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我时常做一个梦。

        梦中你双眸如星，笑着向我走来。

        只可惜梦境太短，不过片刻，烟消云散。

        当栾欢声再次恢复意识时，她的眼前一片漆黑。

        她挣扎着站起身来，小心翼翼的展开双臂，一点点的向前摸索着前进。

        不知往前走了多久，一团微弱的白光在不远处若隐若现。

        栾欢声悄悄走进，却意外地看到了一位老者。

        那老妪已年过古稀，头发花白，脸上布满皱纹，眼皮轻轻下垂，露出一双灰白的眼睛，她的眼眸并没有多少色彩，好像已了无希望，此时老妇微佝着腰，直勾勾的盯着地面上的一点光源。

        直到栾欢声慢慢靠近，那老妪才缓缓抬起头转过来，用干枯的眼眸看着她，哑着嗓子道：“委屈你了，姑娘。”

        栾欢声勉强笑笑，自知这就是孟婆青丝的真实面目，也没有多说什么，她左右晃头，问出了第一个问题：“这是哪？”

        “这是这孩子的精神世界。”

        “精神世界？”栾欢声不解。

        青丝点头:“你看到这束光了吗，这恐怕是这孩子唯一的希望了。”

        “希望？”栾欢声更加疑惑了，然而青丝却没有接着解释的打算，只是淡淡开口：“心念合一。”

        “什么……”栾欢声还没说完，却感受到一股强烈的涌流，热风厚浪扑面而来，栾欢声下意识的闭上双眼，等堪堪站住后，却发现自己眼前已经是高楼大厦和人来人往的浪流。

        “这是——”

        “你与这孩子的身体共存了，但你鬼力不足，与我共宿，自是无法控制这具身体。”

        青丝的声音在栾欢声身边响起，栾欢声大致明了，当她知道青丝并不会伤害她后，她的戒备心早已放下，现在只觉得有趣，于是又问道：“我们现在去哪？”

        “去找他。”

        “他……”栾欢声在嘴里停顿了两秒，想起之前听他们说的孟婆试图干预预备仙的飞升，不解的问道，“他不是你的爱人吗，你为什么还要阻挡他成仙呢？”

        “我从来没有想过阻止他。”

        “那……”

        栾欢声话没说完，却明显的感觉到这具身体直直僵住，随后突如其来的恐惧感席卷全身，浑身上下巨疼无比，栾欢声顿时觉得一片窒息，嗓子里好似夹杂着血沫，又干又疼，就连心跳也不由急速跳动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她想张口询问，却发现自己好像是被封印了般，迟迟无法出声，这样的状态足足持续了三十秒，才渐渐有所好转。

        当呼吸通畅的那一瞬，栾欢声才松了口气，同时一阵后怕。

        “我刚刚是怎么了？”

        “这是这孩子身体的本能反应，她感受到了自己最害怕的人的气息。”

        “最害怕的人？”

        “是的。”青丝的声音缓缓传来，与此同时，小女孩的双腿也向前迈开，开始快速的走了起来。

        “为什么会害怕？她在害怕谁？”栾欢声还是不解。

        “在我入舍之前，曾有三个男人暴力侵占过她，最后一次，她浑身是伤，奄奄一息的看着冲自己走来的禽兽，却无法呼救，时而清醒时而昏迷，但每一次醒来时，那张令她恐惧的脸和笑容，永远伏在自己的身上。后警察第一时间展开调查，但不幸，凶手还在逃脱。”

        栾欢声呼吸一滞，一股热流直冲头顶，她又气又急：“那我们在干什么？为什么不冲过去，你力量那么强大，为什么不去帮小女孩报仇！”

        青丝的声音听不出来一丝情绪，依旧平淡冰冷：“帮？怎么帮？你看见前面那个抱孩子的男人了吗，脸上全是笑容，一副好父亲的样子，但没人知道他回家以后常常把妻子打的头破血流；旁边坐在台阶上眉慈目善的老人，他年轻时曾因为一己私欲而使得朋友家破人亡；你后面穿校服手里拿着证书的男孩，他不止一次将他的同窗堵进厕所，逼迫他们喝下浑浊的抹布水。”

        “你说让我帮？我该帮谁？”

        “但这不公平……”

        “这世界没有谁是干干静静的，难道要立刻还回来吗？有些罪不至死，难道也要付出全部的代价吗？”

        青丝的话好似冰冷的碎石一字一句的敲着栾欢声的心，把她的心砸的生痛，几乎要叫出声来。

        对于青丝来讲，同情只有一份，早在若干年前就已分散出去，眼下，实在没有多余的怜悯可以拿出来分享，因此，干脆漠视，干脆不闻不问，干脆心如死灰。

        是啊，世界上有那么多的不公平，又有谁能维持绝对的正义呢？

        有些事情藏在鸟语花香下面，当那层纯白的面纱没有揭露之前，一切都可以当做没发生一样。

        他们依旧可以当一个受人尊敬的父亲，温柔淑贤的母亲、可爱听话的孩童，他们的生活依旧会很美好，只要冰水没有融化，太阳藏在乌云之下，他们就还是可以带着精心调式的面具，幸福美满的生活下去。

        人间疾苦，就算神仙也爱莫能助。

        只得人人自危，人人自赎。

        一路，栾欢声都没再说话。

        青丝走进一家烧烤店，烧烤店生意火爆，不过天色刚黑店里店外便已坐满了人。青丝绕过人群，直径钻进了旁边的后厨，转了一圈没有发现自己要找的人后，又很快的走了出来。

        刚走到门口，一道阴影就挡在了自己面前。

        “小哑巴，你来干什么？”

        栾欢声随着青丝的抬头，这才看清了男人的长相。

        棱角分明，五官深邃立体，嘴唇干涩，昨日刚刮的胡子已长出青茬。

        男人眼神有些复杂情绪，显然没有预料到女孩会找到这来，因此语气中带着不悦，一手端着烤盘，另一只手拎着女孩的后脖领就往前走去。男人把烤盘放在客人的桌上，随后又拎着女孩走到后厨旁边的小板凳上。

        他按着女孩坐下，随后从兜里掏出手机，拨通了电话：“喂，你是怎么给我看人的？甭管你用什么方法，五分钟之内给我过来把她领走！”

        男人显然没有给对方说话的机会，冷漠的挂掉电话后又蹲了下来，盯着女孩的双眼低沉着声音警告：“你就在这坐着，哪也不许去，等五六过来接你！”

        女孩没说话，只是呆呆的看着他。

        “我说话你听懂没……算了，你就在这儿坐着，哪都不许去，知道吗！”男人又发狠说了一遍，“知道了就点点头。”

        女孩乖巧的点了点头。

        “江二九，别他娘的给我偷懒，赶紧过来端菜来！”后厨传来一声怒骂。

        江二九站起身，低头揉了下女孩的头发，随后进了后厨。

        “她为什么不能说话？”栾欢声沉寂良久之后终于再一次开口。

        “第一次被性侵时伤到了头，失语症。”

        栾欢声再一次无言，随着青丝的视线看着一直穿梭于后厨与餐桌之间忙碌的江二九，只见江二九头上的紫光在黑夜中皎如日星，让人忍不住想要上前触摸。

        “光如白昼，明艳耀目，紫气东来，福祸未知。”青丝苍老的声音再一次在栾欢声耳边响起，栾欢声似乎与老者共鸣了般，身体微微一颤。

        “你怎么跑到这来了，我不是和你说了不能出门吗！”此时，一个小男孩飞快的跑到女孩面前，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埋怨道，“九哥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都吓坏了，你能不能别让我们这么操心。起来，跟我回去。”

        栾欢声一听乐了，这个个头看上去比女孩还要小一些的男孩，现在却好像个小大人般在这里说教，只见他板着一张脸拉起女孩的手，想要拽着她离开。

        但女孩仍在坐着，没有起身，只是摇了摇头。

        “哎呀，你快和我走呀，九哥这里这么忙，你在这里会给他惹麻烦的。”江五六开始用双手拉她。

        女孩依旧没动。

        其实小男孩力气并不算小，女孩身体虚弱，很容易便能被拉起来，只不过是青丝暗中施术，让自己保持不动罢了。

        “走吧，虽然他成仙以后你们俩见面确实难了，但是有谁不希望自己爱的人能更好呢？”栾欢声劝慰道。

        青丝没有回答，女孩也依旧不为所动。

        “算了，我说不动你，一会儿让九哥骂你。”江五六像是泄了气一般，撒开她的手，在她的一侧杵着脸蹲下，撅着个嘴不说话。

        果不其然，两个人很快就引起了江二九的注意，他走过来，在江五六的脑袋上轻轻拍了一下：“不是让你带她回去，你蹲在这儿干什么？”

        “九哥，不是我不带她回去，是她一直不肯走！”江五六站起来，委屈的为自己辩解着。

        “我说你这个小哑巴你怎么——”江二九低头准备训她，可当看到女孩水汪汪的眼眸后却又一句指责的话也说不出来了，“算了，我去让后厨做两碗面，吃完饭立刻走人，听见没！”

        江二九恶狠狠地瞪着女孩，可女孩好似没听懂般，抬头看着他，咧嘴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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