止栎，人要脸，树要皮，大家都是成年人，希望你能懂”，她语气虽接近彻骨的冷，但拒绝的意思却很委婉，怕伤了别人自尊。

        被搂在身后的人则暗自得意，就差笑出了声。

        “没关系，你能把花收下吗？”

        还没等她发话，万物直接妥当的拒绝：“不能收，而且这种玫瑰花更不能要，只有男朋友送的才能收”。

        “万物！”，于有声转头看了眼身后的人，轻轻喊了声他的姓名，以视作警告，她真是越想越不明白，明明当事人是自己，然而非当事人却比自己的情绪还要激动。

        眼见局势僵持不下，于有声也不想再浪费口舌，轻搂万物的动作改为牵手，拉着他步步向公寓楼方向：“陈止栎，我要的是爱，不是乐趣也不是浪漫，这些我都不稀罕”，她一边走一边说，声音很低很轻又很沉。

        月光倾洒，少年久久注视，从未有过如此的心动。

        ——

        高考前夕。

        透过窗外，天空频频泛起绚烂花火，贺喜声，麻将声，孩子啼哭声全全掩盖在烟花声中。

        万物深深吸了口气，憋在胸间，手抬起又放下，来来回回好几次，磨了有半刻钟，最终耐不住自己着急的性子，还是敲响了卧室门：“于有声”

        “一起住了这么久，叫声姐姐，也不愿意？”，她说话向来简练，从不带任何情绪。

        “于有声”，继续轻轻地念着她的姓名，没有任何尊卑长幼，不带任何年龄差距，只是这样轻，这样近的念。

        她起身开门，见万物眉宇间似乎隐约透着一股难消解的犹豫，便打消与他计较的念头：“说”。

        “做我女朋友”，接着一口气全补充完整，“如果不愿意，做我老婆，更好”

        于有声身体向前微倾朝靠近他，近似疑惑的将手放置在他额间：“你发烧了？”。

        见万物并未发烧，反而他耳根至脸嫣红得不成人样，于有声立即缩回手，后退几步，顿时蹙眉怒骂：“成天东想西想吃饭不长，怪不得次次被请家长，回你卧室睡觉！立刻！马上！”

        经过昨夜的乌龙，万物这种自尊心强得无法形容的生物此刻早已不想见人，他偷偷趁着于有声有晚起床的习惯，在厨房做好爱心早餐，又在便利贴写了几句肉麻的话，然后憋着气跑出公寓。

        ——

        高考完毕后，万物很不凑巧的遇上万芥懒癌复发，幸亏他留在于有声公寓的东西不多，不然一个人搬家真的得要人命。

        患上懒癌晚期的某女把车停在公寓楼下静静等待万物收拾好行李下楼。

        “于有声！”

        万物收拾妥当后，正当把行李拖到距离玄关六米处，侧着身回头望她。

        “后会无期”，她挥手道别，面上丝毫没有任何不舍。

        “不会的，你要等我”

        于有声感觉自己终于脱离了苦海，不用每天口里念着，脑里想着家里有个人需要自己贴身照顾。

        “行行”，快走吧我的小祖宗。

        ——

        万物有声有色，我独独缺了你。

        ——moon心理咨询微博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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