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偏帮

丧门星三个字让蒋银朱仿佛一下子被拉回到了四年前。

        四年前，蒋银朱不过六岁，她娘刚被诊出怀有身孕时家里就遭了难。先是阿爹从山上摔下去昏迷不醒，接着阿奶晚上在院子里纳凉摔断了腿，大伯劈柴被弹起的木头块儿打瞎了一只眼，阿爷连忙去请村中的神婆来，结果神婆就说阿娘肚子里怀了丧门星，谁沾谁倒霉。

        蒋银朱不信这个，她想要个弟弟很久了，可是这份期望被大伯娘的一碗堕胎汤给击得粉碎，她哭着喊着求阿娘不要喝，可却被堂哥死死抱住眼睁睁地看着阿娘被灌下汤药，也眼睁睁地看着床榻被染成血色而她阿娘就躺在上面没了气息。

        后来阿爹醒了在家里闹了一大场同家里绝裂带着她来到了白云镇，白手起家慢慢建成了现在的南市，但她永远也忘不了六岁那年的事，故而在又听到这三个字时胸口的火气再也压抑不住。

        “丧门星？老太太看着面善张嘴就这么狠毒，你当初来南市是何等可怜自己忘了？怎么这口气缓过来也把刻薄学了个十足？打明个儿起这南市你也不用来了，这摊子不租你了。”说着蒋银朱狠咬了口卷饼泄愤。

        老太太没想到随口一句话就惹了蒋银朱的不痛快还被没收了摊位她顿时心里就慌了，“小姐，我……我也不是成心这么说的，就是……就是听了一耳朵……”

        不管老太太的辩解求饶蒋银朱只觉得自己口中的美味是以前绝对没有品尝过的，她忍不住吃了一口，再来一口，最后看着冯婉伸出两个指头，“就这样的给我来二十个。”

        冯婉应了一声觑了旁边卖甜汤的老太太一眼开始手里的动作。

        蒋银朱吃了美食心里头正是美着偏偏这时那老太太求饶不成就张嘴辱骂、诅咒接踵而至，蒋银朱没给她眼神直接叫人把她拖走了。

        这时冯婉才发现虽明面上这女童是一个人但还有人在暗处顾着呢，冯婉对于这人的身份更加好奇。

        这边的动静被周围的摊主看得清清楚楚，知晓蒋银朱忌讳丧门星三字这让方才更着起哄传闲话的人心中一颤，王老太的结局他们已经瞧见了，他们可不想也因为一句两句话丢了好不容易寻到的摊位，故而开始有人凑到冯婉的摊前掏钱买饼，。过往的行人看到热闹的摊铺也跟着凑过来瞧瞧，一见是吃食也决定买些尝尝，毕竟这么多人在买那必定是好吃的。

        渐渐地冯婉的小摊子前排起了长队，冯婉心中也猜到蒋银朱的身份不简单，她有心感激对方今日的仗义执言，把最后一个饼子卷好后轻声交代说道:“明日我为姑娘准备一种新奇吃食姑娘一定要来。”

        蒋银朱听闻心中也是好奇不已她点头应下随提着二十个卷饼慢悠悠地走了。

        冯婉今日准备了二百多个卷饼的量，不消一个时辰全部售罄，故而冯秉文来时冯婉已经准备收摊了。

        本以为生意不好做特来帮忙招揽顾客的冯秉文看见已经空了的面糊桶一愣，他抬头看了眼天色，现下正是南市早上最热闹的时候，这就卖完了？

        冯婉看着把心思都写在脸上的冯秉文轻轻笑了声问道:“怎么我把东西都卖完了哥哥反倒不高兴了？”

        不高兴？

        冯秉文赶紧摇头，他只是没想到会这般顺利，见冯婉将东西都收拾妥当他上前主动推起车子准备回家。

        路上想起蒋银朱冯婉旁敲侧击地问了两句但见冯秉文也一脸茫然的样子她只好将话题转向别处。

        一进燕子胡同还没推开院门就听见里头传来吴三娘说话的声音，算起来距吴家老太太大寿已过去四天的功夫，是该归家了。

        院内廊檐下只坐着冯双全与吴三娘两人并未瞧见楚兆白的身影，一见冯婉二人回来冯双全赶紧搭把手把小推车上的东西同冯秉文两人卸下来，吴三娘放下簸箕去倒了碗温水，“女婿一早就出去了，只说最多小两个时辰的功夫就回来，该是快了。”

        冯婉点头应下，一口气将水喝了个干净，“娘什么时候回来的？外祖母可好些了。”

        “回来歇过一晌了。”一说起赵氏的情况吴三娘忍不住地叹了口气，“她身子还好只是过了气性养回来就好，说起来都是造孽啊。”

        冯婉还想再听后面的事情但吴三娘并未接着说下去，子不言母过更何况还是在自己个儿子女面前吴三娘心中时时拿捏着分寸，不过冯秉文缠着冯双全倒是让冯婉把后面的事情听了个明白。

        那日自打冯婉与圆圆表妹两人出了院门不久就有邻村的人拉了满车的东西又拿了大数的鞭炮在吴家院口放了起来，这阵仗引得双溪村的人纷纷前来观看，张氏一见是曾三也不管他来的是不是时候迎着人就进了屋。曾三后面还跟着小妹曾梅，张氏一心想把曾梅说来做儿媳干脆就把两人引到老太太跟前也让老太太掌掌眼，只要老太太喜欢后面的事情就好办了。

        起初老太太是高兴的，可曾三是个沉不住事儿的性子，他先是把那一车东西拿出一半说是给老太太的寿礼，老太太对于这个自称是吴青山知己的人本就高看一眼现在拿出这么多东西更是让她在娘家人面前长了脸，老太太心中满是得意，只不过下一刻曾三拿着匹鹅黄印紫藤的上好缎子说是送给圆圆做两身衣服。

        此人第一次来吴家怎么会知道圆圆？况且即是吴青山的兄弟不更应该把东西送给他的小女儿吗？当着众人的面给了吴青山隔房的侄女这算怎么回事？端着刚刚炸好的油饼进屋的韩氏没错过这句话当下冷声问了起来。

        因着之前大房一家子给曾三透露出的消息让他以为韩氏已经同意换亲一事，故而此刻韩氏虽冷着脸曾三还是拿出一个锦盒当众打开，里面是对银手镯，他毕恭毕敬地献到韩氏面前态度谦卑只差跪下喊娘了。

        韩氏一寡妇被曾三这突如其来的一出几乎败坏了名声，堂上院内的人议论纷纷，韩氏更是心火烧上了头她怒摔了锦盒也不顾忌曾三是大房的友人她随即破口大骂。

        曾三没料到韩氏会是这个反应不过他向来也不是好气性的人，今日被人这样下了面子心坎里也恼火得很，当下就同韩氏争执两句言语间就透露出吴家大房一家子欲拿圆圆给他当续弦换曾梅进门给吴峰当媳妇的事情。

        韩氏万万没想到大房存了这样的心思，吴青海死了不到一年他们就把主意打到圆圆身上，圆圆是她的命根子谁也碰不得！

        正巧厨房里听见动静的张氏赶了过来，韩氏一见张氏顿时就失了智，只见她猛扑上去和张氏扭打起来，吴青山和吴峰听见动静赶紧来拉人，推搡之间韩氏倒在门槛磕了个头破血流，这就是冯婉与圆圆进院门时看到的情形。

        见惹了祸曾三也不多待，带着曾梅匆匆离开双溪村，众宾客散去韩氏醒来已近半晚，她顾不得头上的伤势也不知避嫌，左手拉着张氏右手死死拽住吴青山就到老赵氏跟前说理。

        老赵氏平日里偏心孙儿习惯了此刻亦然，韩氏说理无门同张氏又吵了起来，言语间得知年前吴青海当时是替吴青山应的徭役而老赵氏明明可以花钱应付过去的，但吴峰要在外请友人吃酒两句好话一哄老赵氏顾不得儿子了，可谁也没想到吴青海竟死在了外头，现下大房又要把主意打到圆圆身上，韩氏心里再无别的念头当下提出要分家。

        可老赵氏不应，大房也拿孝道说事，他们心里头明白如果让韩氏带着圆圆分出去那么他们就再也拿捏不住了，吴峰同曾梅的亲事就再也没有指望了！更何况吴峰现在瘸了条腿再说到亲事还不知是何年月了。

        想法被驳回韩氏也不慌转身就去找了吴家的族老们甚至将这庄事情在双溪村广为宣扬。吴三娘一个外嫁女自然说不上话也管不了娘家的事，她心里头也明白这件事终归是大哥理亏遂扛着老赵氏让她去劝韩氏的命令眼睁睁地看着韩氏在族老的帮助和同村人对吴家的指责下带着圆圆分了出去回了娘家。老赵氏嫌弃吴三娘不顶用劝不动人当下也不要她在伺候将人撵走，吴三娘有苦难言见老赵氏身子还好索性回了家。

        冯婉没想到本就是和圆圆表妹闲聊时说的话竟变成了真，不过想着二舅母两人的处境，眼下分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你爹说你今日去出摊了，怎么样？一个终归太辛苦，等女婿回来让他跟你一块儿去，两人相互帮持也是好的。”

        “也不辛苦。”说着冯婉取出钱袋子往桌上一倒，只听见哗啦一阵响桌上的铜板堆成了小山，吴三娘见状放下簸箕坐到冯婉跟前来。

        “娘，帮忙数数。”说着冯婉分了一半推到吴三娘跟前，她自己数起了另一堆。

        未料冯婉数到一半吴三娘就先报出了数四百文整，冯婉心中有了大概，最后合计共六百七十二文。

        吴三娘心头一热她觉得这桩生意可做，比起她缝补浆洗衣服来钱快，“婉姐儿，你今天成本是多少？”

        冯婉想也不想说道:“小推车是楚楚帮忙改造的不花钱，炉子是自家的，定制的锅具花了三百文整不过这东西能用好几年分摊到以后年限花费就更小了，至于面粉我买了三斤陈氏粮庄以进价售与共三十五文，黄豆两斤十六文，剩余的菜都是从田家婶子那里收购来自己做的更不值钱，除却锅具这个大头成本共六十一文。”

        见吴三娘低着头想事情冯婉也未打扰而是进了灶房拿出早先准备好的猪皮开始准备起明日送给蒋银朱的吃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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