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追问

施救或许只是临时起意、顺手而为，但之后的付出萧祺然无疑是极尽心力的，他似乎也并不相求回报。

        谢随安太想知道了，萧祺然当时到底是为了什么，才愿意收她为徒。

        萧祺然驻足，而后悠悠转身望向谢随安，眼眸里难得没什么笑意，语气倒还是一贯的温和：“随安怎么突然问起这个？当日初见，师父不是已经同你说过了么？”

        ——他当日说的，是她合他的眼缘。谢随安揪紧了衣袖，欲再辨。萧祺然的语调却听起来有些冷了：“世上许多事都是不必有来由的，随安何须纠结。”

        放在平时，谢随安见状不对，必然已乖顺住口，不再往下探究。可见萧祺然微有触怒的神色，她心底反倒有奇怪的念头在叫嚣，愈发想顺藤摸瓜，也想瞧一瞧：平日里总以宽和面目示人的萧祺然，会被自己惹怒么？

        想到这儿，她只觉得热血涌动，竟隐隐又莫名地兴奋着。

        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这股子热血从何而来。思路流转，片刻间，谢随安想好了如何回应。

        “我只是想知道，当时师父到底看中了我什么，”她索性摊开自己的思绪讲，“我并不觉得当日的我，身上有什么长处能入得了师父的眼。”

        回想起先前的点点滴滴，她蜷着的手指缓缓放开，声音亦半真半假地低了下去：“……我甚至还由此，对师父有过一些自私的恶意揣测。”

        萧祺然良久不语，缄默地注视着谢随安。少女垂着头，眼里常见的生气与不驯散了，显而易见的沮丧，与他第一次见到她时截然不同。

        略略一想，萧祺然便明白了她的郁结何在，眼神也终于和缓了下来，柔声道：“若真要说的话，我只是觉得当时随安身上有一种我缺乏的东西。”

        “缺乏的东西？”谢随安不解地抬头，却骤然想起梦中的句子。

        ——你身上有股生气，我……很向往。

        梦中的萧祺然为什么会这么说？生气……是她想的那样么？

        “是的，一种师父现在没有的，以后也未必能拥有的东西。”萧祺然将手掌落在谢随安顶上，目光怜悯又慈爱，“随安不用妄自菲薄，你是我的弟子，自是远胜过这世间千千万万。”

        远胜过……这世间千千万万么？

        谢随安抿唇，似有所感。萧祺然又开口了：“随安要是想继续刨根问底，或许要用之前的那个要求来换了。”

        “那我不换。”谢随安反应不及，下意识地摇头，却见萧祺然得逞的笑容，明白了他意图揭过这一面的意思，也不拆穿。

        “不过——”萧祺然拖长了语调，又是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随安刚刚说，对师父有过一些恶意的揣测，什么揣测？不妨叫师父听听？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恍神的谢随安不好，含含糊糊地回道：“也没有多恶意……师父不用放在心上……”

        萧祺然却不依不饶，非要听个所以然来。谢随安搪塞不过，眼一闭，视死如归般说：“当时觉得师父为老不尊！”

        笼统地一笔带过，是她当下能想到的最好解答方式！

        她等待惩罚落下，却半晌没有回音。

        谢随安觉得诧异，正要悄悄睁开一只眼，却看见萧祺然执了扇，轻轻地点了点她额间，叹息道：“你啊。”

        扇骨冰冷，冰得谢随安忍不住极轻地哆嗦了一下，随后便被眼前的景象触动。

        萧祺然逆光而立，曦光模糊了他的轮廓，而这样好的阳光，只能沦为其陪衬。叫他耀眼得不可直视，明明是触手可及的距离，却又出尘脱俗得像远在天边的仙人。

        谢随安心跳漏了一拍，不自觉地伸手，生怕他随风而起，半途中，又清醒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垂下了手。

        萧祺然把她的举动尽收眼底，想启唇问，谢随安却比他更快，飞速低着头往后撤了一步：“师父再没事的话，我先去修炼了。”

        她转身欲逃，却又被萧祺然一把叫住：“随安等等。”

        “以后见师父的话，可以将头抬起来些。”

        他发现这个问题许久了。谢随安现在每次见到他，都可怜巴巴的，萧祺然还以为自己是什么吃人的怪物呢。萧祺然这样暗地里感叹着。

        萧祺然颇有些怀念初见时傲气得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谢随安。

        他自诩平和，怎么这徒弟越处越诺诺了呢？

        闻言，本欲狼狈逃窜的谢随安缓缓抬起一张脸，平素清冷的眼弯如月牙，稚气未脱的脸上显露出一点真心又澄澈的笑意：“知道了，师父。”

        那笑，竟晃花了萧祺然的眼。

        谢随安再度转身走去，想着，有朝一日，她要大大方方地同萧祺然平视，与他比肩而立。

        到那时，再告诉他，你的弟子真的已经胜过世间千万，足以叫你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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