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惨胜

齐三夏是在跟随着北线辉腾锡勒草原的参与会盟的苏尼特部南下集宁的时候看到梁四的。

        齐三夏率先认出来仰面躺在一堆蒙古人尸体上的梁四，他本来很高兴，勒住了马，让其他人带着他的枪配合着马克沁重机枪所在的机枪车先走。可他跳下马，叫着梁四的外号，给了他一拳后，梁四却趁势翻手拽住齐三夏的袖子，哆嗦着乞求他：“给我几根长柄手雷，哪怕是杆大枪，我不能窝囊死！”

        齐三夏这才顺着梁四不断点动的手指，看到了他破碎的甲衣。

        黑红色的热血泼洒出逼人的腥味，梁四的肠子粗的细的、青的粉的，在热血里像团蛇一样一动一动地蠕动着，盖满了他的裆部到脚踝。

        甲衣半碎，一条肚皮被钩镰枪划开后又极度拉抻，一头混在地上的肠子里，一头还有指头粗细连在胸口的皮肉上，连肋骨里跳动的心脏都看得见了。

        本来他作为北军北线重要的速射武器中级将领，带领着自己整训过程中重新建立兄弟情谊的百人队伍，随着苏尼特部从辉腾锡勒草原前出，打算攻击察哈尔本部浩齐特部的一支驻牧的辉腾锡勒草原东部地区，打通南下从集宁路与北线中路夹击林丹汗的道路的。

        可不想驻牧在这里的那支浩齐特部小部族却早已逃遁，不知道是回了乌兰察布大营，还是去了漠北喀尔喀右翼。

        等他们攻击集宁路的察哈尔蒙古营地时，他看到了本应该在南线明军里作战的梁四。

        梁四，和齐三夏、王显宁那个狗东西，还有张继成大哥，都是山西交山出来的好汉。虽然没有交山第一把交椅王才宏大哥认可，但他们这四个人同生共死，也为交山大营与大明官军交战，立下了汗马功劳。后来也是魏光绪个人魅力和许诺的招降条件太过丰厚，且也确实惩治了最初激起交山民变的那个贪官家族，优待了所有还没上山的交山头领家属，他们四人才作为给交山众弟兄试一试官府诚意的好汉，下了山，投了魏光绪。

        不想自大同一别，再见面，却是在梁四快要死的时候。

        梁四的铠甲还是出发时候穿的两套重铠，虽然铠甲穿了两层，但他的铠甲仍被蒙古人用势大力沉的破甲箭给撕开了口子，某个蒙古骑兵用钩镰枪瞅准破绽，一个冲刺，给他开了膛、破了肚。

        齐三夏把自己随身的长柄手雷分了一半给梁四，一根长柄手雷的爆炸范围是八米左右，三根一起爆炸，以他为中心，也能拉上不少垫背的了。值了。

        在地上踅摸了根带血泥的短矛塞到梁四已经发青的右手里，把手雷用他身上的碎步裹了，拉环扣在梁四左手手指上。

        时间其实转瞬即逝，齐三夏凭借着当兵多年的本能反应和梁四铠甲上的反光，躲过了几次来自背后的袭击并成功击杀对方后，只能给自己的兄弟这点慰藉了。

        齐三夏往前跑着，攮死了个蒙古骑兵，夺了他的枣红马，又往前冲杀了七八个人、百十来米，快到明军车阵前的时候，身后传来三声炸雷式的爆炸声，轰鸣声传得很远。

        梁四，这个二十多岁就头半秃，发花白的小瘦猴子，交山出来的好汉，他过命的好兄弟，没了。

        齐三夏骑马窜入车阵后，身后的dp大盘鸡和马克沁机枪车组成的交叉火力网，开始在四到六里范围内无差别的收割着察哈尔蒙古人和他们坐骑的生命与身体。

        身在营地里的齐三夏已经哭不出来了，吼不出来了，喉咙厮杀的时候已经喊哑了，只剩下纯粹的怒火不断煅烧着屠杀的欲望。

        多捎一个，给梁四多个祭品。

        这是他唯一的念头。

        同一天，在南北两条战线上，跟齐三夏拥有一样念头的边军，不在少数。

        北军中线的明军，从八苏木出发，经梅力盖图，折向东北，沿着山间洼地，从大脑包山北面的山口前出，攻击卧龙山一带。

        北军南线的明军同样从八苏木经梅力盖图，折向东北偏北，从大西沟、巴音沟东出，攻击乌兰察布南城地区。

        南军西路则从苏集山、乌日图布拉格、土贵乌拉三地同时向东推进，同时早在攻击发起前就早早封锁了关山-马头山-和尚山-大沙沟-大尖山-乱营山一线，防止攻击开始后察哈尔部从此突围。

        南军东路从大尖山、乱营山东边的哈拉草原、大青山一带沿着威宁海子北上，在尤牛沟山-老泉山一线到纳尔松河东岸一带把这一地区的察哈尔本部一部分骑兵不断压缩。

        齐三夏所在的北军很快就扫荡了集宁地区，向东占领了七苏木到察汗淖尔一带的乌兰察布北部地区，封堵住了林丹汗本部北逃之路。

        激战最终在赞达营到威宁海子西北部地区展开。

        但在激战一天之后，林丹汗第二天的进攻与反攻时间比前一天慢了近半天，从崇祯皇帝所在的参谋本部传来的消息说，南军边军前的敌人在一夜间迅速舍弃纳尔松河东岸的地区，全部撤入苏集山、赞达营、大脑包山火山到威宁海子一带的狭窄区域。

        没人知道为啥。

        不过第二天晚间，南军的随军特科军司发来了一个可能的线索，应该是尤牛沟山后的大小淖尔到涝利海一带的察哈尔本部营地出了事，那里晚间有火光和不太确定的枪声传来。

        根据侦查和推测，那里应该是这次林丹汗西迁时各部老人、女人、孩子与粮草储备的营地，不知什么时候闻到了战争的气息，先躲了出去。

        接下来的一天一夜里，明蒙联军与林丹汗进入了奇怪的相持阶段，只要林丹汗不主动发起反攻，明蒙联军就不主动进攻，相反在林丹汗本部人马能看到的地方尽情的宰杀牛羊，吃喝歌舞。

        兴起的晚上，崇祯皇帝还秀了一把马头琴，拉了唯一会的马头琴曲子，贺西格的《风中的苏鲁德》，那些深藏不露的蒙古大汗在混喝了蒙古酒和内地高度烧酒之后，少见的醉了起来，终于不咋矜持着英雄好汉的架子，有的用呼麦与崇祯的马头琴相和，有的甩开了膀子玩起了摔跤，有的则化身灵活的胖子载歌载舞起来。

        这几天的林丹汗就跟被什么东西踩了尾巴似的，很谨慎，既不打，也不和。而崇祯与蒙古各部侦查汇总的情报来看，就是涝利海一带的后营出了事情。

        崇祯也不敢冒然分兵，怕林丹汗拼死一搏，把自己这群乌合之众给冲散了。本想做几个热气球，但也不是很成功，最终只得作罢。

        最终还是南军通过内部自查和实地探查的方式确认了消息：有四个人袭击了大小淖尔到涝利海一带的察哈尔后营。

        两个不认识的蒙古人，两个南军边军，他们像个小型狼群一样反复从各个方向偷袭后营营地，凶残的用机枪、飞旋火箭和长柄手雷抢劫营地里的马匹，放火烧毁草场、营帐、粮草，射杀着那些试图反抗的老幼妇孺和少量察哈尔各部精锐。

        经过清点，那两个边军，一个叫王显宁，一个叫张继成，都是山西交山出身。

        当这个消息逐渐在明蒙联军传开的时候，齐三夏就知道，这是两位哥哥在为梁四报仇呢！

        在惨烈的战斗间隙，这四个人阴森可怕的蛮勇传说半真半假地传来，同时林丹汗那边应该也接到了后营出事的消息，或者说看到了这个消息。

        毕竟他们四个人搞出来的动静，在近百里之外的威宁海子都能看到映红东南天夜空的血红色火光。

        终于在第四天，林丹汗开始了猛烈的反扑。

        崇祯皇帝和蒙古各部首领则认为，这是他要逃跑的节奏！

        也就是这天中午开始，大雨又开始下了起来。

        一路上的水坑里，草原耗子个个都在潜泳和洗澡，它们的洗澡水里全是血水和碎肉。秋天把枯黄的蒙古草原用狂风篦了一遍又一遍，就算是旷野里孤孤零零的小森林都被杀死，做成了战列的木乃伊，和这些遍地死于炮弹爆炸的死耗子一起，为察哈尔林丹汗陪葬。

        也为可怜的大明边军陪葬。

        林丹汗的本部骑兵虽然勇猛，但实在架不住重机枪和迫击炮的有效杀伤距离太远，光这一轮消耗就让林丹汗的万户缩减到了肉眼可见的千人规模。

        实在是炮弹带的不够，崇祯皇帝还是下令投入了愤怒的大明边军和惊喜万分的蒙古各部。

        可就在数万人的围攻下，林丹汗还是他喵的神奇地逃走了。

        他沿着威宁海子滩涂反方向向东杀出了一条血路，拼掉了大部分本部人马，最终从大青山一条陡峭的小道遁走了。

        根据后续的探查，林丹汗是顺着鄂卜坪河河谷撤退的，并在晚间的时候顺利和大小淖尔与涝利海一带的残余精锐一起里应外合，突破了蒙古各部侦查骑兵的封锁，几乎带走了营地里的所有能骑马或带在马上的人，顺着鄂卜坪河河谷，经南梁山，转银子河，在兴和东边的后河河谷草原修整了几天后，顺着后河河谷北上，最终抵达古代鸡鸣驿废弃堡垒附近的安固里淖尔，那地方离齐三夏他们占领的察汗淖尔不到六十里。

        之后，他的部族向东北回撤，经大小盐淖、乌兰淖尔河滩草原，向东行进，抵达闪电河流域的多伦草原。

        在林丹汗消失的三天后，齐三夏所部与此次共同征讨察哈尔林丹汗部的右翼蒙古部族在崇祯的召集下，除了留守一部分伤兵和战力稍弱的部队看守乌兰察布与各处占领的战略要地外，其余人马齐聚察汗淖尔地区，再次进行会盟。

        在右翼蒙古开始占领胜利果实之前，当齐三夏所部顺利攻取集宁到察汗淖尔一带的时候，崇祯皇帝就下令给大同特科军司和宣府特科军司，分兵两路，占据凉城岱海到威宁海子一带，巩固大明的胜利果实，防止蒙古各部伺机侵吞。

        在取得了复仇的胜利后，很快右翼蒙古之间的矛盾就显露出来。他们在是否追击林丹汗的问题上大吵不止，乃至又有要兵戎相见的架势。

        崇祯着则安安静静地看着他们狗咬狗，最后累得都说不上来话的时候，他派人给吵累了的首领和自己的将领倒上热茶美酒，开始在他画的大地图上进行分析。

        蒙古部族看着明朝皇帝的地图，一阵胆寒。那个地图从东到西，从南到北，几乎囊括了女真、蒙古、俄罗斯、哥萨克、回族、青海蒙古等五大实力数十个部族的势力分布、河流山脉分布走势、重要战略要地、草原牧场和湖泊，甚至还标注了即将要建设的重要城市和路线！

        他们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这个汉人皇帝不光对各部是如何产生的，有什么渊源和纷争极为熟悉，对蒙古草原这片土地的熟悉程度，也就仅次于自己手底下那些老牧民活地图们。

        崇祯皇帝这张地图，在他们眼里，可是比金子还要珍贵的宝物。

        可惜，不在他们手里。

        崇祯的部将们则一脸惊愕地看着自己的皇帝陛下，不相信他敢把这么重要的地图拿给除了汉人之外的蒙古蛮夷看，就不怕他们窃取情报吗？

        再有就是这个地图的详细程度，实在详细的过分过头了，连兵部和锦衣卫都没有这么详细而准确的地图，皇帝陛下是哪里得来的？

        崇祯并不知道下面的人会想这些，他只是凭借着记忆，在临出征前把满蒙回藏地区的地区绘制了大概，毕竟从初中开始，他的两个神奇的强项就是背新华字典和世界地图，为的就是从他老爹那赢五块钱小费去买零食、租漫画小说和上网吧包夜去。

        到了高中，他性格变得稍微内向之后，没事就去翻看各种版本不同地区的地图，看着上面的地理词汇和地形单元，想象着那边的风景，在脑子里做梦，满足自己旅游的梦想。

        后来到了大学乃至上了班，他也没多少机会更没多少钱去各地旅游，只能沉迷于各种高清卫星地图和谷歌地图，去窥探世界各地的美景，记录下一个个神秘、平凡而又遥远的地名、地形。

        于是，才有了察汗淖尔的地形图。

        他只是下意识的随手画出来，并没有想过说这个会不会惊吓众人，他还沉浸在自己的分析和判断里。

        “所以，经过上面的这些折腾和胜利，察哈尔他们西迁的路已经被大致封死了，他不得不回辽东故地，去重新面对他打不过的女真部，和被他糟蹋了的左翼蒙古各部。而去辽东，不论怎么走，是贴着边墙，还是走草原，又或是从山间穿行，到最后他都得钻出来，回到大路上来。”

        “所以我们只要控制好两个点就一定能碰上林丹汗，一个是九连城到乌兰淖尔一带，一个是锡林郭勒到达里湖到克什克腾一带。现在，朕只问一个事情，如果只想保全自己或者复仇的，不想其他的部族，朕不勉强，可自去，回到各部原有领地当中，只要遵守之前的约定，那么好日子就在后头。”

        “如果担心林丹汗卷土重来的，那么你们愿不愿意，相信朕，跟着朕一起，彻底征服林丹汗，让他放弃称霸蒙古，欺凌各部的念头，全心全意的守护好蒙古草原，过好蒙古人自己的日子？”

        在一番权衡利弊和讨价还价之下，三大部五十余部的刺勒川会盟部族，最终因伤亡较大的缘由，有土默特、哈喇慎部及附属的三十家蒙古部族退出，只剩下鄂尔多斯部、谢永卜部及素囊台吉的土默特六部等二十四部蒙古部族，约一万三千人愿意跟崇祯继续东进，彻底征服察哈尔部。

        于此同时，张任学和魏光绪也完成了此次出征的大明边军战损情况汇总，此次出征，大同镇出兵一万五千人，截止到察汗淖尔会盟前战死七千两百一十二人，受伤一千七百八十五人，大部分都是打卓资、威宁海子和乌兰察布造成的。

        说实话，这番出征虽然胜利了，但只能说是惨胜。

        林丹汗本部的万户虽然只剩下千余人和一点老幼妇孺，加起来可能就三千人不到了。

        但整个察哈尔西迁带了近十万人，刨除掉中间叛离的部族，那么这场仗的战损比也高达三比一！

        这是崇祯有点接受不了的，自己好歹为这群没咋受过训练的边军提供了一路的饱饭，不间断的训练，和有代差的速射武器了呀，咋还打成这个死样子呢？

        奇耻大辱啊！

        这要是被其他穿越者知道了，自己非得被嘲笑的连内裤都变绿色的了。

        好在出征前，崇祯跟孙承宗约定好的，东西二路，携手并进此时有了重大进展。

        京师的孙承宗发来电报，上面说锦衣卫和禁卫军组成的三千骑兵成功通过武力威慑和金银粮食布匹的收买，占据了承德，并通过了东喀喇沁左翼的隆化、伊逊河一带，进驻塞罕坝与乌兰布统大草原一带，并在乌兰布统大草原西部发现了阿喇克绰特部迎接林丹汗的使者。

        同时，漠北的塞奥奇尔台吉新进归附的浩齐特部的部分分支也在杜尔麻和苏尼特部的游说下南下，派出使者要参与东征察哈尔林丹汗的会战当中。

        这下，崇祯来了劲了。

        不就是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吗？

        来呀，皇帝本人就在这呢！格老子要不把你拉下马，我就不姓朱！

        于是齐三夏所部再次被精简，只剩下三千人整，人手五匹马，一匹骆驼，剩下的机枪、弹药、手雷和火箭归拢到一起，组成大车营，架起大车，第二天一早出发，直扑九连城到乌兰淖尔一带！

        崇祯希望这能是林丹汗最终败亡的临门一脚，这样日后只要抽出身就能彻底把他清除掉了。

        八大福晋们，你们的皇帝陛下这就来啦！


　　https://fozhldaoxs.cc/book/70110192/64378542.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fozhldaoxs.cc。顶点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m.fozhldaox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