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飞絮无情

当叶昭远缓步踱进芷兰殿的时候，已是金乌西沉，金灿灿的余辉撒在殿前汉白玉的阶梯上，映着皑皑白雪，显得格外温柔而沉静。

        迎面上来的是他熟悉的白含的笑脸，叶昭远脸上胶着的表情不由得露出一缕温柔。

        “今天怎么过来了？”白含含笑问，柔嫩的脸映着夕阳，别有一番风采。明亮的眼眸却不敢正视叶昭远——她总觉得是背叛了他。

        “叶婕妤唤我过来，想又是讨论一些事吧。”叶昭远温文答道。

        白含的表情不自觉的纠缠了一瞬，然而很快散开：“婕妤娘娘现在后殿中，奴婢这就去通报。请先去偏殿等候吧。”

        叶昭远点头，向偏殿迈去。

        叶晴依来的很快。

        今日的她显得格外美丽。一袭莲青斗纹绣金丝的鹤氅，裙摆长长的拖在地上，衬得她的身子如田田莲叶一般，头上反挽着华丽繁复的飞天髻，饰以些许翠玉饰物，又攒几多粉色的花儿，远远望去，恍若池中莲花。

        叶昭远到底是成年男子，又多年不近女色，此时美人当前，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叶晴依扬起脸，对着他娇俏一笑，秋波盈盈送来，却惊醒了叶昭远。

        叶昭远收回眼神，冷哼一声，将目光投向窗外苍翠的绿竹。

        叶晴依微微有些失望，今日她特特择了衣装好好打扮来见他，希望自己的容貌多少能令他动些心，不料他却绝情至此。

        清清嗓子，叶晴依有些尴尬的笑道：“叶琴师怎么不坐？”

        “不敢叨扰婕妤娘娘。”回语冷硬。

        叶晴依咬咬唇，莲步轻移来到叶昭远的正面抬眼看他，叶昭远却不耐的转过脸去，叶晴依随着也转到另一个方向。

        如此往复多次，叶晴依终于受不了了：“我是蛇蝎猛兽么？要你离我八丈远的。”

        叶昭远的眼睛微微眯起：“蛇蝎猛兽可有娘娘这般心肠？”

        叶晴依哑口无言，顿一顿又道：“你何必与我这般见外，咱们是朋友。”

        “朋友？”叶昭远一声冷笑，“承娘娘美意，叶某高攀不起！”

        “一定要这样么？”叶晴依有些着急，她实在不知道自己和叶昭远为何会变成这样的状态，猛地，她脑中掠过一个原因，偷偷看一眼叶昭远的眼神，用征询的语气道：“可是……因为顾伯父和宁婶婶，你才……”

        听到养父母的名字，叶昭远八风不动的脸色终于微微动容：“亏你还记得！”语气太过激烈，噎得他不得不停一停喘口气，又接着道：“敢问娘娘，谁能与随时可以用亲人性命威胁自己的人作朋友？”

        叶晴依的终于找到了症结所在，却是无可奈何——叶昭远父母所在之地，连她都不能随意进出，控制权在她父亲的君王黎海手里。

        明艳的俏脸低了下来，语气也轻柔了不少：“这事……是我对不住你，可我也有苦衷……”

        “苦衷？”叶昭远一挑眉，“愿闻其详。”

        “这……”叶晴依又一次哑口无言，就算对方是她情之所钟，这种密事怎可泄出？万一他气愤难当将一星半点言语告诉大衍皇帝，则她定然免不了凌迟之刑。

        “既然婕妤娘娘不愿告知，昭远告辞！”叶昭远见状，拂袖欲走。

        叶晴依一时情急，顾不得什么面子地位，忙上前两步想要拉住他，不料走的急了，不小心为裙角一绊，只听得“哎呦”一声，整个人登时失衡，向前倾去。此时叶昭远刚好听见呼声回头，叶晴依便不偏不倚的落在了叶昭远怀里。

        叶晴依缓过一口气，方知适才发生的事，脸一阵红，羞怯不已，在叶昭远怀里仰头去看那容颜，不料从这个角度看他，原本冷硬的弧度被镀上脉脉夕阳余晖，竟生生柔软了几分，看的叶晴依不由的痴了。

        叶昭远也是猝不及防，待魂魄稍定，便想推开紧挨着他的女子，然而这硬生生的推拒又怕叫叶晴依不豫，只好耐着性子等她自己起身。

        谁知左等右等，叶晴依竟赖在他怀里不肯离开，她柔软的双臂已经在不知不觉间环上了他的身体，狐疑的低下头去看，只见叶晴依一双秋水般的眸子正定定的看着自己，目光里缠绕着几许痴迷，几许柔情。

        叶昭远一时间惊得连脊柱都微微发凉，他猛地推开叶晴依，向后退了两步，整整衣襟道：“婕妤娘娘请自重。”

        叶晴依被他大力推开，不由得满腹委屈：“自重？我为何要自重？难道我喜欢不得你么？还是你另有喜欢的人？”一蹙秀眉，似是想起了什么，大惊道：“你……不会是……真的爱上那个白含了？”

        狂乱之下，头上发髻已乱，碧玉委地，发出叮咚的脆响，碎了。

        叶昭远一时脸上变色：“娘娘口下留德，切勿误了人家姑娘清白的名声！叶某与白姑娘清清白白，哪里有什么私情？！”眉间怒气翻滚，叶昭远显然被叶晴依不知从何处来的怨怪气到了。

        叶晴依被叶昭远的怒气吓住了，颤着唇，怯生生的拉住叶昭远的衣袖道：“我明白了……你不要生气……我……”抿了珉唇，却挑不出合适的字眼，一狠心之下，道出了自己真实的心情：“我只不过是……太在乎你了……我喜欢你。”

        此话一出，两人均惊了一跳，叶昭远虽早有猜测，不料叶晴依竟能当面说出，真是不知该说她单纯还是不知羞耻。

        叶晴依则是心里一轻，她终于能将心中所想向所爱之人倾吐，虽然此时他不会答应，但年深日久，加上自己的温柔美貌，定能叫他回心转意。思及此处，明丽的脸上扬起些许喜色，又喜又羞，令原本就美丽的叶晴依显得更是风华绝代。

        两人就这么在殿中站着，直到金乌落尽，天边已是一轮明月高悬，清辉撒在一片葱翠的绿竹上，格外幽静。

        叶昭远幽幽的叹一口气，轻轻挣扎道：“放手罢……你我决不可能的。”

        叶晴依倒抽一口气，问道：“原因呢？”

        “你的身份，我的身份，你的计划，我的仇恨，你的心计，我的无奈。”叶昭远简洁的几句话，直把叶晴依的心打入了深深的谷地。

        “不！我不……”叶晴依狂乱的摇头，雪白的小手更是用力的扯住叶昭远的衣袖。脸上已是泪痕斑驳，令人不忍猝视。

        叶昭远见规劝无效，心中一烦，手上用力，半截衣袖便断在叶晴依手中。

        “叶婕妤娘娘，今日之事臣便当未发生过，请娘娘谨记谨言慎行，臣告退了。”

        他踏着一地清辉远去，留下叶晴依一人在原地对着半截衣袖发愣。

        叶晴依脸上的泪水已经止不住的流淌，他……居然说不可能……然后走的那么决绝，这半截衣袖……是要和自己割袍断义么……？叶昭远……你好狠……

        可我怎么忘的了你？在我十六年的生命中，你是惟一一个能在我心中留下深深刻痕的人啊！

        叶晴依痛苦的闭上眼睛，她不愿放弃！就算有一丝机会，她也要挣得一个美满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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