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晨昏

不知是那通视频里的再一次催婚还是说直播间的关闭，这夜的周璟西再次失眠了。

        准确来说，他是一夜未睡，五点的时候，他去跑步机上跑了一个小时，跑完，他还做了一百多个俯卧撑。

        昨晚季君泽睡得早，刚七点，小家伙就自己起床了。

        “舅舅，舅舅！”

        周璟西从房间里出来，看见舅舅满头满脸的汗，季君泽一愣：“你洗澡啦？”

        周璟西胸口的起伏还没下去，他懒得解释，就“嗯”了声。

        季君泽趿拉着拖鞋跑去了卫生间，再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条毛巾，他拉着舅舅的手腕去了沙发里。

        小孩子就是这样，烦起人来是真的烦，可有时候又很暖人心。

        周璟西自觉不是个软心肠的人，可这一刻，他还是被这烦人的小家伙暖到了。

        可他却嘴硬：“大男人，怎么一点劲都没有！”他抢走季君泽手里的毛巾，胡乱地擦了把额头，然后把毛巾还给他：“以后早上早起半个小时跟我去跑步！”

        季君泽抱着毛巾，吓得往后连退两步：“我不要！”他最讨厌跑步了！

        周璟西冷着声问他：“上次是谁说喜欢腹肌的？”

        腹肌二字立马让季君泽的视线停留在舅舅的小腹上。

        如果非要问他最喜欢舅舅的什么，那答案肯毋庸置疑：腹肌！

        他舅舅的腹肌特别漂亮，至于有多漂亮，他形容不出来，反正比电视里那些男明星的还要漂亮。

        季君泽往前挪了一步：“舅舅，”他小心翼翼地问：“你能再给我摸一下吗？”他就摸过一次，都过去好久了，不知现在有没有更硬一点！

        他是真的很期待，超级期待的，可惜却被直接拒绝。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变脸比翻书还快，他把怀里的毛巾往周璟西腿上一扔：“小气，不给摸拉倒，我才不稀罕！”

        昨夜落了雨，一场秋雨一场凉。

        早上出门到楼下的时候，何歆歆就感觉到了凉意，可她又怕回去加件衣服会迟到，结果从地铁站里出来，还没走到医院门口呢，她就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隔着口罩，她捏了捏鼻子，接着又是一句咕哝：是因为越听越没劲吗？

        从昨晚那个叫‘很烦’的男人半途退出直播间以后，这个问题已经纠结她到了现在。

        开直播本来就没什么信心，这下可好，唯一的粉丝都弃她而去，可岌岌可危的信心可谓被磨得渣都不剩。

        今天也不知怎的，抽血窗口的人不多，得了空闲，何歆歆唉声叹气的时间就多了。

        闫笑这周和她是一个班，她递给何歆歆一小袋东西：“白桃乌龙茶，超香的！”

        何歆歆接到手里，说了声“谢谢”后，继续焉巴着。

        闫笑用手背拍了下她的肩：“怎么看你跟失恋了似的？”

        失恋？

        何歆歆苦笑：“我失恋都不会像现在这么难过！”说的好像她谈过恋爱似的。

        这话直接把闫笑的好奇心拉满：“到底怎么啦，跟我说说呗！”

        何歆歆这才扭头看她，可心里到底是犹豫的，虽说她的家庭情况科室的人都知道，可直播不像夜市摆摊，弄不好会被人笑话她不知自己几斤几两。

        正想着用什么借口搪塞过去，窗口来了一对母女。

        何歆歆赶紧坐正了。

        抽血的是个小女孩，被妈妈硬抱到了椅子上，小女孩的脸上还有泪痕，可那张小嘴巴却瘪着，像是强忍着不敢哭。

        然后，是妈妈生气又命令的声音：“把眼睛闭上！”

        小女孩哆嗦着嘴唇，把眼睛闭上了，湿湿的眼睫一颤一颤的。

        何歆歆从口袋里掏出一颗桃子软糖放在小女孩的掌心里：“不用怕，姐姐跟你保证，一定不疼的！”

        小女孩睁开眼看了眼手心里的糖，又抬头：“妈妈，”她抿了抿唇，声音还有些抖：“我可以吃糖吗？”

        大概是平时管得严，糖也在禁止的范围内，妈妈表情不自然了下：“抽完血再说。”

        小女孩低低地“哦”了声，把手心里的糖放到了一边。

        何歆歆也不好说什么，她问小女孩：“以前抽过血吗？”

        小女孩点头：“我经常抽血。”

        身旁的妈妈跟何歆歆确认：“她不过敏。”

        何歆歆这才给她绑上止血带，“把手握成拳，不要看啊，很快就好了。”

        小女孩是真的乖，她把脸转过去，几秒后，她眉心狠狠地拧了一下，下嘴唇跟着咬住了。

        抽取了足够的血液后，何歆歆快速拔出穿刺针，用棉签压住穿刺点后，没等她开口，小女孩就用另只手接住了她手里的棉签。

        “谢谢护士姐姐。”小女孩从椅子上下来，大概是抽血过程表现得好，她妈妈把刚刚那块软糖拿回了手里：“谢谢啊！”

        何歆歆笑了笑：“不客气。”

        看着那位母亲蹲在地上，把糖纸剥开放进小女孩的嘴里后，何歆歆鼻尖突然一酸。

        母亲大概都是嘴硬心软的吧……

        她拿出手机翻开相册的收藏夹，收藏夹里就一张照片，是她妈妈一左一右搂着她和弟弟的合照。

        仅有的一张合照。

        把季君泽送到学校后，周璟西回到医院，像上次一样，他把车停到了门诊楼后的车位里。

        上次，他就是在这个地方睡着的。

        人就是这样，在无计可施之下，总是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

        可事实证明，上次睡着纯属巧合。

        叽叽喳喳的鸟叫声、来往行人的交谈声、小孩的哭闹声，所有的杂音都成了噪声，直往他耳朵里钻。

        一个小时过去，他闭着的眼睫依旧在颤。

        两个小时过去，他蹙着的眉心越来越深。

        十点五十，一秒都没入睡的周璟西回到办公室。

        蒋秘书进来：“周总，要给您泡一杯茶吗？”

        周璟西最近喝的茶有三种：薰衣草茶、琥珀茶、莲子花茶，这三种都有助于睡眠。

        周璟西今天依旧黑色的衬衫，不同的是，衬衫领口的边角是暗蓝色的针线。烦躁的周璟西和平日里会有些不同，会让他那张明艳精致的脸揉进几分攻击性。

        他一只手肘搭在桌子上捏着眉心，一只手往外挥了挥：“全扔了！”

        感觉到上司的低气压，蒋秘书立马弯腰道：“好的。”说完，她一秒都没敢停留就出了办公室。

        心情不好，总有人要当炮灰。

        程烨的电话不合时宜地打来：“干嘛呢？”

        周璟西面无表情地闷声反问：“上班时间，你说我能干嘛？”

        他心情烦躁，偏偏电话那头还传出了笑声：“托你的福，张梦答应跟我吃饭了。”

        托他的福

        什么时候，也能有人把福气过一点给他让他睡个好觉？

        周璟西呵呵呵地回了句：“恭喜。”

        一句恭喜打发不了心情澎湃的程烨，他问：“你最近睡眠怎么样？”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周璟西不想再让人知道他失眠的事：“好得很。”

        “哟，那我也恭喜你啊！”程烨问：“那晚上出来喝一杯？”

        周璟西眯了眯眼角：“你今天不上班？”

        程烨被气笑了：“我跟医院签的是劳动合同，可不是卖/身合同。”

        周璟西的社交圈不广，除了程烨，能和他一桌喝酒的五个手指头都能数过来。

        他说了句行，下一秒，他带了句：“那你想点子把我灌醉。”

        程烨的酒量在大学就出了名的，只不过因为他的职业，他自控力很强，白酒不过二两，红酒不过半瓶。

        他和周璟西认识十余年，说真的，两人还真没怼过酒。

        程烨的好奇心和好胜心被激了出来：“那干脆别去外面了，”程烨至今还和父母住一块：“下了班，去你那吧。”

        挂了电话，周璟西坐在老板椅上，转了半圈，背身对门再次闭眼。

        “阿嚏、阿嚏、阿阿嚏”连续三声喷嚏让何歆歆眼尾泛湿。

        闫笑把口罩往上拉了拉：“你还是请假吧！”她往外瞥了眼：“要是被护士长看见，肯定要说你！”

        仁康医院有个规定，感冒期间禁止上岗。

        何歆歆把杯子里的感冒冲剂仰头喝下：“我刚刚已经跟护士长请了两天假了。”

        “那就好，”闫笑靠近她耳边，悄咪咪的：“听说了吗？芍药被程主任摘了！”

        芍药？

        何歆歆懵了一下：“什么芍药？”

        闫笑给了她一记小眼神：“你什么记性啊，不就神经科的张梦吗！”她觉得何歆歆是不是记性不好：“你忘啦？上次在医院门口，她不是还上了周总的车！”

        何歆歆不是个好奇心很强的人，但还是忍不住问：“你们为什么喊她芍药啊？”

        闫笑嘁了声：“因为她不是真正的牡丹啊！”

        闫笑是个特别八卦的小护士：“她们科室的郭瑶才是！”

        何歆歆对神经科室的医生护士都不熟，若是看脸，她能认出来，但也就只知道人家的姓，连名带姓的，她就记不全了。

        何歆歆没再往下问，反倒提醒了句：“你还是少说点八卦吧，不然被护士长知道，又要挨批！”

        闫笑撇嘴：“又没说什么坏话，都是实话而已！”她忍不住继续八卦：“你说程主任什么眼神啊，怎么就喜欢那种两面派！”

        程烨程主任的大名在仁康医院还是挺响的，何歆歆见过几次，是个和很多女护士都能聊上几句的人。

        何歆歆笑：“你男朋友知道你这么关注别的男医生吗？”

        闫笑立马拿手肘搡了她一下：“去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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