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奈何

有的时候，想和做是两个概念。

        白含很快苦恼的发现，她连偷偷跑出去的时间都没有。

        如贵嫔复起，同叶晴依平分春色，以往叶晴依的专宠也淡了几分。

        而叶晴依却一派云淡风轻，玩鸟赏花，好不自在。

        而这自在的代价便是白含必须要一刻不停的陪在她身旁。

        往日叶昭远常常往来，还能腾出一点空隙，现在……

        正当白含无奈之际，救星却来了。

        只见叶昭远从远处缓缓走来。

        白含尚未前去通报，原本端坐着的叶晴依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门口，眼里闪着兴奋的光，脸色漾起一个惊喜的笑靥。

        叶昭远远远的看见叶晴依这副神色，心下暗叹。这般天下无双的女子，若不深锁宫中，将是世间最美的风景。

        想象一下，三月莺歌燕舞的江南，浅草繁花，烟柳画桥。

        桃花树下，美貌的女子回眸嫣然一笑，百媚横生，连西子湖中的游鱼都自甘为之沉醉。

        如是这样的相遇，他，亦是有可能爱上她的。

        只是……可惜……

        世间本也没有这么多如果。

        若能重新选择，叶昭远深信，自己依旧会义无反顾的踏上这条路。

        永远忘不了，那一夜肆意横流的汨汨鲜血……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将脑中血红的画面驱除。他现在该想的，不是这个。

        行至叶晴依面前，在离她五步远之处停下，略施一礼：“娘娘安好。”

        叶晴依矜持一笑：“谢过叶琴师关心，请殿里坐。”离开父母的那一天，她就开始学会如何控制自己的心。纵然深爱，也得人前端住嫔妃的架势。

        “娘娘盛情，却之不恭。”冷清的音调。

        “请。”叶晴依做出一个请进的手势，叶昭远颔首，缓步而入。

        叶晴依丢一个眼色给白含，白含会意，招呼芷兰殿中一众侍女内监退下。自己也带上殿门，守在门口。

        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她知道叶晴依在和叶昭远单独相处的时候绝不喜欢有人打扰，包括她在内。

        若此刻不走，怕是很难有机会。

        但令她万分犹豫的是，她实在很想知道叶昭远与叶晴依相谈些什么。

        自从上次窥探到他俩的秘密后，她忍不住想知道更多。

        人的好奇心就是这么奇异的东西，明知了解了也许会给自己带来未知的可怕结局，仍旧忍不住想要窥明一切。

        两下权衡，白含还是决定，先去昭阳殿。

        芷兰殿中。

        叶昭远有些奇异，叶晴依请他坐下后，人就转入后堂一直不曾出来。

        正等得有些烦躁之际，却见叶晴依笑意盈盈的走出，手里捧着一套茶具。

        “劳你久候了，这是今年刚上供的冬茶，泡起来费些时间。”她像献宝一般执起紫砂点朱霞花壶，替叶昭远倒了一杯。

        叶昭远眉一挑，看着叶晴依的眼神有几分玩味：“这冬茶极为难得，倒是你这里先有了。”

        叶晴依低头一笑：“这有什么的，你先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叶昭远依言端起茶盏，细细珉了一口，不由赞道：“好香！”

        “你喜欢就好。”叶晴依笑得灿烂，“这茶泡起来可费事了，光洗茶的水就是从京城西山上运来的清泉，也亏得是我会摆弄这个。”

        叶昭远“哦”了一声，又似想起了什么，问道：“你会泡茶？”

        叶晴依面上一红，期期艾艾道：“这个……总是会的。”说着，眼睛里又泛起了光，“你若喜欢可以常来，我天天泡给你喝便是。”

        叶昭远无声冷笑：“怪不得陛下舍不得离开你这里。”

        “他不知道我会这个。”见他误会，叶晴依急急忙忙的解释，不知不觉间流露出几许深情。

        “……”叶昭远一时语噎。

        叶晴依是真的爱他，在他面前就像个羞怯的少女，毫无保留的为他展示自己一切的好。

        纵然知道她是有毒的罂粟，又怎么舍得拒绝这一片真心？说到底，在爱他这方面，她同白含并没有差别。

        不动声色的品着茶，掩过方才一刹那的尴尬。

        “今天来找你，想谈谈。”

        叶晴依点点头，又有些迷茫的望着他：“你想谈什么？”

        “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害楚天。”

        只听“乒乓”一声，上好的紫砂茶壶坠地，连带一壶冬茶全都泼在了地上。

        叶昭远皱皱眉，暗自可惜了这茶，抬头间却见叶晴依的手上也泼上了些滚烫的茶水，雪白的手背上一片嫣红，煞是扎眼。而她却有些发愣，连擦拭都忘记了。

        “你怎么了？我不过问一句。”

        叶晴依回神，尴尬笑了两声：“没什么，我不过没料到你会问这个。”

        默默取出手绢拭去水痕，低头不语。

        她其实是想到了那夜，白含与叶昭远仿佛相依的影姿。

        这是她竭尽心力想要忘记的片段。

        “怎么了？”仿佛察觉到叶晴依的失常，叶昭远开口问道。

        “没什么。那件事……不过是为了防止明贵妃复起而已。”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她不能说出真相。

        “我不信。”淡淡的口气，却似毋庸置疑。

        叶晴依心里一痛，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像是给她最狠的伤害。

        “不信，又何必来问我。”他不信自己，纵然自己说本是假话，他却没有半分犹豫的说，不信。

        “我希望你说实话。”

        “这就是实话。”

        “告辞。”叶昭远决然的站起。

        叶晴依也跟着立起，没有出言挽留，这永远是他们之间横亘着的最大的鸿沟。

        确实曾经想过要对他和盘托出实情，却怕他因此而离自己而去。多少次梦见他毅然的甩开自己离开的样子，宁愿瞒着他让他留下，也不愿意分离。

        也许爱一个人应该毫无保留，可当这种隐瞒成为挽留的必要手段时，反叫人两难。

        她对着他的背影轻轻的说：“早就告诉过你，我……有苦衷。我不会害你。你若信我，就点点头。”

        叶昭远的背影猛然顿住。

        叶晴依这一句话音量虽轻，叶昭远却知道只是她心里的话。

        他没有回头，背对着她，点了点头。

        然后，他听见背后女子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走好。”

        叶昭远迈步，向殿外走去。

        那最后的一句话，叫他心乱如麻。

        待到殿外，左顾右盼之际却不见白含，心下有些疑惑，从前他与叶晴依相谈，白含总是守在殿外，确保安全。今天怎么不见人了呢？

        又往前走了几步，见雪地上出现一行清晰的脚印。

        他心里猛然一跳，顺着脚印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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