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白才人

玄琪起身，驻了驻神，一手拉过了锦颜素腕放在怀中抚摸许久。笑了笑，说道“你若这般想，那本宫岂不是白占了你的大便宜？”
  锦颜抽回了手，低着头，胡乱的拽扯着膝上的被子。轻声说道“娘说过，男子总归要比女子薄情，不可依赖的。女子若依靠男子宠爱过活，必会失了本心。”
  玄琪抬手拂了拂锦颜流水般地发丝，如缕春风。转过身来又整理下衣摆，一本正经地说道“四百多年以前，父神同冥德伯父去昆仑虚封印开明兽，偶得了这只千年何首乌回来。
  本来是要带到泰山给本宫补身子用的，不想无意间沾到了本宫的气血，有了灵气。化成了一个只饮露水不食人间烟火的婴儿。
  本宫怜她，给她选了一位品性纯良的女宿孤孀，提了才人的位份赐予她做娘亲。居于玄椒宫女阁。
  只是这孩子稍大时，极其粘人。本宫便多去了几次女阁。也曾为了这孩子留宿过几次。
  后来那白才人与心宿星使当康私通，被灵清抓了个正着。以秽乱宫闱之罪乱棍打死。”
  锦颜听罢，眉头拧成一团。心里又悲又怒。悲的是白才人惨遭灵清毒手，命丧韶华。怒的是灵清心狠手辣草菅人命，玄琪居然置之不理。也不由的想到了自己往后的日子。
  她拍了拍熟睡的盼儿，压下哽咽到喉头的泪水，用手背抹了抹鼻子，吸了几口气，问道“太子殿下信白才人会与当康私通吗？”
  玄琪瞠目结舌的看着锦颜，一时不知怎么回答“本宫……本宫当然不信，只不过当时证据确凿……父神又极其信赖灵清……”
  锦颜见玄琪言辞闪躲，不再多言。只是迅速躺下，同样用被子将自己捂的紧紧的，抱住了熟睡的盼儿说道“太子殿下请回吧，明日中天节还要朝拜，今日早些休息吧。”
  玄琪眉头紧皱，一把掀开了锦颜的被子，说道“你竟然要赶本宫走？”
  锦颜眼中闪出一丝泪光，说道“以后盼儿就交给臣妾吧，臣妾自当将她保护好。在不用太子殿下劳心了。”
  玄琪脸上露出一丝怒色，轻声呵令道“你在埋怨本宫，没能力保护好盼儿和白才人。”
  锦颜转过身去，背对着玄琪，闷声答道“臣妾没那个意思，太子殿下多虑了，请回吧。”
  玄琪恼羞成怒，甩开青帐将它合紧。应声答道“看来本宫平日太娇纵你了，你可别后悔。”
  锦颜在青幔中慢慢抽泣。玄琪没走出两步，便又退了回去。拉开青帐，看着锦颜泪眼婆娑，心生恻隐，本有意替她擦干泪水。
  但又觉得没有颜面，一把将盼儿用被包裹抱了起来。送到了外室的贵妃榻上，盖好。
  又折回内室，拉好了屏风。坐到锦颜床头，满脸涨的通红，呵斥道“凭什么你勾勾手指本宫就要来，你皱皱眉头本宫就要离开？在你心里本宫究竟是个什么？”
  锦颜从没见过玄琪对自己发火，哭泣着，蜷缩到床的里面。玄琪不依不饶的向锦颜逼近，继续呵令道“回答本宫。”
  锦颜哭得更加厉害，抽泣着说道“太子还是放锦颜回去吧……大泽村也好，竹林木屋也罢，总之都比这里强些。”
  玄琪越听越气，呵令道“你认为本宫没能力护你周全是吗？”
  锦颜哭诉道“太子别在逼锦颜了。锦颜无德无能，求太子开恩。”
  玄琪眼中出现一丝血红。一双青筋暴起的手，紧紧抓住锦颜的双肩，不住的摇晃着。似乎要把她整个人撕裂成两半。怒吼道“本宫为了你拼尽毕生所学，干了平日最不想干的事，不惜与羲和圣母为敌。
  而今你嫌弃本宫还要逃走？”
  锦颜拼命地摇头。噤若寒蝉，瑟瑟发抖。
  玄琪越加恼怒，将锦颜的皓腕掐地通红，呵斥道“本宫最讨厌你这副唯唯诺诺地样子，你不是会作玄火吗？来啊，烧上本宫几下，让本宫看看你的本事。平日和灵佑的力气，哪去了？”
  锦颜越是想甩开玄琪那冰冷的手，玄琪逼近的越是疯狂。额上的发冠被甩出老远，披头散发，面目狰狞地呵责道“你想把本宫的心揉碎了喂给你，好，今日本宫成全你。”
  话音刚落，锦颜只觉得一双炙热的口齿狠狠地咬上了她那苍白无力樱唇，她啜泣着，喉头间一股浓浓地血腥味席卷而来。
  这一夜锦颜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恐惧与无助。她想逃离这个与之格格不入的世界。可望向那个让她肝肠寸断的男子，却又不能像甩开灵佑一样将他赶走。或是用玄火打上两下，以发泄心中的不满。
  凄冷的青帐中只剩下一副躯壳任由驱使。这一夜玄琪将“凤儿”唤上了无数次。锦颜也痛哭了无数次。
  翌日清晨，一缕和煦的晨光将整个玄椒宫照的发白。东方微亮，几个晨起开锁地宫婢早早的将大门前插上了两束艾草。
  毕方和陆吾伫立在宫门前，呆若木鸡的向远处凝望。玄椒宫今日格外宁静。进进出出的宫婢们都低着头，缄口不言。

  不多时只见银屏胸前挂着一个五毒荷包，腕上缠着一段五色彩绳，笑盈盈地赶来。
  毕方和陆吾见银屏来了，长舒一口气，马上迎了上去。还未等进门银屏便先问道“太子妃可起了？”
  毕方地双手有些颤抖，将银屏拉到一旁，贴近她的耳边轻声嘀咕道“昨日姑姑刚走，二更天，太子殿下便来了。玄椒宫正殿吵闹了一夜。太子殿下唤着太子妃的乳名，太子妃哭到四更才安静下来。
  现下没人敢去传唤，银屏神使是宫里的老人了，快拿个主意吧。”
  银屏皱了皱眉头，又用手拢了拢耳边的碎发，尴尬道“今日中天节，众神要去太极殿朝拜羲和圣母与常羲元母的，不可误了时辰。你二人速去尚衣局将太子与太子妃的朝服拿来，老奴去叫。”
  毕方与陆吾低声应和道“诺。”
  银屏碎步走到玄椒宫内室的窗前，高声呼喊道“太子与太子妃可曾起了？今儿中天佳节，二位一会儿还要去太极殿朝拜呢。切莫误了时辰。”
  只听室内一阵低沉的咳嗽声，玄琪闷声答道“咳……咳……银屏神使，你进来吧。”
  接着又传来了一阵孩子的哭闹声“呜呜……呜呜……父神不要盼儿了。”
  玄琪大声斥责道“哭，哭，就知道哭，你奶娘怎么教导的你？”
  不等银屏进去，只见盼儿的奶娘祝余先跑了进去。低着头将盼儿使劲拖走，边向外拖边埋怨道“哎呦，小祖宗你怎么又乱跑？快走，快走……”
  盼儿不情愿地被奶娘抱走。银屏站在门前不住的摇了摇头。
  玄琪看看躲在被子中不声不响地锦颜，眼角下沉，抿了抿苍白的嘴唇。脸上浮现出一丝愧疚。
  他整理好衣衫，慢慢走出青帐。银屏在一旁看着玄琪面色阴沉，也不敢多言，只在外室的紫檀隔断处，驻了脚，等着吩咐。
  殿内异常地安静。只听见玄琪一步一步来到了那衣柜前“吱嘎”一声打开，竟然是空的。
  玄琪皱着眉头，透过镂空的花纹，偶然瞥见一旁阁子中似有几件锦颜的衣物。打开不住的翻动，只想找一件合适的中衣。竟没有一件完整的，大多是整整齐齐补过的。
  玄琪摸着那些半新不旧的衣物，眼中不住的向外旋着泪光。深吸一口气，怒吼道“来人啊，快将太子妃的中衣拿来。”
  鹿蜀和莲实忙迎了进来，鹿蜀哆哩哆嗦跪到地上应答道“回太子殿下的话，时间仓促，尚衣局还没有为太子妃准备衣衫。只有灵清公主素日穿的，还可以将就……”
  玄琪一脚踹到了鹿蜀肩上，大骂道“混账，将就？太子妃凭什么将就？”
  鹿蜀泪眼婆娑的看向玄琪。不敢多言。银屏忙走上前来，低头俯身解释道“尚衣局不才，但几件新制的中衣还是有的，鹿蜀啊，你去拿一趟吧。”
  鹿蜀忙起身跑了出去。玄琪坐在圆凳上。闭着眼睛，将手中黑曜石手串搓的“啪啪”作响。空灵的撞击声，不断回荡在死寂的大殿中。
  玄琪突然睁开眼睛，抿了抿干瘪的双唇。唇上的血渍，瞬时化开。刺地喉头一阵发紧，不时又咳嗽几声“咳咳……”
  他用布满血丝的蓝眸，死死的盯了一眼跪在一旁胆战心惊地莲实，怒骂道“你还傻矗在那干嘛？不知道看茶吗？毕方平日就是这么教导你们这群懒东西的？”
  莲实急忙起身，颤巍巍地走到玄琪身旁，拿起圆桌上的茶壶，用发抖的双手给玄琪斟了杯茶。玄琪喝了一口，冰凉的茶水，使喉间更加发紧，又急咳了几声。
  一把将茶杯与那凉茶结结实实地砸到了莲实头上，大骂道“糊涂东西，你就是这样伺候主子喝隔夜茶的吗？”
  莲实急忙跪下，哭泣道“奴婢该死，奴婢知错了。”
  银屏也不敢说话，只得站在一旁，看着玄椒宫的宫婢们一个个尽被玄琪打骂一遍。
  “玄琪太子定要将我玄椒宫的宫婢都责罚一遍，才算满意吗？”
  玄琪向门外望去，只见蓝玉带着鹿蜀及一众宫婢端着着朝服和中衣风尘仆仆地迎了进来。
  玄琪见蓝玉来了，目光缓和了许多，站起身，直了直身子说道“你来的正好，你姐姐正说要带你回去呢，你好好劝劝她吧。”
  蓝玉白了一眼玄琪，也不作搭理，径直走进青帐中。青帐中落在地上的一套撕损的中衣愕然闯入蓝玉的眼睛
  蓝玉皱了皱眉，小心翼翼地坐到床头，轻轻推了推让和欢花被子裹死地锦颜，说道“姐姐，姐姐我是蓝玉。”
  锦颜拉开被子，活脱脱的像只寒冬里，躲在墙角中惶恐不安的小野猫。咂摸蓝玉许久，问道“衣物可曾带来了？”
  蓝玉点点头说道“带来了。”说着将手里的中衣递了过去。锦颜伸出一段玉臂，将那雪白的衣衫接住。默默答道“好了，你先出去吧。把地上的那套中衣毁了，莫要在对外人提起。”
  蓝玉拾起地上的中衣，看着锦颜苍白的脸庞，红肿的眼睛。怒火中烧。快步走出了青帐，狠狠地朝玄琪剜了一眼，怒吼道“看来太子殿下对姐姐是腻了，不如就放我们回去吧。省得碍了太子殿下的眼。”

  玄琪瞟了一眼蓝玉，蓝玉将身子站的更直。也同样白了一眼玄琪，瞋目相视。
  玄琪嘴角轻轻上扬，冷笑一声“呵呵，连你都敢忤逆本宫。”
  说着举起手来便想甩给蓝玉一巴掌，蓝玉闭上眼睛。把脸抬地高高的。
  玄琪见她不屈不挠的样子，迅速收了手，语气和煦了很多，说道“也罢，看在心月狐星君面子上，本宫不想与你分辩。”
  银屏见蓝玉态度强硬，忙劝说道“蓝玉姑娘今日乃中天节，九天之上的命妇神君是都要去太极殿朝拜的。还望蓝玉姑娘以大局为重。莫要在这个时候劝太子妃离开。”
  蓝玉瞥了一眼银屏说道“你玄武一门门第甚高，我姐姐来此第一日便受了欺负，以后还得了？还是放我姐妹二人回去吧。”
  锦颜从青帐中缓缓地走了出来，温声说道“蓝玉不可造次。替本宫更衣。不可误了今日大事。”
  蓝玉将那件残破的中衣狠狠地甩给了银屏，跑向锦颜说道“姐姐，他玄武一门如此待你，你还要留下？”
  锦颜摸了摸蓝玉的手，将她抱在怀里，眼中渗出点点泪光。一头埋进蓝玉的肩膀说道“蓝玉啊，把姐姐的朝服拿来。”
  蓝玉撅起樱唇小嘴，推开锦颜，嘟囔道“姐姐，蓝玉不去。”
  锦颜的眼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大声呵责道“快去……连姐姐的话都不听了吗？”
  蓝玉将那件绣有红色凤穿牡丹的朝服交给了锦颜，替她穿好。玄琪直勾勾地盯着那上面的纹络，呵斥道“谁让你们给太子妃用这件朝服的？把那件蟒袍拿来。”
  银屏赶忙将玄琪拽到了外室，劝说道“回太子的话，这本是玄德神妃的意思，太子妃也应下了。您与太子妃必定没有正式成婚，也没有子嗣。待有了子嗣在行册封礼名正言顺。
  玄琪听闻是玄德神妃的意思，也不在多言，疑惑地看看银屏，问道“太子妃当真同意了？”
  银屏说道“太子妃说'是不在乎这些虚名的'。”
  玄琪走进内室，看了看坐在妆奁前的锦颜，一脸严肃，眼中的泪花不时闪动着。心中有些酸痛。瞬时觉得有些羞愧，摸着锦颜的肩膀，说道“昨夜本宫自知愧对于你，你不气了可好？”
  锦颜一脸平静地任由宫婢们为自己涂着水粉，轻声应和道“嗯。”
  玄琪挥手将锦颜身边的众宫婢遣退一旁说道“太子妃梳妆由本宫来，尔等退下吧。”
  几个宫婢侍立一旁。低着头，不敢多言。玄琪一面为锦颜梳着头发一面说着“你放心，本宫以后定不会续娶旁人，只等你有了子嗣。在册封你为正妃。”
  锦颜抬头看看镜中一脸严肃地玄琪，提了提眼角尽量不让泪水流出。轻声应和道“嗯。”
  玄琪透过铜镜看看锦颜的那张面无表情，冰冷至极的脸。放下手中的木梳，将锦颜转过身来。抚着她的肩膀，目不转睛地盯了许久，继续说道“今日午时，在天市垣南海望江楼处，我天界四门会举行龙舟赛，本宫与你去观赛可好？”
  锦颜低下了头，闭上眼睛，泪水在紧合的眼睑内不住盘旋着。微微点了点头，应和道“嗯。”
  玄琪推开锦颜，站直了身体，背着手厉声说道“本宫已经道过歉了，你还要怎样？”
  锦颜默不作声。两行清泪顺着紧闭的双眼流出。承受着从未有过的心痛。
  玄琪见她还不出声，继续说道“来人替本宫更衣。”
  旁边的宫婢忙替玄琪穿戴玉冠朝服。鹿蜀和莲实也走到锦颜身边替她将未梳完的妆做好。
  玄琪拽了拽衣襟，转向银屏问道“今日龙舟赛，我玄武一门派谁去了？”
  银屏低着头，轻声应答道“哦，听说是危月燕星君。”
  玄琪透过铜镜，看了看锦颜那张精致的面庞，料峭春寒。闷声说道“通知墨离，今日本宫同他一起参赛。”
  锦颜也透过那面铜镜，瞥了一眼身后的玄琪，还是一声不吭。
  玄琪整理好衣冠，朝锦颜皱了皱眉头，也随即“哼……”地一声甩袖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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