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她又骗我

霜妩一身嫁衣如火，端坐在铺满红绸的床上，仿佛一个等着新郎来揭盖头的新嫁娘。

        两名侍女在门外窃窃私语，霜妩听不真切，她的修为被封了，如今形同一个废人。她一把扯下了红盖头，手腕上的铁链“哗啦啦”的响。

        一只发着荧光的蓝色蝴蝶顺着门缝里钻了进来，门外的侍女还在叽叽喳喳全然没有发现。

        霜妩冷眼看着蝴蝶向她撞来。

        快接触到她时蝴蝶碎成了光点，和纸鹤一样留下一行字：“今夜子时杀了楚玄霖。”

        霜妩一眼看出，这次还是那人的手笔，不用她动用任何灵力，像是知道她已经被封了修为。

        早在两月前她就收到一只纸鹤，上面的封禁术很特殊，只能用她所修的异火灼烧才能显出字来，上面只有一行字“我知道你在等谁”。

        那时霜妩没当回事，她在等谁，她自己都不知道，旁人又从何得知。

        一月后又飞来一只——“留在凡间千年，你对他已经变心了吗”。

        霜妩突然感到心脏钝痛，道心隐隐有崩塌之势，稳步上升的境界也开始止步不前。

        这个“他”是谁？是她在等的人吗？

        纸鹤每只都是阅后即焚，一点痕迹都找不着。霜妩没办法追问，也不想管这插曲，但之后纸鹤每隔十天都会飞来一只。霜妩几次都想视而不见，纸鹤便围着她打转，她怕楚玄霖看到，便只能烧了。

        在回到千绝山前，纸鹤传来的消息是“我能让你见他，带上凤翎，等”。

        霜妩一时没想起自己手上有什么像凤翎的，回忆了大半天才算有了点眉目，她有一支灰不溜秋看着有些像羽毛的东西藏在黑匣子里，她记得有段时间自己如同宝贝一样时刻带在身上，后来就不知丢到哪去了。

        她虽不会真信那人所说，可隐隐觉得那东西或许对她真的很重要。

        还没等她找到，纸鹤又来了，这次传的信让人摸不着头脑——“十日内，杀了楚玄霖”。

        之前有两只纸鹤看似不经意，却有意无意的在针对楚玄霖，这次的更是毫不遮掩，连十日都等不了了。

        霜妩心道狐狸尾巴终于要露出来了，她已经找了个由头将楚玄霖逐出师门，只等幕后之人自己跳出来……

        “公子。”

        “你们都退下吧。”

        侍女笑嘻嘻地接过灵石退下了，接着楚玄霖端着糕点走了进来。

        霜妩见了他也不意外，只是平静地看着。他将精致的糕点放在案上，随后抬起头，笑意在嘴角晕开。

        楚玄霖天生一副好皮相，深情注视着人的时候，能让人心脏都为之颤动。

        “怎么不等我，自己把盖头揭了……”

        霜妩目光沉如一滩死水：“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想触摸霜妩的脸的那只手蓦地僵住，慢慢缩了回去，楚玄霖转过身去：“师尊饿了吧，要吃点东西吗？”

        一年前师尊修为尽失，成了凡人，他不知师尊爱吃什么，便天南地北的排长队买了这些。那时候师尊虽每样都尝了尝，不咸不淡看不出爱吃什么，到了现在他还是不知道，只是想用这些换她顾念一点旧情。

        “都是我亲手做的，师尊尝尝……”

        霜妩看都不看一眼，抬手打翻：“你打算一直这么关着我吗？”

        “啪——”

        瓷盘在地上摔的四分五裂。

        袖下的手指骤然收紧，他眼中闪过一丝阴翳：“师尊说要与我结为道侣的，难道都不做数了吗？”

        霜妩垂下眼，轻声道：“我有一心爱之人，你不是他。”

        这话说的半真半假，毕竟那人是谁，是生是死，她没有半点印象。

        楚玄霖第二次听她说这话，不由得当了真，眼眶红了起来，扳过她的下巴，俯身注视着她的眼睛：“那我呢？对你来说……我算什么？”

        两人凑得极近，霜妩不得不与他对视，映着满堂红烛，他眼里疯劲仿佛能将人灼烧成灰。

        霜妩静了半晌，面无表情道：“楚玄霖——”

        楚玄霖忽然有些绝望，没给她机会说完，重重吻上了她的唇，他怕她一张嘴又说出戳他心肺的话来。

        被封了修为的霜妩挣不脱他，被迫承受着他炽烈又绝望的吻，她半阖着眼眸，任楚玄霖怎么都不给一丝回应。

        “师尊。”楚玄霖睁开眼见到的是她不带情绪的眼神，仿佛只是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师尊，别这么对我。”他亲着她，用脑袋去拱她脖颈，“求你……别这么对我……”

        声音里掺了几分颤音，听着有些委屈，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被欺负了。

        霜妩干脆闭上了眼。

        楚玄霖紧紧抱着她，他真的没有一点办法了，绝望中咬破自己的唇又重新吻了上去，霜妩尝到血腥味就皱起眉，一把推开他，抬手扇了过去。

        “楚玄霖！”她愠怒道。

        他曾中过这世上最卑劣的毒，即便后来解了毒，残余的毒素依然留在血液里，与他融为一体。这也是造成如今局面的导/火索。

        楚玄霖被打偏了脸，用舌尖顶了顶脸颊，忽然笑了一下：“若我不出现，师尊是不是已经在去西州的路上了？”

        他们所处之地是在南州，多为修道门派与人族，而西州则被魔族占领，修为一般的修士过去只能落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早些年，真仙的流言传开之后，魔族不知抽了什么风，西州的大门向其他三州打开，并叫嚣着要请真仙上西州一战。

        霜妩那脾气性格就不是个爱凑热闹爱管闲事的，别人打上门她都懒得抬抬手。千绝山掌门打小就是听着这位师祖的“光荣事迹”长大的，表面看着风光，不过就是仗着个“真仙”的名头狐假虎威，真要有大能打上了山，他第一个认怂。

        魔族的战书注定送不到霜妩手上，于是恼羞成怒，趁着一年前千绝山大乱，传出真仙修为尽失起，竟威胁南州交出真仙，不然就要吞并整个南州。

        一开始各大仙门都觉得魔族在痴人说梦，不争馒头争口气，即便流言是真的，真仙也绝不能落入魔族手里。他们联合起来抵御外敌，但随着魔族不要命的大举入侵，各大门派都伤亡惨重，而真仙却杳无音信，派出去的弟子不是一无所获就是死在魔族手上。门派之间很快就产生分歧，尤其是一些小门派，率先熬不住倒戈向了魔族。毕竟一个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废了的真仙和南州的安宁比起来，孰重孰轻一目了然。

        在这些人的游说之下，越来越多的人同意把霜妩交出去——他们觉得，既是真仙，就有办法安然从西州回来。

        霜妩回到千绝山时，南州半数人都是这么想的。几个门派掌门找过来，霜妩没半分犹豫，一口就答应了。但没人知道，她的修为只恢复了一半，更明确点说，她此时的修为还没小徒弟高。

        “与你何干。”霜妩真是被气到了，她怕用不着到子时，等化解封印就将他弄死。

        楚玄霖看着她清冷的脸上渐渐染上欲望的颜色，抬手将她鬓边碎发拢了拢，低下头鼻尖亲昵地蹭着她侧脸：“我就该把你锁在身边，骨折碎，筋挑断，让你每一分骨血都离不开我。”

        一股寒意从心底掠起，霜妩气急败坏推了他一把：“……滚开！”

        “春宵一刻值千金，”他单手撑在她身侧，眼神带着撩人的侵略性，“师尊当真要赶我走吗？”

        烛火瞬息间熄灭，屋内昏暗一片。

        霜妩侧过脸躲开他，尽量平静地对他说：“没功夫陪你胡闹，你先听我说……”

        温热的手指按在她唇上，轻轻摩挲：“那人是谁？”

        “……”

        “他在威胁你，是吗？”

        “……”

        “师尊宁愿去找祝玉溪，也不愿信我，那小丫头毛毛躁躁丢三落四的，不用问自己就什么都交代了，我哪比不上她。”这话说的像在赌气，仿佛过去那个爱撒娇的小徒弟又回来了。

        霜妩在黑暗中瞪他，所以你就闹这么一出？

        手腕处传来“咔哒”一声，铁链落下，霜妩被封的修为也逐渐恢复，情毒转瞬间化为乌有。

        楚玄霖与她十指相扣：“那人要师尊对付的人是我？”

        霜妩想把手抽出来却被更紧地握住：“知道还敢来？”

        “师尊准备何时动手？”

        “子时。”

        “好。”

        霜妩拧眉斜了他一眼：“你还不走？”

        楚玄霖俯身亲她：“若能死在师尊手上，纵死我也心甘情愿。”

        “……”霜妩简直要被他气笑了，“你当真以为我不会杀了你？”

        “师尊要揪出一年前千绝山潜入的魔族，要查修为尽失的缘故，不得已才顺势而为，又怎会甘愿做他人手中的一颗棋子。”楚玄霖抵御着心魔，双眼已经变得通红，他遮住霜妩的双眼，隐匿于黑暗中，不想让师尊看到自己这个样子。

        “既然都知道了，就别在这碍手碍脚。”

        “不是冲我来的嘛，我可以配合师尊一起将幕后之人揪出来。”

        霜妩扭着手腕心说你的配合方才已经见识过了。

        “我自有办法，用不着你。”

        “师尊……我可以帮你，别不要我……”

        霜妩几乎能想象出来，他是怎么咬着下唇眼巴巴看着她，如同一只被人抛弃的小狗。

        “玄霖——”

        她呼出一口气，正想再劝，此时已经接近子时，窗外传来异动，紧接着一支利剑传过瓦片，从四面八方射了过来。原本张灯结彩的地方顿时成了筛子，楚玄霖早有防备，抱着霜妩不断躲闪，可成片成片疾驰的箭成了阵，根本不给他半点喘息的机会。

        霜妩恢复的差不多了，找准时机脱困，至于楚玄霖，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事。

        “事已至此，不能就这么叫人就跑了。玄霖，你就留在这吧。”

        “师尊！等等！”

        楚玄霖还想拉她，却依然什么都抓不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离他远去。就那么一瞬间，两只箭穿透了他的肩，心魔的声音越来越大，他几乎无法控制自己。

        待破了阵，他用神识到处寻找着师尊的踪迹，找到她时，一切都已经回天乏术。

        霜妩不知在和谁对话，胸口插着一柄流动着冷光的剑，无色的血液滴落在地缓缓凝结成霜。

        她嘴巴一开一合，如同松了口气般道：“即便是死，我也不会让你们得偿所愿。”

        那把剑他认识，昆吾斩魂名震天下，凡是死在剑下的，皆再无来世。

        楚玄霖脑中顿时一片空白，什么都顾不上了，疯了般输入灵力凝聚她的神魂，七日不歇直到灵力枯竭，他依然不敢松手，他怕他一松手她连尸首都消散于天地。

        他脸色苍白，看着比怀中之人还要白上几分，他看了她半晌，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师尊，我放过你了，你醒过来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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