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惊鸿一剑

许殊何身后，一个与他样貌相似的年轻男子正擦拭着佩剑，边擦剑边皱眉毛，终于，他手中一停，疑惑地说，“殊何，你说师尊从来不下连云峔，怎么会突然想到让咱们去千里之外的谪真门看看有没有异动？”

        此人是许殊何的亲哥哥许元昌，容发打扮与许殊何大差不差，却明显比弟弟多了一分朗阔，少了几许温柔。

        此次他受师尊之命，带领连云峔十余名子弟扮作平常商队，到谪真门附近查看有没有什么异常。

        许殊何沉思片刻，道：“我也想不明白，而且师尊这次嘱托我们的时候难得那样严肃，我们只要谨遵命令就行。”

        “好吧。”许元昌道，他将剑竖起，光亮的剑身映出了他一半的面孔，“但愿此行顺利。”

        “不好了！”一位他们同行的师弟推门闯入。

        许元昌眉头一拧，他话音还没落呢！

        “咱们的人跟别人起冲突了！”师弟气喘吁吁地报告道。

        许元昌与许殊何对视一眼，许元昌沉声道：“带路！”

        两人拿上佩剑，跟着师弟疾步到了客栈的后院中。后院中有两拨人正在对峙，一拨正是连云峔的几位师兄弟，客栈中不断有两边的人相继赶来。

        对方其中一壮汉气势汹汹，腰侧挂刀，看来也是江湖中人。听到连云峔的师兄弟连声否认，更是怒火浇心，大声质问道：“我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你们在我们的车旁鬼鬼祟祟，现在丢了这么些药，说不是你们偷的，谁信啊！？”

        “出什么事了？”许元昌走到师兄弟前面问。

        “啊，师兄，你来了！”一名小师弟见主心骨到了，如蒙大赦：“方才小二找我们，说要我们的货车移个地方，我们就到了后院以后也没多想之前把车停在了哪儿，直奔着盖红布的车队就去了，结果，这些车是别人的……”

        “胡说，这些红布是你们带来兜走药材的吧！柳老板的药材你都敢偷，你们胆子挺大啊？”

        许殊何一挑眉，“柳老板？阁下是兰芷药坊的人？”

        “没错！”那壮汉一叉腰，“你们又是哪个旮旯里出来的小毛贼？”

        “……”

        哪个……旮旯？连云峔众弟子神情激动，他们的师尊被江湖敬称为“镇云子”，是以五大宗都对连云峔敬让有加。

        然而何苦哀哉，镇云子有命，一路上要隐秘行动不能泄露身份。弟子们说又说不得，吞又吞不下去，几个心性不稳的憋得好不难受。

        许元昌并未在意，只是冷静道：“这位壮士，我们不会……”

        “李洪喜，他们在偷药的时候你在哪里？”

        壮汉后面，人群向两边分开，走出一个结实的汉子。原来是兰芷药坊一行人的头儿也被人叫了出来。

        方才还横眉怒目的壮汉一下子蔫了，他讪讪地挠挠头，不敢抬头看领头儿，“……这，我刚刚不知道咋回事，突然特别困，就……就睡过去了，奇了怪了，我以前也不是没守过夜……”

        卜秋台也出来了，此时她双臂抱在胸前，站在最后面听着双方的人一来一回，神情若有所思。与她同室的姑娘站在她身边，紧张地握着剑。

        头儿狠狠瞪了壮汉一眼，把壮汉瞪得一缩，又转过头来，还算冷静地对连云峔众人说：“叫你们来的小二，诸位还能认出来吗？”

        “能！”小师弟立刻笃信地说。

        “诸位口说无凭，让小二出来做个证吧！”

        许殊何扫视周旁，凑向许元昌耳边，轻声道：“奇怪，这边闹成了这样，店家到现在都没露面。”

        许元昌闻言心下一动，抬眼向四周顾盼，还真是！

        方才一直站在边缘的一群人走到了前面。最前方一人朗声说：“不必了，我们刚到这里，事发时正好在院里拴马。”

        连云峔所有门生看清这群人的服饰，立刻面露喜色。

        卢原时下刚结束五宗会，参会的不仅是五大宗，还有许多实力仅次于五大宗的一些江湖世家。

        走出来的这些人服饰不一，但都是当今数得着的门派的家服，想来都是来卢原刚参加完五宗会的各家代表，歇脚在这家客栈。

        那位世家的人边说着，边缓步走到了最先被小二叫来的那几个连云峔弟子前。

        他停住脚步，目光竟露出几许痛惜。

        “各位小兄弟年纪轻轻，又有做生意的本钱，何必做令人不齿的事情呢？快把药材拿出来吧，只要你们拿出来，我不会让他们再为难你们。”

        弟子们的喜色瞬间碎裂。

        在场所有人几乎都看出了这些人的身份，一切印证似乎都显得多余了。头儿一丝情面也不再多留，怒视着许元昌，话音立刻变成了威逼：“赶紧让你们的人把药材交出来，否则休怪我们不客气！”

        许元昌有些怔忡地转向那几个师兄弟们，不敢相信地问：“拿了吗？”

        “绝对没有！师兄你信我们！他们血口喷人！”小师弟格外激动，一不小心就把“师兄”喊了出来，与他一起的师兄弟也连连焦急地否认。

        “我们何曾血口喷人？”又一人走出来说：“你们敢让他们搜一下你们的车马房间吗？”

        头儿又逼视着许元昌。

        许殊何听了师兄弟的话后，上前一步，挡在大哥和头儿之间，克制地说：“我相信我的几个兄弟，他们不会做这样的事。如果真是有人栽害我们，恐怕现在已经把丢失的药材送到我们的房间了，不能证明什么。”

        “呸！药都在你们房间了还说不是，不揍你们，看来你们是不会招供了！”那位叫李洪喜的壮汉直接当做许殊何承认了药材在他们房间，豁然拔出了刀，“头儿，别听这群龟孙胡扯了，动手吧！”

        头儿冷眉一竖，盯着连云峔众人。

        许殊何与许元昌挡在师兄弟前面，一众弟子都没有松口的意思。

        头儿：“动手！”

        兰芷药坊的人一拥而上，手握兵刃扑向了连云峔的人。

        卜秋台身边的姑娘给自己鼓了鼓气，拔出剑来，刚要向前面冲去，就被旁边的手一把拉住了。

        她诧异地回头，只见卜秋台目不斜视地看着已经交起手来的两群人，道：“先等等。”

        姑娘张了张嘴，这个人和她不太熟，告诉别人该怎么做的口气也太理所当然了。不过手上却不由自主地按照这人说的收了剑。

        卜秋台双眼微眯，旁观着这一场混战。这些代表来自不同的世家，甚至其中几个世家平时还不太对付，要说他们为了什么目的一起行栽赃之事，卜秋台也是不太信的。

        但要说这家客栈没有问题，以及这些真的是普普通通的商队，她更不信。

        卜秋台冷眼站在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远离混乱中心的边缘，想看有没有第三方趁机浑水摸鱼。

        对方人多势众，连云峔门生们陷入了围攻，却还纷纷收着一手，绝不重伤对方。而兰芷药坊这边见始终拿不下这些小毛贼，渐渐被逼出了火，越打越狠，出手劲力十足。

        双方鏖斗了一个多时辰。

        许殊何连着放倒了几个扑向他近前的人，空隙间抬头微一观察，就看到那个叫李洪喜的壮汉最为扎眼，边砍人便破口大骂。

        得先让这个炮仗消停！

        许殊何还剑入鞘，脚底微一用力，瞬间向壮汉迫近一尺，他看也不看，伸手把从左右偷袭来的两人撞在了一起，从一人的脊梁微一借力，便凌空腾起，向着壮汉厚实的后颈侧掌劈去。

        突然，一道刺眼的剑光闯进许殊何眼角的余光。

        那狠厉的气势，竟是冲着要命来的！

        许殊何霎时回势转身，抓住了那人的腕，另一只手接着就向对方的腹部打去，却被对方轻松截下。对方胡子已白，居然是一位穿着世家服的老者。

        许殊何对上他的目光后一怔——只见老者浑浊的眼里竟藏着难言的悲怆，几近苍凉地轻吐两个字：

        “罪过。”

        说完，对方并指成勾，迅猛毒辣地探向许殊何的心口。许殊何连忙飞身后退，前襟与一处皮肉顿时破碎，鲜血淋漓。

        不止许殊何这边，其他连云峔门生也都被类似的高手缠上了。卜秋台倏地放下手臂，走势不对了！

        刚才在一旁旁观的世家之人不知为何，竟然不顾身份，亲自加入了这场商贾之间的混战。

        能参与五宗会的都是数一数二的人物，收拾这些小弟子简直如同儿戏。更要命的是，这些名门高手对着眼前的“商队”居然招招都意在毙命，根本不是普通的教训。

        乱斗瞬间变成了屠戮，好几个连云峔子弟还未反应，便血溅当场，横尸在地。

        卜秋台心神巨震，正待行动，兰芷药坊的一个门客就被逼急了的连云峔弟子一掌轰飞，正正落在卜秋台脚边。

        卜秋台一时立场难定，不知该如何。

        许元昌身披数伤，他嘴中含血，一声嘶吼道：“殊何！请援！”

        许殊何刚纵身闪过老者翻飞的冷剑，眼见着老者又要扑来，他却再顾不得自己躲闪，从怀中掏出一支传讯烟花，拉开引线高高举起。

        “嗖”一声尖响，一道火光尖啸着划破了夜空，爆出了惊天动地的巨响——一朵金黄流火的硕大花形，赫然炸开在了漆黑的夜幕上。

        几乎是同时，一道寒光闪烁的白刃从许殊何右腹没入，鲜红着从身后探出。

        许殊何歪倒在了地上，他一臂支地，另一只手捂住汩汩流血的伤口。视线中，那老者也抬头看了一眼夜空，竟然释然地笑了一下，然后低下头，在许殊何的头顶举起了滴血的剑。

        一抹亮白如雪的剑光横闪而过，迅捷刺眼如过隙的闪电，精准利落似夺命的银蛇。

        血横喷而出，溅上了许殊何的衣服。

        许殊何愣愣地抬着头，看着笼罩他的人体失力地向一边倒去，露出了后面那人清秀的脸庞。

        他微微睁大了眼，双唇嗫嚅，“……是，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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