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我要惩罚你

我愣愣地看着那一片越飘越散、越飞越小的星星点点，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好了，阎罗珊。终于到你了。”我耻笑着，停在原地看着她背过我仓皇逃窜的身形，笑得越来越猖獗，“怎么不出手？你下咒时是这副模样吗？还是说你攻上天界时是这副模样呢？

        她的法力并不高强，只要我想，很快便能追到她身后杀了她。

        但此刻我的心中仿佛升起一股猫虐鼠的快感，于是跟在她身后不远不近地追逐着，时不时用剑锋轻刺一下她的背部，于是她会轻颤一下，趔趄一下，继而背后渗出一点血液，将她的那大红华服染出更深红的一处星点。

        当然，最后我玩累了。

        我还是提了剑，从她的背后，刺入她的心脏！

        但就在这时，一道白色的身影不知从哪儿闪了出来。

        于是我的剑，刺入了这个人的腹部。

        再无情地拔出，带出一束奔涌的血泉。

        在那个极美人儿的正中，在那身圣洁的白色连衣裙的正中，一朵妖冶的曼珠沙华，徐徐绽放……

        “东方钰弦！”阎罗珊回身抱住她倾倒而下的身体，泪珠一颗接一颗地，没有丝毫预兆地从阎罗珊的血瞳里接踵而至地滚出，“我不是叫你今天不管怎样都不准出来吗！？”

        “我感觉你有危险呀……”东方钰弦抬手摸了摸那张娇幼的脸，但她的魂灵很快便破碎至她的指尖，使她没法再触到阎罗珊，“笑一笑，说点高兴的话，我就不会走得难过。”

        “不要走……我已经……”阎罗珊捧住她的脸，泪水从下巴滴落而下，“有了你的孩子……”

        原来，这就是她不能与我施展术法的原因……

        “啊……”东方钰弦惊了一下，继而满脸幸福地笑起来道，“我很高兴。珊珊，谢谢你。”

        魂灵飞散，她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最后说一次啦。珊珊，我爱你，从来不是因为你白发的妖力。”

        “不要，不要！不要……”阎罗珊极力地想去挽留这些飘散的星光，但什么也没能留住……

        “不……不！”阎罗珊急喘着气，丝毫没有要继续逃的意思，她只是飘起至半空，与那些渐散的碎魂星点在一起，最后露出一个极致温暖的笑容。

        “我诅咒……东方钰弦永远都不会死，她会永远永远，幸福快乐地活着，就像童话书里的公主一样……

        从这句诅咒被说出的第一个字起，阎罗珊的身体就开始破散了。当最后一个字说完，她的魂灵便完全破碎了，两片星星点点缭绕在一起，最后一同地逝去了……

        那一瞬间，我明白了，为什么从来没有一位阎王施下第四个阎罗之咒……

        因为，第四个阎罗之咒并不会实现……甚至会将下咒之人反噬至死。

        想到这里，看着一片寂寥的阴界，我的心中被好几种矛盾情绪交杂在一起。

        兴奋，与自责。

        愉悦，与悲哀。

        为什么……会这样……

        我狠狠攥紧了拳头，终又释然地松开。

        这一切，只不过是一朵盛放的玫瑰，而我加速了它的枯萎，欣赏了它濒死之际的凋零之美。如此，罢了。

        所以才会生出这点惋惜的情绪啊。哈哈哈哈哈！

        但这一切总归还是美的啊。哈哈哈哈……

        “哈哈哈……”我轻声笑起来。

        我感到四周拂来点萧瑟的风，似与我的笑声和鸣。

        不对！

        这风里带了点些微的鬼气！

        终于要来了吗……阴界最后一只鬼魂……

        我闭目，竖耳聆听，每一缕飞舞的白发都在勘察……

        不知为何，忽地心中恨意大作，燃起极致的妒火与杀意！

        “是你！”

        我怒喝一声，握紧剑，猛地转过身，用力刺去！

        “扑哧——”血肉被狠狠破开的声音。

        可在看到那张脸时……我握剑的手却软了下来……

        他说：“嗯，是我。”

        “老师……”

        余曦温润的面庞依旧带淡淡的笑，卷起那两侧的酒窝，看起来是这样的平静。

        我的剑，已从他抬起的右手心刺入，又从他的手背之后刺出，带出汩汩鲜血。

        “不……”我僵硬地摇头，热泪滚滚而下，可纵使我流了无数的泪，纵使我的心脏仿佛被千针扎入乃至破碎，我的手却重拾力气，将弑敛剑再重重刺入！

        “扑哧——”通体乌黑的剑身穿过了他的左胸，贯穿过他的心脏，喷涌出极为绚烂的血色溪流。

        他的右手……与他的心脏……

        被我用剑贯串起来……

        即使我心中涌起极大的快感，可眼中的泪水却是止不住地流。

        “别哭……”余曦艰难地喘着气说话，延着贯穿的剑身，将他的右手再往剑柄处缓缓伸过来……

        最后，他的掌心触到了剑身与剑柄的连接处，然后屈伸起沾满血液的手指，摸了摸我握剑的手。

        “千年前你就打不过我，现在更是不行。你以为……”余曦盯着我的眼，透过我的肉身去与白瑜对话，“神真的不死吗？！今天，我便杀了你这个邪神！”

        一时间，从我们轻触的指尖处，有及其强烈炽热的能量涌入我的手心，然后直沿着我的手臂侵入我的体内。

        我以为它会像滚烫的热浪烧灼我的身体，不料它像柔暖的温泉，顺着我的血脉洗濯过我体内每一处。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哀怨的怒吼在我脑中胶葛，继而渐乱渐散……

        最后，脑中空鸣一瞬，我感到体内有些丝丝缕缕、飘飘渺渺的东西正在被赶出来……

        而当它们想要逃窜时，却全部都变成了乌乌灰烟，阴界的虚虚阴风适时地掠过，它们全都散了。

        作为神的白瑜，死了。

        我的脑中顿时一片清明，意识的所有权终又全部回归于自己身上，所有的情绪于此一霎那间爆发出来。

        “老师……”

        我握剑的指尖化出一点白，这点白一直蔓延，顺着剑柄，穿过余曦的手，再沿过那一大段剑身，最后结束于他的左胸处。

        弑敛剑变得通体雪白，完全地隐去，从我的手心，从余曦的手心与心脏，隐落下来，掉在地上。

        没了支撑，余曦沉沉地倒了下去。

        我抱住他，瘫软地坐在了地上，看着怀中他苍白的脸，我的泪水像倾泻的江海一般：“对不起……老师，对不起……是不是很痛……对不起对不起……”

        他无力地抬起手，他未曾沾染鲜血的左手，轻轻拭去我的泪：“不要哭，不要道歉，如果你流眼泪，我才会真的感到痛。”

        话音刚落，他的右手心从那处伤口开始化为一朵朵的璀璨星光，然后像萤火虫一样一片片地飞起来……

        我握住他的右手，这只能写出漂亮字体的手，这只本应温热的大手，此刻却不需要我的挽留。

        那些璀璨从我的指尖溜走了、飞走了……

        “是你吗？”我吸着鼻子问他，那时我曾问过数遍的问题。

        他温暖地笑笑，反问我道：“什么时候知道的呢？”

        “在你写下第一个字的时候。”

        当你在我的日记本上写下一个字时，我就认出来了，那样好看的字体，除了你还有谁？

        我凝视着他毫无血色的脸，哑哑地哭：“你为什么会变成鬼魂？”

        “这是秘密。”他只波澜不惊地笑，波澜不惊地揩去我的泪。

        纵使他整条右手臂都已经消散，纵使他心脏处的伤口也开始化作星光弥散开来。

        “告诉我……你的肉身是怎么死的……”

        “老师忘记了。”

        “也是我害死的，对吗？！”

        “我真的忘了我是怎么死的。别问了，好嘛？”

        “别走，别走……”我想留住那些逝去的东西，但我什么也抓不住，我只能哭得越来越激动，“求你了，不要走……”

        余曦只将那时于我梦中的问题重新问一遍：“既然坚持不下去，当初为什么要那么做呢？

        于是我也像那时一样回他：“我做什么了？”

        他笑了笑，替我擦泪的左手停下来，继而轻轻抚上我的唇。

        轻巧将食指钻入我的口中，撬开我的齿。

        我愣了一下，以为他在这濒死之际想与我做些情|事，于是试探着舔了舔他的指尖。

        不料他只伸入我的舌下，指尖从我的舌底轻划到舌尖，很快便从我口中退出。

        “你真坏，以为我不知道么？”他只轻轻地说，不带一点斥责，“我要惩罚你，我要离开你了。”

        “不要……不要……我错了！老师……”我大声地哭喊起来，他大半的身体已经化作星点飞走，可我始终无能为力，“余曦，不要走……”

        “婷婷，我真的，非常地，爱你……”他淡然一笑，身体余下的部分都开始消逝……

        无论怎样的挽留都是徒劳，无论我们是多么的强大，一切都抵不过一个死字。也许他此刻是快乐的，他找到了我那时未曾找到的死法：在所爱之人的怀中死去。

        优点是，带着满目的爱意离开，一切都变得可爱又浪漫。

        就像那时你于我日记中写下的补充，于是我也在心底为这些写下转折：但是留下来的我，依旧要直面你冰冷的死亡。

        于是我只敢看着纷飞的星火，只敢一遍遍地问：“余曦，你怎样才能回来……”

        “余曦，你怎样才能回来……”

        “余曦……”

        ……

        “去用时光机呀，你这个小坏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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