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晨昏

今天的气温比昨天降了六七度。

        仁康医院是个很人性化的医院，凭着医生开具的病历，即便是感冒都可以有三天的带薪病假。

        下午没再继续上班的何歆歆，去门诊看了医生拿了药之后就回了家。

        今天，她没再像昨天那样回来倒头就睡，而是趴在枕头上想着晚上的直播还要不要继续。

        也没想多久，床边地上的垃圾桶里就丢了不少擤鼻涕的纸巾。

        她吸了吸鼻子，自言自语着：“还是说再坚持几天呢？”

        刚擤完的鼻腔里又开始痒痒的，她又抽了张纸巾，擤完，她继续咕哝：“万一今晚有人来了呢？”

        她鼻音已经很明显了：“那要是还没人来呢？”

        她重重地叹了口气，把枕边的手机摸到手里后，她点开视频软件，从为数不多的粉丝里找到那个叫‘很烦’的男人。

        这个‘很烦’的男人好奇怪，点赞的视频虽然不多，但都是儿歌和萌宠的视频。不过想到他有个五岁的儿子，倒也能说得通。

        “要不要问问他，为什么昨晚走了呢？”何歆歆从趴着变成平躺，她看着天花板，继续自言自语：“会不会惹人烦？”他都叫很烦了。

        想不出答案，可她又实在憋闷，于是就给何槿舟发短信。

        【槿舟，你干嘛呢？】

        可惜短信发出去好一会儿都没有回复。

        何歆歆猜到他应该在上课，就没再继续问。

        四点四十，何槿舟的短信发来了：【刚刚在上课。】

        何歆歆依旧睡意全无：【你说我的直播还要不要继续呢？】

        何槿舟虽然不太爱说话，但是信息都会回：【这两天怎么样？】

        何歆歆：【不好，两天了就一个人来过直播间，不过那个人给我送了一个五百块的礼物！】

        何槿舟：【那说明他喜欢听你的直播。】

        何歆歆：【可是昨晚他半途又走了！】

        何槿舟：【也许他是有其他的事。】

        何歆歆眼睛一亮，对哦！她怎么没想到呢！也许人家是有事呢！

        焉巴了一天的何歆歆终于弯了嘴角：【那我晚上再试试！】

        何槿舟：【我今晚就一节自习，到时候我也去你的直播间。】

        何歆歆：【好啊好啊！】

        心头积攒的郁闷被疏解，何歆歆更没睡意了，她干脆坐起来，把何槿舟之前的那台旧笔记本抱在腿上，又开始从网上找她的人生感悟。

        阴沉的天，暮色沉的很快。

        程烨坐在副驾驶，打趣周璟西：“你说你带个小家伙，咱俩还怎么喝酒？”

        坐在后座的季君泽，嘴里咬着面包，心情正好：“没关系的程叔叔，我晚上有自己的事情！”

        程烨生了一副温柔的皮相，就是做派与他的长相不太相符，特别张口说话，字里行间除了风趣幽默外，还夹着逗趣人的腔调。

        他扭头，笑问道：“怎么，你舅舅还给你布置了家庭作业啊？”说着，他睨了眼周璟西不苟言笑的侧脸：“你有没有点人性？”

        季君泽忙摇头：“我说的事情是晚上的睡前故事！”

        睡前故事？

        程烨笑出了声：“你舅舅还会给你讲睡前故事？”他笑里带着讶异，又睨了眼旁边的人：“看不出来啊！”

        季君泽又解释：“不是舅舅给我讲，是一个小姐姐！”

        程烨先是一愣，转而带了几分正色看向周璟西：“你交女朋友了？”

        周璟西无语他的想象力：“你就闭一会儿嘴吧！”

        程烨怎么可能闭嘴，他认识周璟西这么多年了，就没见过他身边有过什么异性，当然了，除了主动扑上去的。所以，他所有的好奇全写在了脸上：“什么时候的事？我认识吗？”

        季君泽的思路跟着程烨一块儿跑，他往前欠了点身子，脖子伸得长长的：“舅舅，我有舅妈了吗？”

        正好遇到红灯，周璟西脚踩踩车的力道稍稍重了几分，身体没有支撑的季君泽惯性地往后仰。

        他扭头：“再问，你晚上就别听故事了！”

        季君泽被震慑住，手里的面包都掉在了座椅上，他噘着嘴，一脸的委屈，可是不敢再开口了，不然真把舅舅惹生气，他就不能听小姐姐讲故事了！

        阴沉的夜幕，一颗星辰都没有。

        程烨站在落地窗前往下看：“下面这条街不是一直挺热闹的吗，今天怎么这么冷清？”

        季君泽刚洗完澡，周璟西正在给他擦头发：“可能最近赶上文明创建。”

        程烨眉棱一挑：“难怪，”他扭头，看着周璟西那颇为熟悉的动作，不由得打趣道：“你这以后有了儿子可以直接上手了！”

        周璟西不接他的话，把手里的毛巾挂在季君泽的脖子上：“去，自己把睡裤穿上。”

        季君泽抬头，哀怨的小眼神满是委屈和不情愿：“平时都是妈妈给我洗澡穿衣服的！”哼，从到了舅舅这，牙膏要自己挤，澡要自己洗，衣服也要自己穿！

        周璟西一巴掌‘拍’到他头上：“什么都靠别人，那你还算什么男人！”

        季君泽重重地朝他“哼”了一声，回了自己的房间。

        程烨已经坐在了沙发里，他抱着双臂，看戏的架势，接到周璟西看过来的眼神，他竖起大拇指。

        周璟西长吁一口气，走到一边的单人沙发里，整个人虚脱了似的躺下去。

        程烨是看出来了：“你这失眠压根就没好吧！”

        周璟西闭着眼，抬手往后指：“不是要喝酒？”

        周璟西的家，程烨经常过来，什么东西搁在什么地方，他比在他父母那儿都了解。他去酒柜里拿了两瓶红酒和一瓶烈酒出来，还有酒杯、开瓶器。

        所有的东西搁到茶几上，季君泽也穿好了衣服从房间里跑出来。

        他站在沙发边，小心翼翼地问：“舅舅，你手机呢？”

        周璟西把手伸进裤子口袋，紧接着掀开眼皮看他：“只许把手机放在床头柜上，用耳朵听，”他严声厉色的：“能做到吗？”

        季君泽直点头：“能！”

        周璟西把手机给他了，看着那屁颠屁颠的背影，他又提醒：“我不定时检查！”

        程烨压着笑：“以前没发现你还会照顾人。”

        在他的心里，周璟西就是一个矛盾的存在。对待工作，很有冲击力和攻击性，但生活里，却又慵懒随性的很。特别在穿着上，永远一身黑，显得整个人正经又刻板。

        程烨和周璟西是高中同学，他记得特别清楚，高中时候的周璟西很少穿黑色系的衣服，那个时候的他就爱棒球服鸭舌帽，爱打篮球，运动裤的腰绳经常会不经意地松开垂掉下来，高三那会儿，很多喜欢周璟西的女孩子，一看见他那垂下来的两根系绳，就捂眼脸红。

        后来，他们去了不同的大学，也不在一个城市，但每逢寒暑假，两人都经常聚一块，若要细想，好像是从大三暑假，周璟西突然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像是想到了什么，程烨话题一转，没了先前打趣的调侃，突然正儿八经的语气问他：“你大学的时候是不是谈过女朋友？”这事，他还真没问过。

        周璟西手捏眉心，说没有。

        看不到对方的眼睛，程烨也不知他到底是不是说了谎。

        男人嘛，都要面子。

        程烨“嗐”了声：“谈恋爱分分合合太正常了好吧，”他拿自己开涮似的：“我到现在谈了几个，我瞒过你吗？”

        周璟西语气懒懒的，有点提不起劲儿：“别拿我跟你比。”

        嘿！

        给他杆子，还顺着往上爬了呢！

        程烨把沙发上季君泽的幼儿园校服往他脸上一扔：“你就孤独终老吧你！”

        床头柜上的小恐龙闹钟是季君泽带来的，秒针滴滴答答地走着，季君泽两只大眼睛就这么盯着手机屏幕。

        九点一到，何歆歆准时开了直播。

        “哈喽，我又来咯！”

        虽然直播的声音是单向的，可季君泽还是朝屏幕挥了挥手：“哈喽～”

        在看见‘很烦’的人瞬间进入直播间后，何歆歆鼻子一酸，以至于她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我以为你不来了呢！”

        季君泽听出她的鼻音，他看了眼可以按住说话的那块地方……

        不行，舅舅说过，只能听！

        何歆歆压着心口，整理好情绪，在念她准备好的人生感悟前，她还是说了几句心里话——

        “今天是我直播的第三天，这三天，虽然直播间就只有一位粉丝，但我很感恩，真的，原本我今天都想放弃了的，可是我也不知怎么的，还是来了。”因为感冒，她鼻音本来就重，再加上哽咽的声音，听着就跟哭了似的。

        季君泽听着听着也开始抹眼泪，所以，他没忍住，用语音转换文字的功能，发了一句“加油”。

        看见屏幕下面出现的两个字，何歆歆也没忍住，眼泪跟着掉下来，不过她赶紧用手背抹掉。

        “谢谢，”她说：“我一定会加油的！”

        房间里的小家伙在抹眼泪，房间外的两个大男人在你一杯我一杯地‘对饮’。

        从来都不会大口喝红酒的周璟西，今天也着实反常。

        程烨给他倒的半杯半杯红酒，他拿起就一口干。

        程烨看了眼自己面前的红酒，忍不住伸手将他手里已经喝掉的红酒杯给拿到了一边。

        “怎么了这是，你这是求醉呢？”弄的他都不想喝了。

        谁知，周璟西还去抢红酒瓶了，程烨眼疾手快的，立马将他就要抢到手里的红酒瓶先行抢到了手里。

        “你行了啊，你喝醉了，房间里的小家伙怎么办？”

        周璟西已经喝了快半瓶了，红酒上头慢，他面不改色：“红酒而已，不至于让我醉。”

        他的酒量是个迷，即便是认识了他这么多年，程烨也摸不到他的底。

        “你是不是心里藏了事？”

        程烨看得出他眼底倦意很浓，可他又觉得，单纯因为失眠，应该不至于让他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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