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上达天庭通地狱

姜清河收好那支鹤羽，又左右看了看四周的情况。一如既往的黑雾弥漫，只有她面前那点靠法力燃起的火焰，照亮了周身的空间。那火光没穿透出去太多，光晕在黑雾里一层层减淡。
  姜清河掐指算了一下，自己进到这藏青山峡谷已经接近两日了，还是没找到兄长。她和姜清泽刚下到这峡谷，只走了十来步就走散了。明明是并肩而行的人，转瞬之间就消失在了身边。
  估计是这不散不退的黑雾带着迷幻的作用，从兄长消失的之后，姜清河就自觉地结起了结界。可结界似乎也并不能完全阻隔黑雾的影响。姜清河在这底下行走之时，过一阵就会出现意识涣散的情况，还时不时就能听到某种低语。
  像是野兽的呜咽，又像是被掐着嗓子在喉咙里咕嘟的人语。这听不懂的言语，一进入神识，就令姜清河觉得脑子隐隐作痛。
  走得越久，听得越多，姜清河甚至会产生一种躁乱的感觉。所以她不得不走一段时间就停下来歇息。调息的同时，加强结界。
  又一声低语传入神识，姜清河开始后悔临走前没找净化专修加持一下。随即，她自嘲似的摇了摇头。再厉害的净化专修，也比不过那个人吧。
  赶走脑子里不合时宜的想法，姜清河重新站起来，举着一道掌心焰，继续在黑暗里行走。现在，还是先找到兄长要紧。
  又走了半个时辰，姜清河觉得那黑雾越来越浓了。原先刚进入的时候，还能感受到那种雾气缭绕。到现在，这四周都只剩下墨一样的黑暗。那不是单纯的、没有光的黑暗，而是黑到极致的雾气浓稠得化不开，好似要将人团团裹住拉进深渊。
  就在此时，姜清河手中的火焰突然熄灭。她不得不停下来重新施法。
  响指声落地，那黑雾之中突然窜出某种不知名的物体，直朝着姜清河打响指的那只手扑来。
  姜清河将手中燃着的焰直接朝那东西打去，火焰明明的一瞬，那东西凄惨地唳叫着退回了黑雾之中。也是在那一瞬间，姜清河看清了那东西的模样。
  畸形的脑袋已经算不上是一个圆，脸上没有眼睛也没有鼻子，只一张大嘴直咧到脑袋两侧。而那原本应该长耳朵的地方，长着两个如手掌般大小的肉蹼。刚刚被火焰灼到的那一刻，姜清河看得清晰，那肉蹼明显地向内卷了两圈。
  姜清河快速地在脑子里过了一圈。这东西在前面都没有，是在这黑雾浓到普通火焰也照不透的时候才出现。没有眼睛没有鼻子，看来是黑暗孕育的怪物———没有视觉和嗅觉，只靠听觉来捕获猎物。
  手中的火焰既照不透黑雾，也照不到隐身的怪物，反而会分去姜清河的视感、打扰她的注意力。所以，她干脆熄了掌心焰，也只靠耳朵听来判断那怪物的位置。
  两方都没有动作，光是安静就已经足够让人发疯，更何况是在这样极致的黑暗里。姜清河往前走了一步，鞋底故意在地面擦出一点声响。
  果不其然，在这点声音发出的瞬间，姜清河感觉到左侧传来一点摩擦之声和细微的风声。那怪物因为是黑暗之中孕育的，所以听感达到了极致，动作也极其之快。还不及一息的功夫，那东西呼出的气体似乎就已经近在咫尺。
  它快，姜清河也不慢。她迅速侧身，手臂几乎贴着怪物的唇齿而过，躲过了皮开肉绽的下场。侧身的同时，赤练已经唤出捏在手中，她借着侧身的力道，反手一鞭，那怪物便被劈作了两半，摔到了地上。姜清河感觉到，有几滴带着些温热的东西撒在了自己的脸上。
  赤练被她握在手中，垂到地上的鞭身像一条蜿蜒的红河，闪着红光的同时“呲啦啦”地响着。
  这响声无疑是那些怪物进攻的号角，即使有一个同类已经折在了那红鞭之下，依然无法阻止它们扑向来之不易的猎物。
  自四面不同的方位传来声响，姜清河迅速地预估了一下，约莫有五六个怪物同时向她扑来。她不慌不忙，扬手挥鞭，一个斜打出去，瞬间解决了离她最近的两只怪物。她转身，赤练在黑暗之中散发出格外璀璨的红光。一个横扫加抖动，余下的几只怪物也同时被解决了。
  姜清河收回手，赤练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抬脚走了两步，就踩到了一只怪物的尸体，那感觉黏黏糊糊的，着实不太好。她重新站定，黑暗之中除了赤练的红光什么都看不到。
  姜清河仔细地听着，她看不到，只能靠听感来辨别到底还有多少怪物在黑暗之中蛰伏。
  起初只是几道轻微的声音，应该是那怪物的硬掌在石壁上摩擦带出来的，估摸着有四五个。
  渐渐地，那声音多了起来，从四面八方而来，越来越近。这下姜清河也数不清具体的数量了。
  等到那些声音都停下之后，离姜清河最近的那一批小怪物猛地发起了进攻。它们细瘦地四肢在地上、墙上快速地动着。坚硬的后掌掌心拍在石壁和地上，整个身体便朝包围圈中心的猎物弹射而去。利爪就是最锋利的武器，只等挨到猎物，便能划开皮肉，尝到鲜血的滋味。

  此刻作为“猎物”的姜清河，闭眼站在原地。她执起魂器自左往右抖至腿外侧，右手手腕上下一动，赤练便抖开鞭身，翻起两个波浪。
  那些怪物袭上来的同时，赤练也如闪电般挥出，在空中就发出“啪啪”的响声。那鞭身又细又长，随着持鞭人身体和手腕的转动，带着不容忽视的力量，在空中划出圆弧，将率先冲上来的怪物横扫在地。
  那几只怪物因着位置不同，受赤练打击程度不一，有的当场毙命，有的则受了重伤倒地不起。
  但姜清河没来得及喘上气歇一歇，下一批的怪物就又袭了上来，而且数量更多。
  一时之间，一片黑暗之中只有红色的闪电不断劈出，像在黑夜之中作画的流线烟火，绚丽夺目。
  这些小怪物对于姜清河这样的修为来说真算不上难对付，但再厉害的将军也架不住走卒的车轮战。这些怪物数量不少，还会分批进攻，短短时间里姜清河灵力虽还充裕，但力气和耐心已是被耗去不少。
  与此同时，那浓稠黑雾还在见缝插针，不停歇地侵蚀着姜清河的意识。在这样的双重夹击之下，姜清河的呼吸都粗重了一些。
  再一次挥退怪物之际，那种黏黏糊糊的低语突然响了起来，直冲进姜清河的神识之中。那一声声带来的头痛欲裂逼得姜清河当场就半跪在地，双手抱住了头。
  那些怪物似乎并不受这低语影响。准确的说，它们接受的不是如姜清河一般的负面影响。它们反而更加兴奋，嗜杀之欲更强。见猎物受阻，它们当即就又团聚一处，势如洪水一般朝姜清河扑去。
  姜清河不是没有察觉，但这次低语的侵蚀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重。她即使知道危险近在咫尺，也只能勉力支撑起身体，握着赤练的手在微微颤抖。
  她勉强击退了面前的五六只怪物，却再无法顶着神识的撕裂之感兼具背后的危险。
  一只怪物的利爪划开了她的后肩，血腥味吸引着更多的怪物接踵而至。
  在姜清河快要被怪物淹没之际，自顶上突然挥出一道罡风。那风带着强劲清澈的灵力，一击就将那些怪物全部扫开。
  一名执扇的男子自上而下，飘然落在姜清河身侧。一圈火焰随即在二人周围亮起，将剩下的怪物隔绝在外。
  玉扇在两指间转了两圈，稳稳当当地收势。玉扇难承力，开合间太容易磨损，对于普通人来说又过于奢华。所以普通的玉扇都做得比手掌大不了多少，只当个把玩的物件。但那男子手中的足有九寸大，在他手中旋转之时折射出莹润的光泽。
  方才姜清河便认出了那罡风的灵力，现在人就在自己身边，自是欣喜。
  “兄长！”
  姜清泽收了玉扇，扶了姜清河起来。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先走。”
  说完，姜清泽单手提了姜清河的肩，足尖点地，瞬息之间便离开了这片怪物的领地。
  两人直往上去，姜清河似乎已经看到了冰冷坚硬的石头顶。她下意识地闭眼，却并没有意料当中的“碰壁”之疼痛袭来。
  再睁眼时，两人已经落在了坚实之处。不远处有一团燃起的火焰，姜清河看清了这地方。这里应当是一处远离峡谷底的壁穴，穴外的黑雾也比底下的淡上一些。
  刚刚姜清河分明看到了石头封顶，怎的能径直穿过还一点感觉都没有。
  “兄长，刚才……”
  姜清泽正在查看姜清河后肩上的伤，他道：“幻境。”
  “这黑雾不仅隔绝了所有天光，还带着侵蚀之力，让人产生幻觉。”
  说话间，姜清泽单手搭上了小妹的后背。灵力开始流转，一股黑烟缓缓自姜清河后肩的伤口处升起。
  “那些黑雾也影响了此地的怪物。你被它们所伤，黑雾也会入体。”
  虽然肩头又疼又痒，但姜清河总算觉得头不疼了，神识中那种不适之感虽没完全消失，但好歹清明了一些。
  “兄长和我走散了之后，就一直在这上面吗？”
  姜清泽已经收了灵力，闻言拿扇子敲了敲小妹的后脑勺。
  “走了两步没见你踪影，我便猜想是这黑雾有异。所以干脆往上看看，没曾想这上面黑雾果然要淡些。于是一边沿着这石壁走，一边找你。”
  “多亏了赤练，我才锁定了你的位置。”
  姜清河无奈地挠了挠头，道：“还是兄长聪明。”
  “是你太笨，这些年闭关你还真是只顾着修炼灵力了。”
  见姜清河头都要低下去了，他又补充道：“也不怪你，这黑雾对神识的污染太强，那背后的东西只怕……早知道还是该带净化专修来啊。”
  闻言，姜清河愣了愣，问道：“兄长是说，这黑雾是有‘人’刻意为之？”
  “我的笨妹妹啊，不是刻意为之，还能是自然形成的？金、木、水三石已经寻回，根据蓬莱宗之前的推测，此地是火石的可能性更大。”
  “但火曰炎，主上升、光明，是初开混沌的能量。火石所在地必不可能是这般黑暗污秽。”

  “即使推测有误，此地的是土石，土主宽厚、承载、生化，也绝不会是这种情形。”
  “背后必有妖邪作祟。”
  听了兄长的分析，姜清河那混沌的脑子终于清醒了一些，她道：“看这些黑雾对神识的影响，那背后的东西岂不是特别擅长攻击神识。这可麻烦了啊……”
  “嘿，我的笨妹子终于清醒了啊。以你我修为，神识也比常人牢固，特别注意一些，倒也不用太担心。只要别被分了心神就好。”
  “知道了，兄长。”
  多年过去，她这位外人面前英明果决的兄长，依然只爱笑话她。
  兄妹两人在此地休息调息了近三炷香的时间。姜清泽站起来道：“走吧，找到那东西。”
  姜清河刚起身，就见姜清泽扬手，玉扇在手中展开，翻转两圈，一道结界就笼住了自己。
  姜清泽道：“越往下污染就越厉害，格外小心些。”
  “恩！”
  兄妹两个一齐跃出这壁穴，在空中飞行了数里以后便碰到了石壁。两人又转而向下行。
  控制着坠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两人脚踩到了坚实的地面。落地之时两人刻意发出来些声响，但四周毫无动静，这里显然已经不是那种听觉异常之怪物的地盘。
  虽仍有黑雾笼罩，但已不是完完全全的黑暗。只因两人一丈之外泛起赤色光点。成片成片地一直蔓延到远处，连两旁的石壁之上都是。凑近了，姜清河才看清那是一种奇怪的花。
  有花无叶，一株五朵，花瓣细长卷曲，花蕊丝伸出花瓣之外，那些赤色光点正来自这花蕊顶端。
  这不似人间的花朵，诡异妖冶至极，令姜清河想起年少时见过的美人面。
  姜清泽道：“黑暗之下焉有花朵生长。恐有异，小心些。”
  刚刚应了兄长的嘱咐，姜清河便见那冶红之花齐齐摇动起来。那些赤色的光点往空中腾起，一点点朝两人聚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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