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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梦境2


我望向铜镜中的自己,镜中少女秀资天成,清丽生辉。

        总觉得这张脸在哪儿见过,在哪儿呢?

        而白瑜也成长为一个翩翩少年郎,不似我家仆奴,倒像一位天上公子。家中无论老少,男丁妇仆皆赞他有出尘之姿。

        我与白瑜早已私定终身,他说他会成为最厉害的将领,迎娶我过门。

        我说我期待那一天。

        但世事难料,总有奇怪的东西在暗暗发芽。

        这天我又见到他了,他说他这次要离去一段时间,未等他说完,我便哽咽道:“父亲已多次暗示我,有一官家公子见过我的画像,要上门来提亲。”

        白瑜心领神会,目光坚定:“等等我,好吗?”

        我笑了笑,不知是喜是哀的泪水流下:“一年,父亲允我一年寻得如意郎君。文武商政,他说对方只需精于其一,他便允诺我的爱恋。”

        他深提一口气,坚毅道:“仙武的剑术,我已学成。待我通过仙试,必以三书六礼,赠你凤冠霞帔。以和,我答应你,一年之内,我一定回来。”

        我没问他,仙试是什么。我只是在他明朗清灵的面庞里,仿佛看见了十年前在窗前的那位白发公子,但其实我早已不记得那位公子的模样与他说过的话,只是白瑜身上那一点淡淡的光辉,使我想起来那个春光和煦的早晨。

        白瑜果然走了,没有继续在睦家当家丁,我知道他去追求他赠予我的承诺了。

        这一年我还打算在闺房内偷偷练剑术,只是小青已然成家怀孕了,不能再动作大开大合地教我些什么,虽然好几年前她就告诉了我,我的剑术已在她之上。

        但她那时为了能继续偷偷教我,私下花了很多功夫去学新招式。当然,现在怀孕的她还想那么做,被我轻轻拍了拍脑瓜子。

        如今的小青有一种成熟女人的温雅,她告诉我:“小姐,其实你的剑术已经很好,远远超过我,我后来教你的也不过是些招式和套路罢了。你用剑用得如火纯青,几年前与我对练时,我就已然无法招架。你现在缺的只是一把好剑。”

        啊,剑。我学剑十年,却从未问过白瑜,有没有一把上好的剑来配他?

        小青带我去了一家店铺,弯巷十八绕,曲曲折折。

        “这家锻造刀剑的技艺是一绝。”小青说。

        店主一脸凶相,但语气却很柔和:“小娘子,你要造些什么去?”

        “剑。我要两把很好的剑。”我轻轻放上一大袋沉甸甸的金子,想了想补充道,“不,不是很好的剑。我要两把最好的剑!”

        他掂了掂那用金丝银线刺绣的玉锦袋子,微微惊叹,最后告诉我:“没问题!”

        几个月后,白瑜还未归来,爹娘在用膳时有时会提起那位我未曾谋面的官家公子,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知道父亲给的一年期限其实很宽裕了,只是每每闲暇时想到这个时候,我都以袖掩面而泣。

        赤阳落了又起,银月缺了又盈,鸟儿都飞走了,从我窗前的那棵绿树,但鸟儿又都飞回来了,依旧在我窗前的树上。

        白瑜,你何时回来?

        我们的剑我都已锻造好了,一把玄黑,一把雪白,我都很喜欢,你喜欢哪把呢?我想你会更喜欢黑色的,沉稳、内敛,像你眼中望不见底的谭。但或许你会更喜欢白色的,因为我初见你时,你便是一身白衣舞着剑。

        很快,一年了。

        日日夜夜,我的希望渐渐被磨损,如果说我最终还对白瑜的归来抱有一丝期待,那么那一天我几近是彻底地绝望了。

        那位官家公子上门来提亲了,他见到我很高兴,他告诉我我比画上还要美丽动人。

        啊,那位公子也不错的,很不错的呀。一表人才,剑眉星目,举手投足间有一种意气风发的少年傲气,还又对我柔声细语的。

        但我一点也没有喜欢的感觉,没有看着你时的那种爱慕之情。

        文武商政,我想我当初就不该对你说出口,就算你一样不精,我也可以偷偷跟你走。

        大婚之日定于一个月后,白瑜,我可以再等你一个月。

        拜托,快点来找我吧。

        小青抱着她的婴孩,告诉我,我消瘦了许多,为了不让刚生下孩子的她担心,于是我餐餐都吃得很多,吃不进去也要吃,结果看着铜镜里微瘦的面颊,我好像也没有胖回去多少,只是换来一顿顿的吐。

        小青生气了,一边变着花样给我烧菜,一边告诉我白瑜再也不会回来,想必已经通过了什么武将之类的考试,不念旧人了。

        终于,一个月很快就到了。

        我什么也没有等到。

        我竟然什么也没有等到。

        白瑜甚至不愿写一封信来叫我再等等他。

        大婚之日,我甚至有了一个很诡异的念头:就算我受着别人的三书六礼,穿上别人的凤冠霞帔,若你这日能来,我还是会跟你走,带上我们的剑,我想你一定不介意它作唯一的嫁妆。

        但是当我看向铜镜里盛装嫁衣的少女,我才明白一切都来不及了。

        外面是锣鼓喧天,人们熙熙攘攘,争相道贺。整个繁华城镇都在庆祝礼部侍郎的小公子迎娶了当地最富有的商户的独女千金。

        一帖帖的囍,血红血红的,被贴在各个地方,好似无孔不入。

        而我窗前的树枝也都被结上大红花带。

        烈日残忍,杜鹃啼血。

        我取出藏在柜里的那一黑一白的剑来。

        “骗子。”我低声喃喃,“白瑜,是你负我。”

        我用黑剑在左手腕划了一道,血汩汩地,温热地,炽烈地,流出来、流出来。

        盛红的嫁衣更艳丽夺目了,淡褐的织锦地毯都没了原本简丽的颜色。

        我又颤抖着左手,勉勉强强地拿起白剑,再往右手腕划了一道。

        其实不是很痛的,不是很痛的。伤口轻轻拨开还能看见手筋来,麻麻的。

        心中倒是痛得多,那是从心脏蔓延出来的,就像那些梨木桌椅上缠绕着的藤曼一样,那种心痛也攀爬着,从心脏延至所有的五脏六腑,再至四肢和脖颈,再至头颅和指尖。

        伤口真的不是很痛的,我只是有些冷,身体瑟瑟地抖,可明明艳阳高照。

        头是越来越晕的,但就在这时,我看见有一张纸条从窗外飘着飞了进来。

        飘着飞了进来?

        我记得隐隐约约的,好像有一个人也会飘着从窗户飞进来。

        谁呀,是谁呀?

        纸条被风送着飞到面前来,我没有力气抓住它,但仿佛有一股力托着它,不让它坠下,也不让它随意飘走,就这么漂浮着,让我看着上面的字眼,一遍遍地默读。

        “方毅然,李如意,陈鬼鬼,余曦……”

        “方毅然,李如意,陈鬼鬼,余曦……”

        “方毅然,李如意,陈鬼鬼,余曦……”

        ……

        “嗨,同桌,我叫方毅然。”

        “我叫李如意,你呢?”

        “我给你起个名字吧,叫……鬼……陈鬼鬼,行吧?”“好。”

        “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叫余曦。”

        “同桌。”

        “婷婷!”

        “陈婷婷!”

        “婷婷。”

        啊!是他们啊!

        我不是睦以和!我是陈婷婷呀!

        我靠,我在做梦啊!我在梦境里啊!睦以和呀,我的好姐妹呀,你别死啊~

        但是手腕上的血越流越多了,意识消失的前一刻,天地都是颠倒炫目的,我听见小青踩着欢快的步伐走进来,却惊恐失神地大叫:“小姐!”

        ……

        我醒了。

        简约的房间。

        不是我原本那柔软的床,但也还算凑合,我的脑袋旁边还放了个毛绒玩具。

        我微微动了动手臂,我感受着自己完好无损的左右手腕,可以任意地动弹。

        然而我发现自己左手握着剑鞘,右手握着剑柄,我快速翻身坐起,跃到地上。十一年习剑,我的动作非常迅速,我将剑锋抵在地上人的喉间。

        他原本正坐在地上,倚着床边睡觉,感受到我的动静后,他睁开了惺忪的睡眼。

        “咦咦咦?!你干啥拿这剑对着我?”他疯狂往后逃,但根本无路可退,“而且这剑不是在上官水荷那儿做研究吗?”

        见我不为所动,他继续嚷嚷:“很危险哒,放放放!”

        我冷冷地看着他,好半天都想不出来上官水荷是谁,只好硬生生挤出来三个字来:“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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