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约定

是夜，和承大殿上，储郎君战战兢兢地伏在地上，微弱的烛光把他的影子拉的老长，上首的拓跋弘一言不发，硬是闷得殿内起了风。

        拓跋弘拿起案桌边上最后一本奏折仔细批阅，脸上渐露不虞，蓦地，他冷着脸将奏本往地下一扔，“啪”的一下落在储郎君的面前，吓得他一个激灵，满身冷汗。

        “你说这些人，从前袁正在的时候是一个屁也不敢放，现在他一死，他们倒是火急火燎地一起联名上折子对他口诛笔伐了，也不知道他们是急着撇清关系，还是本就对袁正颇有微词了。”

        储郎君怔了怔，把拓跋弘的话在心里分析了一番后，也不敢过多言语，只低声应了句，“圣上明鉴。”

        “你与袁清念自小一起长大，这次要你亲自抄了袁氏是有些为难你了。”拓跋弘声音低沉却透着威严，双目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储郎君，

        储郎君闻言抬起头看了拓跋弘一眼，视线交汇之际，他怕的迅速将头又埋了下去，连说话的声音都略带一丝颤抖，“臣办事不力，让袁清念被人劫走了，请圣上责罚。”

        拓跋弘脸色惨白有气无力地背靠在龙椅上，一阵缄默，尔后，他扫了地上的奏折一眼，淡淡地说了句，“袁氏一案你就不用再过问了，把心思放在名单上好好清查一下，别再出什么幺蛾子。”

        “臣领旨。”

        储郎君捡起奏折作揖，快步离开了和承大殿，他前脚一走，拓跋弘就捂住胸口“噗”地一口血吐了出来，鲜红的血液即刻染红了铺在案桌上的宣纸。

        一直躲在屏风后刚露面的拓跋玄忙的上去递上帕子，担心地说道：“父皇，还是召太医吧。”

        “不必了，现在正是多事之秋，等局势再稳当一些再说。”

        “可你这身体”

        拓跋弘接过帕子擦完嘴，摆了摆手阻止他说下去，脸上难得舒展出平日里不多见的慈祥，他叹了叹气，“这江山向来都不太平，朕这身体也早早不顶用了。”

        “可有些事必得为父替你做了，你将来的路才好走，纵使日后有人想压着你也不至于腹背受敌。”

        “可他说了，只要袁正死了，袁清念是可以留着的。”

        拓跋弘嘴角轻扬神情甚至有点骄傲得意，“他胸藏沟壑，向来是有主意的，他说袁清念可以留着那就留着吧。”拓跋弘顿了顿，眼里似蒙上了雾，“太华寺的秋菊快开了，朕也是时候去看看了。”

        拓跋玄听出了拓跋弘话里的意思，红着眼眶作揖，“儿臣这就去安排。”

        位于大朝羽国和礼国交界的小重山上，一座嵯峨殿宇在密林遮掩下若隐若现，里面百廊回转，曲径千折。

        袁清念昏昏沉沉地醒了又睡，睡了又醒，这梦魇般来来回回折腾了一天一夜，过程中她记得被人灌了两回药汤和流食，又吐了两回，终于到晌午的时候醒了过来。

        铺着薄棉锦缎的湘妃宽塌上，袁清念艰难的撑起身子，一头光泽亮丽的黑丝瞬间滑落肩头，感到口渴，于是摸着下塌到案桌上找茶饮。

        一抬头，窗外桃花满枝的桃树上，一绿衣郎君手里捏着桃枝正满脸笑意地看着袁清念，微风吹得桃枝簌簌作响，一朵桃花落在他的肩上，映衬的他更加风流自然。

        他长得俊美无俦又不失清雅贵气，看的袁清念羞得不知所措地低下了头。

        “醒了，睡得可好？”他语调轻快，言笑晏晏，与袁清念的郁郁寡欢形成了鲜明对比。

        “你是何人？”袁清念抬起头对上他的凤眼。

        “青玉阁慕容齐。”

        两人目光交汇时，袁清念怔怔的失了神，慕容齐，青玉阁谋士之首，九州第一人，她听祖父提起过，此人聪明绝顶，腹有良谋，但性情怪异，亦正亦邪。

        他曾帮礼国从羽国夺回祁云十县，帮羽国从大朝获得粮草，却又帮大朝从羽国征得战马，看似哪国都帮了，又哪国都不帮，却平白在九州落了个好名声。

        “是齐哥哥救了你。”

        屋内一段清亮的女声将袁清念拉回了神，她循声望去，一扎着两马尾，身穿浅粉中衣，外套绯红袄子的女子手里拿着桃花正一脸天真地盯着袁清念。

        袁清念警惕的审视了她一番，此人武功极高，方才屋内明明没人，可连她何时进来的袁清念都没有察觉，她不得不谨慎。

        “她是傻妞，以后就是你的近身护卫了。”慕容齐笑着从树上跳下，跨步向屋内走来。

        经过傻妞的时候把桃枝扔给了她，傻妞接过后拿在手里晃了晃，嘻嘻的对着慕容齐说了句，“谢谢齐哥哥。”

        袁清念别过脸看向窗外的桃花，轻声道：“我不需要。”

        “你需要。”

        “我有护卫，她叫榴心。”袁清念提高声量强调。

        “我知道，榴心我已经派人救出来了，大概明日才能到，可即使她到了，傻妞也要留在你身边。”慕容齐笑的眉开目展，大大咧咧地走到袁清念的身边。

        “一来她熟悉青玉阁对你有帮助，二来她是你祖父为你安排的，本着要在你生辰的时候给你带去的，现在你来了就领回去吧。”

        “可是她”袁清念看了拿着桃枝痴痴发笑的傻妞一眼欲言又止。

        “傻妞虽心智不全，但心地善良，又天真烂漫，你会喜欢她的。”

        “既然齐郎君都这般说辞了，那我收下便是了。”袁清念见推脱不过只好硬着头皮把人收下了。

        慕容齐离开的时候，对傻妞柔声道：“清念姐姐是袁爷爷的孙女，你日后就乖乖留在这保护清念姐姐可好？”

        “清念姐姐是袁爷爷的孙女，袁爷爷给傻妞摘桃子吃，袁爷爷可好了，傻妞要保护他的孙女。”傻妞嘿嘿地点了点头，笑的好不灿烂。

        袁清念目送慕容齐离开后，又打发傻妞去找吃的才兀自歇了歇。

        次日一早，袁清念刚起身，门就被“吱呀”一声打开了，榴心涌着泪立在门口见到袁清念激动的说不出话。

        袁清念见到榴心也红了眼眶，两人不过几日不见却恍如隔世，从前的安稳欢快时光也一夜之间被屠了个干净。

        榴心快步走到袁清念面前“扑通”跪了下去，哭天抹泪地喊了起来，“女郎，榴心可算是见着你了，太傅他们他们”

        “他们不会枉死的，绝对不会！”袁清念眸子里一阵冷狠，盈着的泪水像珍珠一串串地掉了下来，手里的拳头越握越紧，指甲插进掌肉里沁出了血。

        “女郎，回来的路上我己经打探清楚了，原来青玉阁的六门发出了青门令，谁能救出女郎谁就是新一任的阁主，可东门的门主吴怨却只愿奉承青玉阁的旧制，奉武力强者为王。”榴心虽冷静了些许，可还是边抽泣边将事情的原委告知袁清念。

        袁清念用手背擦了擦眼泪，榴心忙将手帕子递了过去，接过帕子，袁清念虽手上动作拭泪，但是不免对榴心的话怔了怔，“吴怨？祖父从前的近身护卫？”

        说到吴怨，袁清念似乎想起了什么，她恍然大悟的看着榴心，抓起她的手认真的说道：“榴心，你帮我去办一件事。”

        她环视了一下周围确定没有“耳朵”后，谨慎的和榴心低语吩咐了几句。

        榴心听后一脸惊讶，可还是用力地点了点头，斩钉截铁地保证，“奴婢一定办妥。”

        “可今日是女郎的生辰，可否”

        “今年的生辰就不必过的，正在丧期，能免则免。”

        “齐哥哥--”

        门外传来傻妞欣喜的叫喊声，袁清念便知道是慕容齐来了，她淡淡地扫了门口一眼，轻声吩咐，“先把要紧的事情办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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