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50章

开宁帝是最先知道云州消息的人。

        这么大一个儿子也没带什么护卫，大喇喇跑云州去了，做父亲的怎么放心？

        早就派了暗卫跟在燕星衍身后，就怕出什么事。

        但开宁帝没想到的是，有些事还是如此措不及防。

        晨间天色还未透亮，从云州连夜奔袭千里返京的消息便已经陈放在开宁帝的案几上了。

        云河决堤，云州被淹。

        开宁帝的眉头皱出一个川字，食指不住地点着信纸，难下决断。

        随侍小心翼翼觑着开宁帝的脸色，还是提醒道：“陛下，该上朝了。”

        开宁帝愁绪不减，却一时半会儿想不出什么办法，只好将信纸揣在怀里，转身上朝。

        朝中诸事繁杂，开宁帝处理完朝堂之事后便想回去继续思索应对之策，但还有其他消息灵通者忧国忧民之心不减，直直地将云州之事禀报了上来。

        “陛下，云州乃交通重地，必须早下决断救灾，以免造成更大损失！”

        鞠躬尽瘁的大臣言辞恳恳，忧心忡忡。

        其余还不知道此事的大臣纷纷变了脸色，出言附和道：“是啊陛下，此事不宜耽搁。”

        “没错陛下，云州本就人口众多，辖下县城皆是临河，云河决堤，受灾地方绝对不止一处。”

        “这若是耽搁下去，百姓们等不起啊”

        开宁帝不耐，难道我就是无情帝王，能对云州受灾置之不理？

        可问题是

        “那依众位爱卿所言，朕该如何是好？派谁去云州救灾是好？”

        啊这

        这可是个吃力难讨好的差事，虽说若是把这差事办好了，算是大功一件，但眼下云州正值危难关头，一着不慎，便有可能酿成更严重的后果，到时候清算起来，罪行也不是小过。

        总之，没有金刚钻，谁敢揽这瓷器活？

        开宁帝此言一出，众臣也跟着纠结起来，派谁救灾呢？

        这个说某某有治水经验，那个说谁谁治下经历过几次灾情，众人七嘴八舌吵嚷起来。

        开宁帝倒不是为难这个，而是纠结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老六已经在云州了，本就是钦差，按说这救灾之事已然板上钉钉是他来，但这孩子还从未经历过这种大事，但凡要是出什么岔子，朕怎么帮他圆场？

        这可不是什么玩笑事，行差踏错半步，都是无数条人命。

        再派人过去救灾，或许比他适合，但这摆明了不信任孩子，还容易让被派过去的臣子以为朕在帮自己儿子揽功劳，谁主谁辅也不好定论，到时候两人意见相左，还真怕那熊孩子干出什么不得了的事来。

        其实但凡开宁帝对燕星衍多一点信任或是少一分期待，都不至于如此纠结。

        开宁帝听下面众臣吵了半天，始终没有拿出什么合适的人选，把目光望向燕星朔，“朔儿，你可有什么好人选？”

        关万山，是你的人吧？

        燕星朔原本还在思索为何开宁帝始终只字未提云州钦差的事，毕竟此时已在云州的钦差可是救灾的最好人选，冷不丁听到开宁帝点名，一时之间头脑迅速风暴起来。

        为什么父皇要单独问我？是因为关万山？还是那个神秘的云州钦差？

        我该怎么回答比较合适？

        现如今云州出事，钦差对关万山的调查定然因此迟滞，这便是关万山的机会，只要关万山能顺利平复灾情，到时候钦差查处起来，也能对其网开一面。

        不是燕星朔对关万山仁慈，而是关万山作为云州知府，每年孝敬上来的银钱堪称巨大，燕星朔一直没有想办法让关万山动一动位置，也是因为总觉得换了谁也不可能比关万山的效果要好。

        既然父皇只字未提云州钦差一事，那我便也故作不知。

        这时候给关万山争取时间，到时候即便关万山被处置，也不能怪我无情不是？

        燕星朔心电急转，面上有条不紊地回应：“父皇，依儿臣之见，云州知府关万山本就在云州历任多年，云州的大小事情他都心中有数，且如今云州情况紧急，这时候派谁赈灾都比不上关大人了解情况。”

        对啊，云州这些年也不是一帆风顺，间或几年也有大大小小的灾情出现，关万山都处理的也都还不错。

        赈灾一事，非同小可。

        更何况三皇子都发话了，谁也不愿顶回去直接和三皇子作对。

        一时间众人纷纷调转话锋，赞同起燕星朔的话来。

        燕星朔神色纯然无辜，似乎完全不知道还有被派往云州的钦差一事。

        开宁帝深深地看了燕星朔一眼，没说其他。

        沉思良久，还是将燕星衍拿了出来：“既然如此，那便让关万山主持云州救灾一事吧，刚好六皇子也在云州，物资方面由他调度，临近州府看情况便宜行事。”

        燕星朔眉心一跳，没想到开宁帝到这种时候居然还护着那位神秘的钦差。

        等等。

        刚好燕星衍也在云州？

        什么刚好。

        世上没有什么绝对的巧合，燕星朔几乎就在这一瞬间便确定了那所谓的神秘钦差正是他那整日好似混吃等死毫无上进之心的六弟。

        怎么会是他？

        燕星朔受到的冲击比关万山还要大些。

        只因燕星朔身在朝局，更明白开宁帝此举的含义。

        我的好父皇，您可还真是一视同仁，一碗水端平啊。

        燕星朔想到性子温吞最后去了礼部的大哥，冲动易怒去了兵部的二哥，木讷沉默的四弟去了工部，生性浪荡的五弟更是领了封号直接去封地潇洒。

        每一个儿子开宁帝似乎都给了他们安排，却令燕星朔不解。

        这么多兄弟之中，就没有一个被父皇看上不成？

        而今更令燕星朔慌乱的是，为何燕星衍却是直接被委任以钦差？

        父皇到底准备给燕星衍什么安排？

        燕星朔不想知道这个答案。

        这一刻，他甚至有些阴暗地想着，让燕星衍这个碍眼的弟弟永远留在云州，再也别回来。

        云州出事的消息很快便席卷了整个京城。

        家中有亲眷滞留在云州的百姓焦急不已，比如

        “我去云州接知寒回来！”殷沉商满心焦急。

        殷家众人齐聚一堂，厅堂内一片静默，殷老夫人双眸紧闭，撑在椅子上的手紧紧用力。

        “我去吧，殷公子。”青玉面色难看，恨不得立刻飞奔到自家不省心的小姐身边。

        只是如今小姐将殷家的部分事物交给她打理，青玉也不能像上次那般直接扭头就走。

        “青玉姑娘，带上我们吧。”青花与青禾一左一右拉着青玉。

        殷管家唉声叹气地站在一旁，亦是愁容满面。

        殷沉商见殷老夫人一言不发，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请祖母允许孙儿去接知寒回家！”

        殷老夫人原本紧闭的双眼蓦然睁开，却是大怒不止，重重地一拍扶手，“你这是什么意思？！怎么？在逼我吗！？”

        “我允她去云州，也要允你去云州是不是？”殷老夫人气不打一处来，“走吧！都走！都去云州！别回来了！只留我一个老婆子就行了！”

        本是一片好意，如今云州一出事，倒显得她这做祖母的铁石心肠，对孙女的生死安危不管不顾一般。

        可这天灾人祸，谁能预料？！

        她也怕啊。

        怕是殷家的运势连累了殷知寒，怕殷知寒真的留在云州，怕殷家难得窥见曙光如昙花一现，落得个空欢喜。

        “既然如此，那就都走吧！带上我这个老婆子一起去云州！”

        殷沉商进退两难，既说不出口不去云州，让殷知寒一个人留在云州的话，也不放心留下年事已高的祖母独自在家。

        青玉见状道：“不用了，老夫人和公子不宜奔波，我去就好。”

        时间不等人，小姐一个人在云州还不知道什么情况，有没有受伤，有没有生病，依着小姐的性子，定然是个闲不住的。

        “行了，就你担心你家小姐，我们就不担心？”殷老夫人已然铁了心。

        “秋云，收拾东西，殷家在云州还有别院，这次就不带什么人了，愿意跟着我走的就带上，不愿的也不强求。老计，你留在京城。”殷老夫人快刀斩乱麻，“沉商，你也跟着，这么多年也没出过远门，祖母带你去长长见识。”

        转头又对着青玉道：“青玉姑娘，你是跟着知寒多年的老人，这些日子也麻烦你了，我知道留在京城你也定然不愿，少不得还需要你在路上继续照应我们祖孙。”

        “青禾，你在外面闯荡过，一起吧。青花你在家陪着你爷爷，好好帮忙。”

        殷老夫人三言两语敲定了事情，众人闻言思索半晌，也没有否决。

        都是大家能接受的安排。

        只有青花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还是懂事地没有争取去云州的机会。

        她什么也不会，跟上去也是个拖油瓶。

        事不宜迟，但这时候去云州却不是那么简单，一是云州此时难进出，二是云州毕竟灾情正盛，官府也担心此时云州人多事杂，对去云州的文书审批严格许多。

        再三询问好众人的目的地，还是放行了殷家集结许久的车队。

        运载着各种物资和带着大批人力的车队就这么晃晃悠悠离开了京城，去向前途未卜的云州，孤注一掷。

        殷老夫人面上一派云淡风轻，其实已在心里做好破釜沉舟的打算。

        不管此行是好是歹，总归算是一家人在一处。

        说她冲动也好，不自量力也罢。

        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她已经受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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