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示弱

雪一直下到清晨时分才渐渐停止，使得这个黎明益发的清冷。

        一轮红日从天际升起，柔柔的光线抚着大地。光芒很柔婉，似是穿不透云层。

        昭阳殿。

        明贵妃站在窗畔，默默的听着影线的报告，眼光却不知落在何方。

        均天，我懂你的意思。可我要怎么放心？那毕竟是我的父亲……

        纤纤柔荑紧紧的捏着窗框，竟有几分颤抖。

        一旁的含珠见势，轻挥手让影线退下，凑近明贵妃：“娘娘？”

        明贵妃愣了愣，笑笑道：“没什么。我还真没想到叶晴依有这么狠的手腕。”

        说完又一个人盯着窗外出了神，神色迷茫。

        含珠默默的看着这个年轻美貌的女主人，有些心疼。她实在想不通，为什么如此沉重的担子要叫一个女子承担。

        忍不住劝道：“娘娘宽心，陛下此行必有深意。”

        明贵妃轻叹一口气：“我明白的。可是我父亲……我真怕他那宁折不弯的脾气……”眼睛瞪得大大的，流露出几分慌乱，明艳的脸上一片苍白，格外惹人怜爱。

        “娘娘若实在不放心，可以给侯爷捎个信儿。”

        “不……这不行，白纸黑字的……一旦泄漏，后果不可想象……”皱眉，她不仅是楚天的女儿，更重要的，她还是“影线”的负人，更是这整个计划中的关键部分！

        “……”含珠一时间噎得说不出话来，她深知自己的主人具有如何不同于一般女子的坚忍。

        “其实我也怕父亲不明真相轻举妄动，”沉吟一会儿，明贵妃接着道，“这样吧，叫个影线去传个话，就说叫父亲只管宽心，切莫意气用事。”

        对于“影线”的能力，她还是比较放心的。

        含珠点点头，下去吩咐。

        明贵妃还是立在窗前，此刻她需要冷静自己的心。

        元宵过了就等于新年过了，整个朝廷都开始正常运转起来。

        任谁都没有想到，新年皇帝下的第一道圣旨竟然是将振国侯楚天的兵权削去！

        宫中往往是风言风语流传最快的地方。

        很快，整个朝堂都明白了，楚天得罪了皇上的新宠叶晴依。

        众大臣唏嘘不已，想楚天往日何等风光，身为贵妃之父，又功勋卓著，为皇帝所倚重。一朝得罪宠妃，竟落得如此下场。

        有好事者在详细了解明贵妃被禁足的情况后，两下一联系，跌足惊叹道：原来明贵妃已经失宠，怪不得楚家也跟着一败涂地。

        这个理由似乎可以解释所有发生的事，很快众口一词形成定论。

        于是往日车水马龙的振国侯府一夜间变得门可罗雀，而造成这冷清萧条的罪魁祸首却安坐在芷兰殿中饮茶。

        白含清点着宫女们捧着的一应礼物，一面偶尔挑出几件极为精致华丽的呈上叶晴依观赏。

        还有礼物在不断从殿外涌来，叶晴依却只道身子不爽，留下礼物之后将人都挡在了殿外。

        不过一夜之间，芷兰殿已经快被各公卿公侯们的礼品堆满了。

        看了看满盘金翠珠玉，叶晴依懒懒得靠在七彩绣线描金的靠垫上，手里捧着一个颤牡丹绿叶的手炉——这还是今年番邦的供品，昨夜皇帝一时高兴刚赐下的。

        心里一阵冷笑，自己不过整倒了明贵妃父女两个，便引得满朝重臣贵戚争先恐后的往这里送礼，看来这大衍朝当真气数将近，倒便宜了自己。

        忽然殿外有人来报：“振国侯夫人遣人送新年贺礼！”

        叶晴依一惊，忙直起身子道：“传。”

        殿外走进来的是一名娇小的女子，年龄并不大，显然也没有经过什么大场面，脸色早已红得仿佛滴血一般。

        她走到叶晴依面前站定，偷眼去瞟叶晴依的脸，却又急急的移开目光，有些不知所措。

        一旁的白含连忙上前在她耳边提醒道：“见了娘娘如何不见礼？”

        那名侍女失惊之下，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坐在地上。

        叶晴依有些惊异的打量了侍女几眼，委实想象不出振国侯府的奴才会如此不识大体。

        她示意白含去扶侍女起来，和声问道：“这位姑娘怎么称呼？”

        侍女吸了口气，怯怯的回答道：“奴婢画意，奉夫人之名，特来向娘娘请安……”声音极其柔婉动听，似三月最轻柔的一朵柳絮。

        叶晴依嫣然一笑，如春风拂面：“可是候夫人有什么话么？”

        叶晴依天人容貌，画意一时也看住了，呆呆得盯着叶晴依一动不动。

        白含扯了扯她的衣袖，画意才反应过来，忙跪下道：“奴婢失礼，娘娘恕罪……”又道，“夫人差奴婢来，是为了……为了……”

        “为了何事？”

        “夫人知道……侯爷和小姐言行失当得罪了娘娘，想请娘娘为侯爷和小姐美言几句。”一句话说的声泪俱下，娇音软语令闻着不忍有所忤逆。

        听她说了几句，叶晴依才明白为何振国侯夫人要派这样一名不识礼数的小女子前来，这个名叫画意的侍女，虽是小礼不甚足意，却也不失大礼，且自有一派娇怯怯的风情，叫人不忍拒绝所请。

        心下暗自点头，这振国侯夫人果然不是寻常女子。

        叶晴依“唔”了一声，却不答应，转而笑道：“姑娘叫做画意？果然是人如其名。”

        画意红了红脸：“娘娘谬赞了……奴婢的名字是小姐起的。再说……娘娘才是花容月貌，就像从画里走出来的。”

        叶晴依失笑，听了诸多奉承，倒还是眼前这个不识风情的丫头这般天真的说出的话最受用。

        又转念一想，道：“你的名字是你家小姐起的？你跟你家小姐是？”

        “奴婢是小姐的伴读。”

        “那你为何没有跟着她进宫？”

        “本来小姐是想把奴婢带进宫的，但侯爷说……说奴婢进了宫难寻到好的归宿。”谈及嫁娶之事，未出阁的女儿家难免羞涩。

        叶晴依笑笑，却不言语。

        半晌，画意终是耐不住性子，开口问道：“娘娘……夫人所请之事……”

        话没说完便被叶晴依打断：“此事是陛下亲自下旨，我虽有几分圣宠，也不敢妄言什么。”一瞥见画意脸色失望之色，又道：“不过既然是夫人亲自相托，我尽力就是。”

        画意大喜，忙叩头不已，口里不停道：“多谢娘娘！多谢娘娘！”

        又似想起来什么，忙道：“夫人命奴婢为娘娘带来了新年贺礼，还请娘娘笑纳。”

        叶晴依颔首，道：“我收下了，替我谢过夫人。小含！”

        白含应道：“在。”

        “带画意姑娘去侧殿略事休息，好生送姑娘回去。”

        “是，姑娘请！”

        白含当先引路，画意深深一礼，随白含去了。

        待两人背影消失，叶晴依缓步下堂，一样一样看过振国侯府送来的东西，心里一阵舒爽。

        这已不是单纯的礼品，而是一纸降书！

        连当朝贵妃的家眷都如此，还有什么可以阻止她的？

        一刹那，叶晴依想仰天狂笑！

        侧殿。

        画意没停留多久便道要回府复命，再三逊谢了白含想要塞给她的银子飞快的走了出去。

        这赠金之仪本是显贵后妃们来往间的惯例，可画意显然是不明所以，竟推脱了去。

        白含望着快步离去的画意，咬了咬唇。

        她想，自己是时候去一趟昭阳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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