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寂静的夜，栾欢声听着一个女人，缓缓讲述她的故事，在那一刻，青丝仿佛褪去了脸上的沧桑与暗淡，双眸如水，面容如月，她好像，又回到了自己最美好的年华。

        青丝出生在一个普通人家，家里有三个哥哥两个姐姐，她作为老幺，从小无忧无虑，虽家境不算殷实，却也吃喝不愁，深受宠爱。

        从小，她就知道，她将来，是要嫁给江木生做妻子的。

        两人的娃娃亲在县里人尽皆知，每次当青丝去找他，旁边的人总会笑着起哄：“呦，木生，你的小媳妇儿来找你了。”

        每次听到这话，青丝总是会红着脸皱着眉瞪他们：“谁是小媳妇，你们别瞎说！”

        话虽这么说，但青丝心里还是有几分羞涩和暗喜，她不知道江木生对自己的心意如何，却在很早之前，明了了自己的心意。

        “婴婴，怎么了？”江木生被青丝拽到一边，笑着问道。

        “过段时间就是我的生辰了，你还记得吗？”青丝咬了咬嘴唇，问道。

        “当然记得，小婴婴长大了，再往后可就是一个大姑娘了。”江木生眉宇如峰，目光清澈，他低头看着青丝，有些亲昵的摸了摸她的头，随后笑道，“你想要什么，我去镇上给你买，南边新开了一家胭脂铺子，听说很受小姑娘的喜欢……”

        青丝摇摇头，打断了木生的话，她并不是来要礼物的，哪怕没有礼物，那又怎么样，她从来不在意这些。

        木生疑惑，刚想开口，只听身后响起一阵爽朗的小声，二人皆抬眸，看到一个身长八尺有余目光炯炯的人正跨步向前走来，他皮肤黝黑，双臂结实强壮，脚下生风，每一步都走的铿锵有力，他满脸笑容的走到两人身边，一把搭在木生的肩上，声音中气十足：“你是不是又欺负我们家婴婴了？”

        “鹏举！”

        “鹏举哥！”

        青丝和木生的眼神同时亮起，青丝脸上洋溢着兴奋，她略过木生，抓着鹏举的手臂，眼里满是欣喜：“鹏举哥，你终于回来了！”

        木生也很高兴，但毕竟要比青丝年长几岁，故脸上并没有太多表情：“周夫人如何？”

        周先生是鹏举的骑射老师，上个月驾鹤归西，鹏举得知消息悲恸不已，故前去周家帮忙，帮师娘操办白丧之事。

        “师娘一切都好，只是情绪一直低沉，再这样下去，师娘的身体恐怕也会受损。”鹏举的眼神里蒙上一层厚厚的忧愁。

        木生听后也一阵叹息，拍着鹏举的肩膀安慰道：“亲人逝去痛别离，苦为人之湿短衫，逝者已逝，你也节哀顺变。”

        原本欢快的气氛一下变得沉重起来，鹏举大手一挥，眼神里又带了些笑意：“不说这个了，小婴婴，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木生有没有欺负你，有的话你告诉我，我替你打他。”

        “还是鹏举哥好，木生最讨厌了！”青丝说着，又拉着鹏举的手臂晃了两下，鹏举从青丝手里将手臂抻出来，笑着刮了下青丝的鼻头：“婴婴，马上要及笄了，有些动作可做不得了。”

        “可你不是别人，是哥哥！”青丝辩驳，她在家也是这样和兄长撒娇耍赖的。

        “就算是哥哥，也不能这样呀。”鹏举用着与外表看起来完全不同的温柔和耐心，粗大的手掌上放着一块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的麦芽糖，他的眼睛又轻飘飘的看向木生，眼睛里带了些戏谑：“再说，你这样抓着我，可能某些人心里已经坛子醋乱飞了。”

        “鹏举哥！怎么连你也这样！”青丝面上拂过一丝霞红，她有些羞恼的跺了跺脚，随后转身跑开，在临离开之前，还不忘拿走鹏举手中的那一块方糖，但不知怎么，跑了两步又跑了回来，把糖重重的放回鹏举的手中，“给云儿吃，告诉云儿，这是他姨姨给他吃的。”

        “嘿，这小丫头，还学会借花献佛了。”

        木生和鹏举笑着看青丝渐渐跑远，鹏举双手抱臂，看着少女逐渐远去的身影：“准备什么时候提亲？”

        “下个月初八。”

        “婴婴下个月初七及笄，你还真是一天都等不了啊。”鹏举笑着调侃，可谁知木生却满脸认真，他望着青丝消失的方向，轻轻开口：“我等太久了，真的，一刻也等不了了。”

        “哇，原来你和他是青梅竹马呀，从少年时就相知相伴，两个人彼此心意相通，这真的是一件很幸运的事啊。”栾欢声听到这不禁惊呼，但看着青丝平静的面孔，突然想到这个故事的结局，不由声音也低沉下来，不敢再发表任何评价。

        此时，青丝坐在光源中间，将一直用簪子挽起的头发散开，银丝飘扬，散到胸前，青丝拿起一缕银发，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笑意中含了温柔，她用枯槁的手指僵硬的顺着自己的头发，宛如一个少女，她和她的那段时光虽已过了百年，却依旧恍若昨日。

        之前常听家中的老人说，期待之日漫长，厌恶之时如风，可青丝却觉得，等待的那段时光，消失的猝不及防，手还没有触到，就已然悄声而至。

        及笄礼那天，青丝在东房等的心砰砰跳。

        外面人声嘈杂，喧闹非凡，只听赞礼唱词在喧闹中响起，慢慢将人们引向平静：“笄礼始，全场静。天地造万物，万物兴恒，以家以国，祖光荣耀。父母传我，人生家国，贵至荣和。夫，人之因幼，少而及往，青年独立继承。家、族、国纳其人之成立，与其人之权利，其成人者受个体生存，家族责任，社会义务之命。此，特予正礼明典。成人笄礼开始，奏乐！”

        青丝的心跳接近静止，属于她的及笄礼，终于开始了。

        跟随着赞者的唱词，青丝一步一步向前走的小心谨慎，尽管在这之前青丝早已把流程背的滚瓜烂熟，但真到了这一天，心中难免紧张，因此她处处留心，生怕出错。

        青丝低着头，感觉到自己的发丝在一点一点的向上挽去，最后，一根通透的玉簪轻轻地插在了青丝的黑发之中，青丝缓缓起身，微微弯腰，与赞者互相作揖。

        抬头时，青丝看到了正笑意盈盈看着自己的姐姐。当时姐姐们的及笄礼时青丝还小，根本不明白这是在干什么，只知道姐姐们会在这一天穿上好看的衣服和裙子，然后没过多久，就会搬出家去。如今，自己的及笄礼也悄然而至，那这是不是意味着，她也要离开父母了？

        想到这，青丝的眼里突然噙了泪水，她强忍着不让眼泪掉落，侧首，却木生和鹏举哥也在一旁，正满脸笑容的观礼。

        青丝的目光正好对上了木生的视线，只见木生笑了笑，随后用口型给她说了四个字。

        青丝的脸突然红了，她满面羞涩，眼泪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憋了回去，她在赞者的引领下回房换衣。随后，当她再出来时，显然平静不少，她眼里满是坚定和自信，在众人的注视下，双手微微展开，墨绿的的礼袍落地轻摆，随后，她又将双手置于胸前，目视前方，缓缓地走向轩辕黄帝的画像。

        在经历了一系列的流程后，她有跟随着赞礼盈盈下跪，向她的父母、师长与祖先跪拜，以报答他们的教养之恩。

        此时，青丝来到了母亲面前，低头，聆听者母亲的教诲：“事亲以孝，接下以慈。和柔正顺，恭俭谦仪。不溢不骄，毋诐毋欺。古训是式，尔其守之。”

        青丝眉眼温顺，低头对答：“儿虽不敏，敢不祗承！”

        青丝知道，这句话一出，再抬头，青丝便再也不能是婴婴了。

        及笄礼过后，青丝疲软的瘫倒在床上。

        她看着桌上堆满的大大小小的礼物，心中毫无波澜，此时父母正在与前来参加及笄礼的亲朋好友在前厅吃饭，而她则在吃饭中途退了出来，悄悄躲到房间休息。

        这时，窗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微小的声响，再仔细一听，是小石子轻打窗户的声音，青丝下床，走到窗前打开窗子探出头去看，却发现空无一人，她疑惑，刚准备关窗，确定到墙头传来一声呼唤，青丝抬头，眼神中闪过一丝惊喜：“木生！”

        木生一手扒着墙，冲她做了个手势，随后就离开了，青丝心领神会，回屋换了件方便的衣衫也从后门悄悄溜走。

        这是只属于她和木生的暗号，小时候每当自己犯错被父母禁足不让出去玩时，木生就好趴在墙头陪她聊天解闷，他幼时曾被青丝的父亲拿扫帚打过很多回，并越战越勇，屡教不改。

        于此同时，来找青丝的父母来到青丝的房间，发现屋内空无一人，母亲面露焦急，刚要出去寻找，而父亲却拦住了她，父亲摸了摸下巴上的几根胡须，看着打开的窗户与窗户对面正对着的围墙，顿时了然，他笑：“这臭小子，从小就爱爬咱家墙头，不知道带着婴婴出去瞎玩了多少回，不过恐怕过了这次，以后就再也不用爬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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