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C94.凧④

……你搁这跟我套娃呢。

        木川唯的第一想法就是这个。然后，她看着对方的笑容顿了顿，印象中富冈义勇很少笑，就算笑也是那种非常浅的微笑，这种一眼看上去就很开心的弧度太少见了。

        时间这一刻仿佛定格。整个世界只剩下春风——温热的、带着花香的春风正轻轻掠过黑发少女闪着银光的发尾，看上去就像一团云朵正在随风而动。

        她在低速的心跳里瞥见对方纯粹的笑容，在仿佛油画一样的湛蓝天空背景里，这个笑容似乎马上就要凝固。她大概未来都不会忘记这个人的微笑了。

        然后木川叹了口气，也露出了笑容，拉长语调：“我没有愿望，所以你还有一次许愿机会。”

        会有人无欲无求吗？这样的人不存在吧，如果真的这样，那就是神了。正因为人类渴望得到，才会衍生出无数的文明，才会拥有繁花般的感情。

        无论是财富、名声，亦或是爱情、友谊，世俗生活眼花缭乱，光是想要复活的人就能数出十个手指。所以她怎么会没有愿望？

        ……那么连能杀死鬼舞辻无惨的她都实现不了的愿望，他能帮的上忙吗？

        少女抬起脸，白皙的双颊神情平静，双眼皮下红瞳深处仿佛有某种东西眼看将流溢出来，心焦的男人如果想看清里面隐藏的东西，无一例外皆会成为她的俘虏。

        “不过非要说的话，我想先学会游泳——这个是入门级别的，比较简单。”也许是看他的眼神太过复杂，她提议道。

        恰好，踩着桃花花瓣，从街道对面传来鞋底摩擦的窸窣声。不死川实弥从一棵过高的松树那边跑回来，二话不说把鲷鱼烧塞到她手里：“给你。”

        那株显得过高的松树目中无人似地独霸在那里，给人感觉与眼前这位白发青年好像同气相应。

        炼狱杏寿郎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重新望着木川的脸：“我可以教你！一般只要学会憋气后面就很快了！”

        “我擅长潜水，虽然没办法前进。”木川咬了一口鲷鱼烧，慢吞吞地说。

        “……我认为那应该叫沉底。”炼狱的眉毛轻轻挑了挑。

        她一本正经：“而且旁边必须有人扶我，一旦松手我就会死。”

        “你是学骑自行车的小孩子吗？！”

        不死川实弥无语地吐槽。

        “啊，自行车我还是会的。”木川唯很自豪地竖起大拇指，“在训练场上摔了很多次学会了，是我的得意项目。”

        “自行车也能叫得意项目……训练场？是什么地方？”

        她吃完了鲷鱼烧，示意这个话题结束，摊开手把纸袋丢进垃圾桶。不死川还打算说话，结果木川抢先一步对他说：“左手。”

        他的眼睛微微睁大，有些不解，但还是把左手伸了过去。

        “右手。”她又说。

        白发青年下意识换了一只手递给她。

        木川唯：“哇，真听话。”

        “艸！你耍老子！！！”

        反应过来的不死川立刻用胳膊勒住了少女的脖子，恶狠狠压着她的肩膀：“你这家伙性格也太恶劣了——嗯？意外的很矮。”

        他本来还在使劲用手掌薅她的头发，然后突然定住了，像是发现什么似的感叹道。

        木川：“……”

        她哦了一声，没有丝毫犹豫狠狠击中了对方的肚子，稳稳当当脱离桎梏后，面无表情竖起中指：“去死吧。”

        不死川实弥：“喂！”

        用金红色的瞳孔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开始吵吵闹闹的两个人，炼狱杏寿郎有点沉默地敛着目光。

        铺满卵石的参拜道路略显弯曲，左右两侧的杉树枝叶上揽着细绳，细绳上每隔一段间距就系着一片签纸，随风微微地摇曳。强烈的阳光从头上被桃花树梢切割了的空中撒落在杂草上，几片粉色的花瓣晃晃悠悠，像一只受伤的蝴蝶，慢慢的、轻轻的掉在了木川唯的鼻尖上。

        她仰起头，整张脸都沐浴在阳光下，白皙的鼻尖顶着小小的花瓣，仿佛是一只晒太阳的黑猫。

        世界都沉默了。

        这一刻，这个被人间讨厌的少女终于得到了祝福。一直以来绷紧的肩胛和后背松懈下来，她垮着肩膀，有些孩子气地向上吹起这片花瓣。

        于是，粉色的桃花瓣再次轻飘飘地从她脸上坠落，最后掉在了少女的掌心。

        然后她就露出了符合年龄的笑容，像个普通小女孩那样得意地给他们展示战利品：“快看！我接住春天了！”

        富冈义勇深蓝的眼睛对面是少女石榴石的瞳孔，影射着他的窘迫和红烧的面容。他呆呆应了一声，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真厉害。”富冈说。

        “不愧是你！”炼狱接上。

        不死川看着前面这个得意洋洋的小姑娘，以及她旁边两个——像看着孩子吹嘘自己在学校表现的父母那样露出宠溺眼神的两个男人，他默默耷拉着眼皮。

        ……两个傻子。

        炼狱杏寿郎在一旁看着，像个看着女儿玩游戏的傻瓜爸爸，顺带发出赞叹：“唯是天使吗？”

        在猫头鹰的思想逐渐朝着更奇怪的地方发展之前，木川一个肘击过去，让他清醒一点。

        “唯小姐！！！”

        街道另一头远远跑来的红发少年眉目清秀，额角是小块的烧伤疤痕，他的眼睛闪烁着光亮。木川看见他的时候，率先联想到他往常紧紧抿合着的双唇——像是横地里含着刀刃一般——但此刻少年非常高兴地扬起笑脸和她挥手：“你在这里啊！”

        之前的那些混浊、忧郁的线条被逐一重新雕琢，明快地加上了轻松和敏锐。

        他身后大约两步的位置紧跟着一个黑色长发的女孩，女孩的面部朝向这边时，在春日暗影和光亮的深处，可以看到纤细的眉毛和明亮的桃花色眼睛，以及露出笑容的洁白牙齿。

        ——是灶门炭治郎和灶门祢豆子。

        当祢豆子逐渐跑近的时候，阳光洒在她黑发的粉色系带上。地面上散落的桃花瓣都被两兄妹狂奔的脚步卷起，一阵激烈的动荡之后，红发少年扑过来就抱住了木川的肩膀，就像被卷进波涛中的两叶小舟撞在了一起。

        几秒后传来了另一个声响——祢豆子也跟着一起抱住了木川唯。

        被这对兄妹熊抱住的少女双眸失色，不知所措地僵硬在原地，胳膊被紧紧箍住不能动弹，她下意识左手握拳，脊背挺直。

        祢豆子不顾她绷紧的肌肉，直接伸手轻轻抓住了她的左手手指，在木川第一反应想用力扬开的同时开口：“唯姐姐！谢谢！”

        变回人类了。

        木川唯顿时整个人放松下来，被这对兄妹抱得摇摇晃晃，直接变成了死鱼眼：“我说啊……”

        少女的身体没有失去平衡。看上去，只有她周围的空气不是热乎乎的花信风，倒像是清澈、自如的泉水。灶门炭治郎退了一步，他那洗得微微褪了色的外褂和鬼杀队制服映上了蓝天的明亮，固定日轮刀的带子在身侧斜斜地系成了十字。

        不死川嘴角抽搐地旁观，他清楚地看出了场上的紧张状态：如果这个红发小鬼再往前迈一步，就有被炎柱扔出去的危险。

        “咳咳，灶门少年？”炼狱杏寿郎提醒他。

        “啊！大家都这里吗，炼狱先生，义勇先生——还有不死川先生！”炭治郎后知后觉地看见其他人。

        话说他们是多没有存在感啊！

        不死川刚想吐槽，猛地瞥见那个粉色眼睛的小女孩鼓着脸颊盯着自己，他顿了顿，先别开视线，很快又不自然地挪回来：“……对不起，当时砍了你一刀，一定很痛吧？”

        “没关系，已经原谅不死川先生了，因为我一直在睡觉嘛，靠睡觉痊愈了。”小姑娘笑容满面地说。

        光是看兄妹两人的笑脸，就知道他们肯定有血缘关系——家教太好了，而且还乐观开朗。

        祢豆子笑起来非常可爱：“我很喜欢睡觉！”

        一瞬间，女孩的脸和弟弟的脸重合起来，不死川条件反射地瞪大了眼睛，然后无可奈何地笑了：“小鬼，要保重啊。”

        而另一边，炭治郎贴着富冈义勇和炼狱杏寿郎，正在很高兴地说妹妹变回人的过程，眼睛闪闪发亮，他站直时，沾了尘土的制服衣领下，好像有冲天飞起的雄鹰似的凛然展开翅膀。

        木川微微歪头打量他，少年脸上的汗水早已擦拭干净，红扑扑的脸颊也隐约现出温柔恬适的谦虚，是个朝气蓬勃的年轻人。

        “唯小姐呢？”他的话题突然扯到了她身上。

        木川唯愣了一下：“什么？”

        “鬼的时代终结了，妹妹也变回人类了，一切都在往更好的地方发展，你开心吗？”他的笑脸就像太阳一样灿烂。

        木川再次看了看照耀着草坪的春日阳光，目光从柏树皮葺屋顶的拜殿，挪到掩映在杉树丛中的寺庙。

        她很坦诚地开口：“我不知道。”

        也许是心理作用，远远望去，树木、低矮的竹丛、以及密密地编织进这一切之中的阳光，全都闪现出玛瑙般的色泽。

        “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吧？”她反问道，“正常情况下是要庆祝的吗？”

        “什么呀。”

        灶门炭治郎说：“唯小姐不是已经露出这样的表情了吗。”

        什么表情？

        少女茫然地伸手摸到了自己上翘的嘴角——她在笑。原来她觉得很高兴。木川唯笑起来红眼睛弯弯的，是非常难得的露齿笑。

        她望向其他人，发现所有人也在笑。

        笑容的传染如同黎明的曙光从一个树梢移往紧挨着的另一个树梢。也许正因为木川的感情曾被蚕食得非常严重，被埋没得非常深刻，鲜明的生命才招致了复苏的苗头。

        “对了，珠世小姐想见唯小姐——义勇先生，我们和她去一下前面的仓桥街！”炭治郎恍然回神，抓住木川的手臂，丢下一句话便带着她和祢豆子跑远了。

        炼狱：“……”

        不死川：“不是，他为什么要特意跟你说？”

        富冈：“不应该说吗？”

        不死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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