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凡俗刍狗

哭声，砍杀声。
  惨叫声夹杂着浓烈的血腥味从蜃城中传出，飘进齐昭耳鼻之中，让他的脑海一片空白。
  发生什么事了？土匪？乱军？还是？
  齐昭虽然年纪尚轻，可因为脑海中的那些奇怪记忆，有着远超同龄人的机敏与镇静。
  他翻上自家的围墙，朝着远处望去，试图搞清楚城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城中如他预想的一般，已经陷入了一片火海之中。
  此时正是深夜，大部分人都还在睡梦之中，还未醒来便被火焰吞噬。
  少数幸运儿才刚刚逃离火海，还未来得及庆幸便被一道流光摘了头颅！
  齐昭看得真切，心中却升起无限惶恐！
  这道流光无情至极，不管是男女老少，一律轻飘飘的一剑。
  不管你生前是富是贫，是高是矮，是胖是瘦。
  不管你是不是儿孙满堂的老叟，还是家里的掌中宝，心上尖儿。
  流光一扫，万般皆休。
  齐昭看见学堂中的一位少年在家里人的掩护下逃出火场。
  他的亲生爹娘满面焦灰，救出他便花光了所有气力，一出火场便倒地不起。
  家中老人接着背着他往外跑，流光扑来，老人用力将孩子抛出，接着转身用手抓向流光。
  一辈子在蜃城的老人不懂什么仙魔鬼怪，只知道这东西要取孙儿的命，那就先拿了我的命再说。
  可肉体凡胎怎能挡住这等仙魔手段？
  老人双手尽断，随后头颅落地。
  学堂的少年一脸的泪水与惊恐，他一边哭喊着爹娘和爷爷，一边扑向老人的尸体。
  齐昭见状心中大急！
  只感到浑身的血液都向天灵盖涌去！
  心跳快得仿佛胸膛中有两颗心脏一般！
  不行！不能眼睁睁看着那孩子去送死！
  齐昭刚要开口，便被一人捂住口鼻从墙头上拽了下来！
  “唔？！”
  齐昭四肢不断挣扎，在落下墙头的一瞬间，亲眼看到那少年被流光一视同仁地摘下了头颅。
  将齐昭拉下墙头的正是齐秀才，他也被满城的血光之灾惊醒，此刻眼中再也没了酩酊醉意。
  齐秀才没说话，只是指了指天上。
  齐昭抬头望去，昏暗的天穹中立着几道身影。
  他们有的手上不断挥舞着一张黑色的大幡，城中的黑烟升上天空，随后被那张大幡全部吸收。
  有的手上扔出一个又一个火球，落到城中，炸起阵阵浓烟。
  还有一人伸手指挥着流光，不断收割着蜃城中的凡人性命。
  齐昭一下就愣住了。
  是仙人要杀我们？
  能御空飞行，能驱使流光取人头颅，能徒手御火，这不是仙人是什么？
  齐秀才不再多说什么，而是拉着齐昭来到瓦房内。
  他在屋内地上摸索着，找到一条肉眼难见的地缝，随后猛地一拉，露出一个一人大小的酒窖。
  “爹……这是……”
  齐昭还欲问什么，齐秀才已经一把将他推进了酒窖！
  “爹！”
  齐昭大惊，似乎明白了齐秀才想干什么！
  他不要命地在酒窖边缘向上攀爬，可周围光滑的石壁让他寸步难行。
  齐秀才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齐昭。
  眼中有疼爱，有不舍，有欣慰，有泪光……
  “爹！不要丢下我！”
  齐秀才狠下心来，将酒窖的石板重新重重地盖上！
  任凭齐昭苦苦哀求，都没有放他出来的打算。
  还没等齐昭用力拍打石板，一声巨响从头顶炸响，当场将齐昭震得两眼一黑，失去了意识。
  在昏迷的时候，齐昭再次想起了前世的画面，仍旧是古怪的城市，铁皮怪物，和飞天遁地的光怪陆离。
  只是这次有点不一样。
  在梦境中，有一个十分高大的女人，披甲青衣，看不清面容，但齐昭总觉得这个女子十分眼熟，曾经在哪见过。
  女人焦急地在梦境中大喊，可齐昭无论如何也听不清楚她说的话。
  隐隐约约只能听清只言片语。
  “再……仙路，便……回……”
  再次将齐昭唤醒的，是从石板上滴落下来雨水。
  齐昭只觉得一身的骨头都散架了一般，浑身都酸痛至极。
  紧接着他便发现自己情况不妙。
  不知为何，头顶的石板正不断向下渗着雨水，酒窖中的水如今已经快要齐腰。
  他要是再晚些醒来，只怕已经被淹死了。
  齐昭两只脚分别抵住酒窖的两面石壁，借着力，一点点向上爬去。
  往常一只手便能掀开的石板此刻沉重得很，齐昭用尽力气才将石板推开。
  “扑通。”
  一声沉闷的滚动声传来，似乎是什么东西压在了石板上。
  一道天光照进酒窖，齐昭抬头望去，自家的屋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不见，难怪雨水灌进了酒窖。
  齐昭心中不安，脑海中闪过许多可能。
  他双手双脚并用地爬出了酒窖。
  躺在湿腻的地上，齐昭大口地喘着粗气，他转过身去，想要看清自己家到底发生了什么。
  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具焦尸。
  齐昭先是被吓了一跳，随后察觉到了什么，抱着焦尸无声地痛哭起来！
  焦尸被烧得面目全非，难以辨认。
  可他身上的一个东西齐昭永远不会忘记。
  那是一颗银质的假牙。
  齐秀才早年失足，摔掉了一颗门牙，家徒四壁也没钱补上，说话一直漏风。
  齐昭上山采药，帮人抄书，好不容易凑够了一颗银牙的钱，帮齐秀才补齐了缺憾。
  齐秀才逢人便咧着嘴笑，街坊邻居都笑他，都知道他是在炫耀。
  那是齐昭见过的齐秀才笑的最多的一天。
  而这颗假牙却在一具焦尸的口中。
  齐昭的脸被雨水冲刷，分不清楚脸上的是泪还是雨。
  他大张着嘴，脱气般地哭着，却没有声音，脸却涨的通红。
  齐秀才，齐昭的爹，蜃城的教书先生，一个凡人，就这么死了。
  与他一起死的还有三万七千八百六十三口蜃城的凡人。
  那日齐昭一身淤泥，背着齐秀才的焦尸，在蜃城中徒手挖着废墟，大声呼喊着。
  整整一天。
  蜃城没有一人回应他。
  齐昭取下齐秀才的银牙，戴在脖子上，埋葬了齐秀才。
  一直觉得自己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齐昭从此有了目标。
  找到那三个仙人。
  杀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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